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陸淮予打開電子門,一眼就看見倒在地上的人。 女人側躺在地上, 濕漉漉的黑發散亂開來, 遮住了她半張臉。 身上只有一條沾水的浴巾,勉強蓋住重要的部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被溫泉水浸泡之后,如絲綢般柔滑細膩。 她緊闔著雙眸, 眉心揪成一團, 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 陸淮予漆黑的眼眸倏地一緊,向來的冷靜自持在一瞬間消失無存。 原本應該刻在骨髓里的急救知識突然的想不起來, 腦子里只有無數可能的情況, 溺水,心臟驟停,室顫還是腦出血。 每一種都是他無法接受的可能。 簡卿躺在地上, 暈眩感經久不散, 睜不開眼。 耳鳴聲嗡嗡地響,夾雜著什么東西散落一地的聲音。 遠處是越走越近的腳步聲, 急促又慌亂。 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急促。 她想張嘴卻開不了口,仿佛靈魂和身體分離,意識被丟進了一個黑洞,隔絕了周遭所有的事物。 陸淮予跪在她旁邊,拿手術刀從來極穩的手, 止不住地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寒意灌進五臟肺腑,快速地張合了兩下手掌,想要放松手部的肌rou,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兩指觸摸上她的頸動脈,檢查心臟有沒有停跳。 感受到冰涼的指腹觸碰上她的脖頸。 簡卿的呼吸一窒。 她想要動一動,身體卻不受她的控制,沉沉地往下墜似的。 陸淮予的手依然抖得厲害,半天也摸不出心跳的律動,另一只手靠近她的鼻子,好像沒有了呼吸。 大腦像是停止了思考,只剩下條件反射的動作,他迅速的把人放平,開始心肺復蘇。 簡卿感覺到自己被放平躺在地上,男人十指緊扣,在她的胸骨處按壓。 隔著浴巾薄薄的布料,他的手掌寬厚溫熱,觸上柔軟的一團。 胸外心臟按壓的速度很快,垂直向下,力道準確。 簡卿腦子里沒別的感覺,就只剩下疼。 疼是真疼。 肋骨像是斷了一樣。 狠不得立馬跳起來打他。 耳鳴聲和眩暈感正在慢慢的減弱。 但眼前還是一片的黑,她還睜不開眼,也動彈不得。 只能忍著一下一下胸口劇烈的疼痛。 當醫生的,手法自然是專業,心肺復蘇術做起來,每按一下都不手軟,剛剛是肋骨斷不了的程度。 本來有呼吸也要被他給按沒了。 也不知道是被按了多少次,總算是停了下來。 沒等簡卿松一口氣,又感覺到男人的一只手覆上她的額頭向下壓,另一只手抵著她的下顎向上抬。 她被迫仰起脖子,雪白的天鵝頸曲成漂亮的弧線,以一種獻呈的姿勢。 腦子里的一根弦倏地繃緊,好像預料之中,會有什么發生。 不及反應,她清晰的感覺到,柔軟的唇瓣,溫熱干燥,覆上她的。 將她的完全封住。 心臟仿佛漏跳一拍。 眼前的黑,讓她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敏銳。 她的唇齒被他撬開,往里渡氣。 一股淺淺淡淡的薄荷香撲面而來。 男人略帶急促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癢癢麻麻,身體不住的輕顫。 然而很快他就撤離,不帶任何情/欲的,十指相扣,重新按上她的胸骨。 劇烈的疼痛再次襲來。 簡卿猛地睜開眼,耳鳴聲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消失,意識終于回到身體。 她連忙伸出手抓住男人的手腕,虛弱地出聲,“別按了?!?/br> 再按人要真沒了。 簡卿抬起頭看向他時,突然愣住了。 陸淮予正死死盯著她活過來的臉,眼底猩紅一片,黑發汗濕垂落至額前,努力深呼吸,胸口上下起伏。 