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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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采薇真是憋壞了,這一年多,就在蘇家莊這一畝三分地兒轉悠了,至多去地里看看收麥子種玉米,再遠就甭想,好容易有這么個機會,她怎么能放過去,再說,這一回爹爹跟舅舅的生意這樣成功,也給了她巨大信心,看來她那一套挪過來還是大有可為的,不過光憑空想也不是法子,得親眼去瞧瞧才行,或許就讓她尋到什么商機,也好提醒爹爹莫放過去。 以她看,這個爹雖然運氣不差,可人真有些古板,說白了沒有商人該有的圓滑機變,若以后銀錢多了,還是多買些地,最妥當,想來地主家的小姐,過的日子也不賴。 蘇采薇給自己設定的目標相當美好,但前提是得先賺來足夠的銀子,賺錢上面,她比她爹娘更急不可待,所以這一趟,她勢必要賴著跟去。 蘇善長看女兒大眼睛嘰里咕嚕轉了不停,一張小臉粉妝玉琢,可愛的不行,不禁喜歡上來,抱起她道:“好,爹就帶我們采薇進城逛逛去?!?/br> 劉氏道:“這丫頭如今越發沒個姑娘相,你還這樣寵她,趕明寵的更不像樣子了,看將來怎么結果?”“怎么結果?有什么大不了,橫豎以后有我這個爹養活著呢,是不是丫頭?!碧K善長倒是想得開。 采薇不禁咧開嘴笑了起來,就是說的,干嘛非得嫁人??!要是按照蘇婆子跟她娘天天念叨的話,好像她一生下來除了嫁一個好人家,就沒別的用處了似的。 看著這爺倆兒,劉氏也沒轍,采薇這丫頭在家最小,從上到下都不覺偏著她,偏到現在,就偏出這么個瘋丫頭來,不過這瘋丫頭也不是全無是處,針線上是不成,可鬼主意倒是挺多,寫的字好,畫的那些花樣子也中看,有時候出個主意,也頭頭是道。 還別說,劉氏這一回還真有點信那個姑子批的八字了,明薇的命自然不用說,嫁到周家,富貴便全了,至于采薇,真是有些賊運道,就說丈夫跟大虎這回的生意,聽了她的胡說八道,竟是錯有錯著,更賺了大銀子回來,不然,也沒有本錢去開什么鋪子,若是按這樣的運道,何愁不發跡,蘇家真有那一天,這富貴綿長的批語可不就應了,不用指望別人,自家就富貴綿長了。 因此也不過略數落兩句,便任著她跟著丈夫去了,爺倆兒剛到了村頭,正巧趕上老蘇頭趕著牛車去城里送酒,便搭了便宜車。 這老蘇頭是個孤寡老頭,沒兒沒女,原先有個婆娘也早死了,就一個人守著家里的幾畝地和一個窖口過活。 蘇老頭釀的酒雖不算香醇,卻十里八村只他這一個酒窖,有那婚喪嫁娶的事兒,都用他的酒,偶爾有城里酒肆圖便宜的,也要他的酒,便送去一趟,即便如此,也賺不了幾個錢,這年月能吃上頓飽飯就得念佛了,平常誰家還有那個閑錢打酒吃,婚喪嫁娶也不是天天都有,好在家里沒什么人口,里外就他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叫上村里幾個小子來幫幫忙,臨了,給上一壇子酒就是了。 有這點兒酒勾饞蟲,村里的小子們都巴不得來老蘇頭這里幫忙,麥收那陣子,善學把自家地里的活干完了,也過來湊了個熱鬧,幫著老蘇家收糧食,發酵,做酒糟,正趕上老蘇頭在哪里發愁,想找個會寫字的人。 