001 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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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餓死了……”白雪意識到這一點。 她本來是死于一場謀殺,刀子插入胸膛,鮮血四濺,再無生還可能。 但下一秒卻睜開了眼睛,紛亂的記憶涌進來,折磨人的饑腸轆轆占據了全部感官神經。 剛剛經歷完刀子插入胸膛的痛苦,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饑餓的死亡。 她從炕上爬起來,稍微一動都頭暈目眩,口舌里寫滿了對食物的饑渴,缺少食物是一種漫長的折磨。 家徒四壁的昏暗屋子,配著一個廚房,用盡全部力氣打開鍋蓋,里面只有一碗稀粥。米粒兒用手指都數得過來。 白雪仿佛看見了什么稀世珍寶,顫巍巍的用手捧起來,大口的喝了下去,恨不得去舔一舔碗底。 虛假的飽腹感讓她有了一些力氣來思考。 按著白家這種吃上頓沒下頓的環境,她如果再坐以待斃,很有可能會在下一頓飯餓死。 必須出去碰碰運氣。 白雪拿起地上的背簍掛在身上,頭昏眼花的往出走,在村里走了很久只見空巷,日色無光,一片蕭條凄慘的景象。 忽然瞧見前方來了幾個人抬著卷起的鋪蓋,鋪蓋里頭露出一雙腳。 明明死了人,卻很沉默,他們像是經歷了無數烈日,地面干涸,在無法滲透出一滴淚來。 黎民百姓們像黑瘦的囚徒,流離失所于荒野,甚至不敢有慷慨悲歌,引發動地的哀聲。 “白大丫頭,你病好啦?”領頭的壯漢問了一句,他臉上滿是山土一般的鴻溝,光影濃密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蒼老,只有挺直的背脊表示著他還是個青壯人。 白雪這副身軀已經十二歲,卻干干癟癟的像個十歲娃娃,她乖巧的點了點頭。 抬棺材的人七嘴八舌地說了兩句,cao著濃厚的地方言語,她卻聽得懂。 “這是她叔叔,應該叫她來拜一拜?!?/br> “她娘在地里干活,忙著沒空叫她送一送?!?/br> 白雪早就沒了什么膝下有黃金的念頭,跪下磕了個頭,給那個素未謀面的叔叔。 從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當中得知,白家真的很窮,爹的親弟弟死了,因為實在沒東西吃跑到山里摘了蘑菇,被毒死了。 娘忙著干活,都沒送親人一程,鄰居家好心的徐大哥招呼了兩個人,準備將人抬到山里埋了。 白雪跟著這幫人往山里走,好不容易挨到大家把人埋了,她不回去,她cao著一口地方話:“我來山里打豬草?!?/br> 幾個大人就沒管她,大家都很忙,忙著下一頓飯。 她一個人在山里,四處找蘑菇。 這年頭的人根本分不清楚毒蘑菇和無毒蘑菇的區別,一代一代流傳著絕對不能吃的說法。 白家叔叔吃毒蘑菇,應該也是要被餓死了,沒法子了。 正是有這樣的人死,所以蘑菇才越發沒人吃。 白雪當然也懷疑這地方也許不是中國古代,物種也許基因突變,自己認為無毒的也能吃死人。 可她沒法子了,天要逼死人,她總得當飽死鬼。 太餓了,餓得恨不得去啃墻皮,吃樹根。 相比之下蘑菇挺好吃的。 她采了半簍子蘑菇,漫山遍野都是,還沒人搶。 眼看著要天黑這才回去,背著沉甸甸的筐子,她覺得自己背著整個世界。 回到家中,娘還沒回來,她著急忙慌的往灶里面塞柴火,虧得有原主的記憶,還知曉怎么點火。 鍋里面放了一大舀子水,洗干凈的蘑菇被她扔了進去,從食盒里摳出了一丁點兒鹽倒進去。 這就是做飯能做的全部準備。 然而還是香的吸引人,那股香氣幾乎勾著推薦的舌頭,直往出流口水。 她趕緊盛出來倒進破碗里,湯色呈現淡淡的奶白色,蘑菇的香氣融入在里面。大口大口的吹氣,然后顧不得guntang,就喝了一大口,味道濃郁鮮美,幸福的讓人窒息。 難怪有人明知是死,都想吃上一碗guntang的蘑菇湯。 “大娘,我們回來了?!?/br> 陳三娘扛著鋤頭往回走,手頭還拎著一個壇子,她挺著肚子,已經六個月了,但看上去才像三四個月,身上瘦的一點rou都沒有。 身邊兒還跟著一個矮小的孩子,那孩兒子已經九歲,因為常年營養不良生得瘦小枯干,手臂跟樹枝似的,眼神呆滯,話都說不全。 平常孩子是給白雪帶著,后來她生了病臥床不起,陳三娘就只能一邊干活,一邊帶著小兒子,拎著那么重的東西回來,讓人看著心驚膽顫。 白雪去接了一把,將鋤頭放到了廚房邊兒上。 陳三娘一進屋就聞到了香味,在看到鍋里的東西,只覺得頭暈目眩:“你吃了什么?” 白雪平靜的說:“蘑菇?!?/br> 一陣死寂。 弟弟白云抽著鼻涕,啃著自己骯臟的指尖,含糊不清的說:“娘,想吃?!?/br> 陳三娘一把捂住了臉,蹲在地上發出了無聲的啜泣。 她男人死了,在她懷孕三個月時,男人上鎮子賣兔子被花盆砸到,被抬回家,賣米賣糧的救,家當花完了,人也死了。 花盆兒掉落的地方是一個娼妓的住所,那妓女年老色衰,沒什么客人,一聽說要賠錢,扯根繩就上吊自殺了。在她的住所翻出了十個銅板,官差給了陳三娘,就結案了。 她帶著一兒一女,懷有身孕,種著那八畝地,根本就種不完,天天腰酸背痛。 只覺得人生根本就沒有希望。 陳三娘抹了一把臉,站起身:“咱們找你爹去?!?/br> 她那滿是裂口的粗糙大手盛了一碗湯,連湯帶蘑菇,大口大口的往下吞。 白云著急得流口水,趴在鍋臺邊兒等著。 陳三娘又成了一碗,遞給了兒子,手都在發顫。 白云吃完,忍不住舔舌頭:“還想吃?!?/br> 他天真懵懂甚至愚蠢,他只有九歲。 白雪覺得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將地上放著的竹簍打開:“還有半筐,都吃了吧?!?/br> 陳三娘在廚房里忙活,白雪往里面添柴火,火光映襯著她的臉,照的guntang。 她們一家人抱著必死的心,吃了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