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以前憋心里就算了,這次出息了,還知道騙我?!?/br> 他的聲音低低涼涼,確實是不高興了。 簡卿被他掐著下巴,仰著臉,落進他漆黑一團的眼里。 “我錯了?!彼龕瀽灥卣f。 陸淮予輕呵一聲,“每次錯認得挺快,也沒見你改?!?/br> “教眠眠都沒教你累,眠眠還知道在外面被欺負了要回來找我,你呢?” “......” 簡卿這是頭一次聽他的訓斥。 之前陸淮予都是好聲好氣的和她說,溫言細語的。 她怔怔地盯著他看,唇瓣囁嚅了兩下,“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br> “你這樣我更擔心?!标懟从鑼ι纤难垌?,濕漉漉的,有氣都不知道怎么沖她撒。 他伸手把人按進懷里,“看你就來氣?!?/br> 猝不及防的,簡卿撞進男人的胸膛,寬厚而溫暖,視線只能看見他襯衫的扣子。 懷里的小姑娘小小一團,好像是被他說懵了,愣愣地一聲不敢吭。 只知道小心翼翼抱住他腰,小手來回揪著他的衣服,無聲地討好似的。 “再給你一次機會,想想你要怎么和我說?!标懟从璧穆曇粽J真而嚴格,“從白天的電話開始?!?/br> “......” 簡卿緩緩抬起頭,重新對上他的眼睛。 白天的出租車上的時候。 ——“在干嘛呢?”他問。 簡卿重新組織語言,一字一句,慢吞吞地開口,像是牙牙學語的孩子。 ——“我在出租車上,簡宏哲出了車禍,我要趕回渝市見他一面?!?/br> “當時為什么不說?!彼^續問。 簡卿張了張嘴,小聲地說:“我怕影響你做手術?!?/br> 陸淮予沉默不語。 良久。 “簡卿,我的手術成功率是99%?!?/br> 簡卿一愣,不知道他突然說這個是為什么。 “我做手術很厲害,所以你不用覺得會影響到我?!?/br> “就算真的影響到了,會做手術的醫生,不是只有我一個?!?/br> “......” 陸淮予低著頭看她,沉聲問:“知道了嗎?” “知道了...”簡卿揪著手里被揉成一團的領帶。 “好。那繼續?!彼氖种鈸卧谝伪成?,好像一點不著急似的。 “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為什么還不說?” 簡卿沉默許久,才慢吞吞地開口,“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家里的樣子?!?/br> 她已經很努力的,挺直腰板的生活。 可是陳妍和簡宏哲,是她擺脫不掉的。 就連法律層面上,她都沒有權利去斷絕和簡宏哲的父女關系。沒有任何的手段和條款承認,子女可以和有血緣關系的父母斷絕親子關系。 就像今天這樣,即使簡宏哲很糟糕,但她依然會拿出錢,救他的命。 因為她很害怕,自己會活的像簡宏哲一樣,變得沒有人性。 但是這些東西,是她不愿意暴露出來的。 盡管她很努力在隱藏,隱藏內心深處的自卑。 “我覺得我的家庭,太糟糕了?!焙喦涞偷偷卣f。 一字一句,落進涼涼的月色里。 陸淮予凝著她,眼底紅紅的,小幅度的抽噎。 一個人很難去擺脫原生家庭所帶來的影響,這是社會性動物的必然。 受童年經歷的束縛,糟糕的撫養者,讓簡卿成長為很典型的疏離型依戀類型。 她習慣性的回避,隱藏自己的情緒。 難以信任他人。 漠然。 正是因為很清楚她的這些問題,所以才讓他格外的心疼。 陸淮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輕嘆一聲。 算了。 他和小姑娘計較什么,大不了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還能怎么辦,就這么一個學生。 一天教不會就教一個月。 一個月教不會就教一年。 一年教不會就教一輩子。 陸淮予的神色柔和下來,不再板著臉和她講道理,冰涼的手背觸碰她臉頰上淺淺淡淡的印子。 “痛不痛?” 簡卿下意識搖搖頭。 陸淮予皺了皺眉,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好像是在警告。 “......” “挺痛的?!焙喦涓牧丝?,老老實實地說。 “那你打回去了沒有?!彼麊?。 簡卿悶悶地說:“沒有?!?/br> “為什么?!标懟从杪曇舫亮藘啥?。 “打她,她就鬧得更厲害了?!焙喦涞椭^,“而且我也打不過她?!?/br> 小姑娘的戰斗力,確實不如四十幾歲沒皮沒臉的女人。 到時候抓起衣服頭發來,更是吃虧。 陸淮予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就這么點兒出息,你還有理了?!?/br> -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icu病房的門開了,推出來一張病床,上面蓋著白布,躺著的人一動不動,已經死了。 簡卿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她光坐在這里一天,就看見兩三個治療無效被推出來的,活著出來的倒是一個沒有。 深夜的醫院,溫度很低,更顯得凄涼。 患者家屬簇擁到病床前,嚎啕大哭。 “......” 簡卿設想了一下,如果簡宏哲死了,她會有什么反應。 可能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陸淮予脫掉外套,蓋在她的身上,“我去找一下值班醫生?!?/br> 晚上的值班醫生正巧是簡宏哲的主治醫生。 陸淮予簡明扼要地問了具體的情況,看了ct和各項指標的化驗單,確認沒有生命危險,順便提了一些用藥的建議。 主治醫生一愣,又立刻懂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對的,很快讓護士去照辦。 他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眼前斯文有禮的男人,舉手投足處處透著矜貴與優雅。 看起來和46號床那家人一點沾不上邊。 晚上值班沒什么事,主治醫生閑著無聊地問:“你和患者是什么關系???” 陸淮予盯著墻上的頜面ct圖,不帶遮掩地說:“他女兒男朋友?!?/br> 主治醫生拖著尾音‘哦’了一聲,腦子里對上那個很漂亮的小姑娘的臉,拍了拍陸淮予的肩膀,頗為同情地說:“攤上這么個丈母娘,夠你受的?!?/br> “你下午沒來是不知道,那鬧得,真是兇?!?/br> “明明是她老公自己違章被撞了,還怪起女兒來了,罵罵咧咧的真是難聽?!?/br> “我看這女兒挺孝順的啊,跑上跑下繳費,哪像她似的,嫌icu貴不肯送進去,人差點被她折騰沒?!?/br> 陸淮予就這么默默地聽,沒什么太大的反應,末了禮貌客氣地道謝,走出了醫生辦公室。 只是沒走幾步,就那么頓在原地,目光凝望著盡頭孤零零坐著的簡卿,瘦弱而渺小。 昏黃的燈映在他的側臉陰沉如水,唇角緊抿著,周身散發著一股冰冷寒意。 簡卿低著頭,看了眼手機,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陸淮予去醫生辦公室好像去了格外的久。 “走吧?!鳖^頂上方傳來男人的聲音,“我問過醫生情況,沒什么大礙,很晚了,我帶你找個酒店休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