村里頭識文斷字的就一個馮秀才,偏馮秀才一年到頭不在家,以前蘇老頭都是把酒壇子上貼的招牌,趕在年時,求馮秀才一總寫了,夠一年上使的,可巧今年生意好,才過了半年,便用完了。 蘇老頭這邊正著急上火,被善學知道后笑道:“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家小侄女就會寫大字,我去叫她來幫你寫就是了?!?/br> 老蘇頭自然也聽說了,蘇家二丫頭跟著他親家老爺念了幾天書,可這寫字是那么幾天就寫的好的嗎,不過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等采薇來了,幫他寫了一個,他一瞧,雖不如馮秀才的好,卻也齊整,便分外歡喜,有用的時候就尋采薇來寫,一來二去,采薇倒是跟蘇老頭混的熟了。 ☆、看似假小子實是瘋丫頭 老蘇頭一個人過的年頭長了,性子難免有些孤僻,是村子里有名的倔老頭,家里養了頭老黃牛,農忙時犁犁地,或套上車拉拉酒,平常白閑著,卻也輕易不借人,村里人知道他這個脾性,后來也沒人來找他借了。 因此他主動招呼蘇善長爺倆兒搭車,蘇善長還真有些意外,不好拂逆他的好心意,便抱著女兒坐上了牛車,剛坐上去,蘇采薇就甜甜的喊了聲:“蘇爺爺?!逼饺蛰p易沒個笑模樣兒的老蘇頭倒脆生生應了一聲,繼而一老一小倒是聊的甚為熱絡,把蘇善長反而撇到一邊去了。 蘇善長哭笑不得,仔細來聽,竟都是些釀酒上的瑣碎事兒,采薇跟蘇老頭套近乎,也是因為對釀酒有極大興趣,上大學的時候,她們宿舍的人做過葡萄酒,梅子酒,米酒,就是沒做過正兒八經的黃酒,那時候也沒條件,不得她折騰,這回遇上老蘇頭,便勾起這些來。 有一陣子見天的去老蘇頭的酒窖,老蘇頭覺得她一個小丫頭問這些有趣,便也沒存沒留,把那怎樣制曲,怎樣釀造,怎樣成酒,怎樣辨別,怎樣勾兌……一一都講給她聽,原當個樂趣,哪想她倒是記住了,還巴巴的當個正事琢磨起來。 今兒遇上老蘇頭,正好把想的事說了:“蘇爺爺,這些酒您總說有些澀,不夠綿長香醇,我回去想了,是不是你用的水不對?!辈赊弊聊チ诵┤兆恿?,這里的人都喝井水,井水打上來,有時候是混的,需放在水缸里沉淀幾日,才能使,這樣的水用來釀酒自然不是上上之選。 老蘇頭道:“老輩子傳下來就是用這水,若不用這水可用什么水釀?”蘇采薇語塞,蘇善長拍拍她的小腦袋道:“別跟著你蘇爺爺攪亂,小孩子家懂什么?” 老蘇頭卻道:“可別小瞧了你家這丫頭,聰明著呢?!笔掷锏谋拮右凰?,牛車走的快了些,正是臘月里的天,土道上還有未融的積雪,一陣北風刮在臉上跟刀子剌一樣疼,蘇采薇暗暗叫苦,哪想到會這么冷,一張小臉被風吹的紅通通,忽然臉上一熱,她爹兩只手擋在她的臉上,把她往懷里摟了摟小聲道:“讓你非跟著出來,回頭凍掉了你的小耳朵?!?/br> 老蘇頭不禁笑起來:“哪就冷成這樣了?!闭f著從腰間拽出酒葫蘆遞給蘇善長道:“冷了喝口酒就暖和了?!?/br> 蘇善長倒也沒客氣,灌了幾口,酒一下肚,倒真不覺得冷了,一路晃晃蕩蕩,看見城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了起來。 進了城,蘇善長抱了采薇下來,又謝了老蘇頭,才領著女兒去了,因帶著些東西,便想著先去親戚家投投路,再出來逛也不晚。 