而后像是突然泄掉了渾身的勁,跪坐在地上,他抬起手背擋住了眼睛,長長呼出一口氣,仿佛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 簡卿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失態的樣子。 醫者的冷靜從容,鎮定自若,在他身上全然不見。 知道是自己嚇壞他了,簡卿趕緊解釋:“我只是不小心溫泉泡太久了,沒什么大事...” 陸淮予抿著唇,凝視她的眼眸漸沉。 小姑娘的聲音越說越小,越說越心虛。 “......” 陸淮予也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心情,又好氣又好笑,明明走之前還叮囑過她溫泉不能泡太久。 心肺復蘇術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坐在地上,長腿伸直,另一只腿彎起,手臂搭著膝蓋休息。 極度的恐懼之余,只剩下深深的疲憊,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 “......” 簡卿慢吞吞的從地上坐起來,悄悄地將身上的浴巾裹好,雖然基本上遮擋不了什么,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她余光瞥一眼陸淮予,內院的光線昏暗,他的側臉隱在陰影里,半明半昧,看不真切。 男人低著頭,始終一言不發,宛若一只沉默而受傷的巨獸。 雪花落滿他的發梢,像是一夜白了頭。 簡卿以為他是生氣了,咬了咬唇,一手扯住胸前的浴巾邊沿,一手去拉他的袖擺。 她低低地叫他的名字,“陸淮予?!?/br> 聲音軟軟糯糯,攜著幾分怯弱的討好。 從溫泉出來以后的暖意漸漸散去,外面還下著大雪,落在她圓潤單薄的肩頭,小姑娘不自覺的輕輕顫抖。 陸淮予回過神來,壓下心里的情緒,有些遲緩的,脫下身上的黑色羽織,披在她的身上。 羽織布料質感厚重,還攜帶著男人的體溫,擋去了陣陣寒意。 “能站起來嗎?”他伸出手扶她。 身上的力氣慢慢在恢復,簡卿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膝蓋傳來一陣鉆心的痛。 她倒吸一口涼氣,低下頭去看,室外的光線昏暗,看不太清,伸手去摸,摸到一股濕熱。 應該是剛才暈倒的時候摔破了皮。 陸淮予也發現她膝蓋的異常,眉心微不可見地皺起。 好在走回去的距離不遠,簡卿咬著牙,靠在他身上,一瘸一拐地蹦回了屋子。 陸淮予拿起放在玄關柜子上的車鑰匙,囑咐道:“我去車里拿急救箱,你別亂動?!?/br> 簡卿靠在沙發里,伸著受傷的那條腿,架在茶幾上,悶悶應了一聲‘好’。 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玄關處響起輕輕的關門聲。 她抱著軟乎乎的靠枕,將自己的臉埋進去,耳根處紅得滴血。 ——這叫什么事兒啊。 酒店停車場距離他們住的地方并不算近,然而沒等多久,陸淮予很快就回來了。 外面的雪紛紛揚揚,比傍晚時分更大,滿目皆是如絮的雪,什么也看不清,陸淮予渾身都已經濕透,拎著銀色金屬的急救箱。 干凈修長的手,骨節分明,被凍得通紅。 他的氣息微喘,黑發隨意散落至額前,被風雪吹得散亂,衣服也不再整齊。 好像還是頭一次看他這樣狼狽。 簡卿心里升起nongnong的愧疚。 尤其是當他蹲在她腿邊,低著頭,用清水和棉簽幫她處理傷口的時候。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好像是在生氣。 簡卿張了張嘴,輕聲地說:“對不起啊,麻煩你了?!?/br> 好像她總是出各種各樣的幺蛾子,總是在折騰他。 明明他的一切該是干干凈凈,有條不紊的,卻被她惹得狼狽不堪。 陸淮予擰碘酒瓶蓋子的動作一頓,然后緩緩抬起頭直視她。 “簡卿?!彼爸拿?,“你一點也不麻煩?!?/br> “我只是很擔心你,所以沒有控制好我的情緒,這是我的問題,和你沒有關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