蘇善長聽他娘說,那位師爺原先就住在縣衙后街里,蘇善長領著采薇到了縣衙后街,先尋了個茶棚坐下,給采薇買了塊熱糕餅,要了兩碗茶,跟茶棚老板掃聽。 茶棚老板是個熱心腸的老婦人,又見這父子雖是鄉下人,打扮的也算干凈,渾身上下也沒見個補丁,尤其他家小子生的極齊整,又愛笑,嘴又甜,讓人一看就喜歡,便跟他說:“你說的可是那位姓杜的師爺?” 蘇善長忙道:“是?!崩蠇D人道:“你這親戚真是多少年沒走動了,竟不知早已捐了官,如今是咱們定興縣的縣太爺呢,衙門口向著南開,你去門上一問便知了?!?/br> 她這一說,蘇善長倒猶豫了,若還是個師爺,算個白丁,他尋上門去還好說,如今貴為縣太爺,門上看門的那些,看自己這樣的鄉下人,恐連傳話都不會傳的,這個高門檻可怎么攀的上去。 茶棚的老婦人一看他那為難的神色,就明白了一二,小聲問道:“你是縣太爺那邊的親戚呢還是夫人那邊的?” 蘇善長一愣:“這有什么分別不成?”那老婦人笑道:“有分別,有分別,一看你便不是經常進城的人,咱們這位縣太爺可是有名怕婆娘,聽說夫人還是個丫頭起的家,不想竟如此有手段,轄制的咱們這位縣太老爺死死的,若說是老爺這邊的親戚,盡早別尋這不痛苦,若是夫人那頭的,你直接去門上一說,再沒這樣靈便的事了?!?/br> 蘇善長再也沒想到是這么個光景,蘇采薇也是好奇的不行,這樣的傳奇人物,簡直就是女中豪杰,她是真想見識見識,遂拽了拽她爹的衣袖道:“那些門上的下人,多是愛財,爹不如舍幾個錢給他們,讓他進去通報,若是成了,便進去走走親戚,若是不成,不過沒了幾個錢罷了?!?/br> 茶棚的老婦人笑道:“你家這小子嘴巧心靈,又生了這么個俊俏模樣,趕明兒一準討個漂亮的媳婦兒家去?!辈枧锏钠渌艘魂嚧笮?,蘇采薇臉上有些掛不住,蘇善長也笑了起來,恐采薇的皮性子上來,忙謝過茶棚老板牽著采薇走了。 到了衙門口,正趕上一個青衣小廝要從偏門進去,蘇善長急忙上前答話,可巧這小廝不是旁人,正是夫人身邊得用的人,喚做柳二,最是機靈會看眼色的,一聽是夫人那頭的親戚,再略一打量形容,不像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況且他眼尖,一眼就掃到蘇善長褡褳袋里鼓鼓囊囊的,猜著是來送禮的,便沒拿大,反而分外客氣的問了名姓,讓他們在門外稍待,他進去通報。 蘇善長倒是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眼瞅著這叫柳二的小廝就走了,被蘇采薇下死力的拽了拽衣袖,才回過神來,忙取了半吊錢塞了過去:“小哥辛苦一趟,這些留著打酒吃?!?/br> 這人會辦事兒,柳二得了錢,更是定了心,若是來打饑荒的窮親戚,哪有如此大方給賞錢的,雖說瞧穿著不算多體面,可說不準就是個腰里橫的。 柳二顛顛兒的跑進去報信,因府里只有一位少爺,且尚未娶妻,倒是沒那么多規矩,后面他們這些小廝也可走動,他邁開腿直接進了后衙。 進了院,瞧見老夫人身邊的婆子立在門外,就知道老夫人也在,想著這可正好,尋了夫人跟前的丫頭報了進去。 因這位縣太爺的夫人娘家姓趙,故此都喚一聲趙夫人,趙氏一聽,倒是半天沒想起來,便轉頭問她娘:“可記得有這么個親戚?”她娘道:“莫不是蘇家莊的咱家那門表親?”把柳二喚進來細問名姓,一聽說是蘇善長,老婦人道:“可不就是他嗎,算起來是你的表兄弟?!闭f著便讓人去那邊府里尋兒子趙鵬過來,卻被趙氏夫人攔住道:“娘您先別忙,不是尋上門來打秋風的吧!” 那柳二忙道:“奴才瞧著,倒不像打秋風的窮親戚,穿的齊整,還帶著他家小公子,好生稀罕人的模樣?!?/br> 老婦人倒是一愣:“我模糊記的他就得了兩個丫頭,這一提我倒想起來,前些日子進府的粗使婆子便是蘇家莊上的人,我還略掃聽了一下,倒是說了一件奇事,說這蘇善長救了一個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定了門兒女親家,這位舉人家里是那富貴門庭,聽見善長兄弟又跑南北的買賣,指定是賺了錢,不然,他家老娘那個性子,定不會允他上咱們門上來的?!?/br> 趙氏道:“若如此,倒可常走動?!弊屃讶藥У角懊婊◤d奉茶,想著讓老娘和兄弟先去支應探探來意再說。 蘇善長沒等多長時候,便見柳二笑瞇瞇的跑出來,客氣的道:“我們老婦人一聽高興地什么似的,讓我趕緊請進去呢?!?/br> 蘇善長暗暗松了口氣,領著采薇從側面的小門走了進去,頭一回進到這樣的府邸宅門,蘇善長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別提四處看了,只跟著柳二順著廊子往里走。 蘇采薇倒是不時扭頭看看四周,心里不禁暗暗稱奇,一個知縣竟有這樣體面的宅院,可見這位杜知縣若不是個貪官,便肯定是個會經營世俗經濟的能人,或許是那位河東獅的夫人也未可知。 拐了個彎進了一進齊整院落的花廳,很是精雅,一進來撲臉兒就是一股融融暖意,屋里的軟榻上坐著一個衣著體面的老婦人,邊上一個跟采薇爹差不多年紀的男子。 蘇善長倒是還記得這個大表姑的樣子,雖說變了不少,倒是也能認得出舊年模樣兒,忙上前跪倒磕頭。 老夫人讓兒子攙起來道:“倒是你哪個娘的不是,這么多年才讓你來走走,弄得咱們親戚家都生分了,鵬兒,這是你善長兄弟,我記得,比你小一個月的……” 蘇善長便把帶來的禮物奉上,只說是他娘執意要帶來的,老夫人倒是也沒推辭,笑著收了,又說了會兒話,才讓放了蘇善學父女出府。 等他父女出去了,趙氏才從屏風后轉出來道:“這個表兄弟看著老實倒是個有成算的,巴巴的找上門來,定是有事相求,卻只字未提,只說來走親戚,他家那個小丫頭生的真真俊俏,扮成個男孩子,莫一看倒像哪畫上的童子一樣,且眉眼機靈,我倒稀罕的緊,若是咱們家的丫頭就好了?!?/br> ☆、逛市集采薇氣憤懲勢利 趙氏的老娘道:“我瞧著也好,雖是鄉下丫頭,卻生的白凈,不大認生,嘴也甜,心思也靈。透”。 趙氏翻了翻蘇善長送來的衣裳料子,不覺頷首:“是個見過世面的,這是正經的杭錦,秋天那會兒,我跟老爺去了趟孫知府的宅院,他家內眷就穿的這個,離老遠我看著就好,也是這樣一個顏色,映著他家花園子里開的正好的菊花,黃橙橙的那么鮮亮,只是這樣的杭錦都是南邊的布料,在咱們這定興縣的綢緞莊里卻少見,我那幾件杭錦的衣裳都好生收著,平常輕易不舍得穿,等到了年節才讓丫頭拿出來上上身,更何況,這茶葉,我瞧著也不是那世面上的貨色,想也是從南邊兒帶來的,他既送了這樣的厚禮,所求之事定然不易?!?/br> 略沉吟片刻,扭身對他兄弟道:“你去置辦些年禮,趕在年前帶上兩個小廝去他家走一趟,見了面,就說咱娘的腿腳不好,讓你去瞧瞧表嬸子,你在他家坐坐,探探他的口風,若是咱們抬抬手能辦的小事兒,你就直接應了,若是難拿主意的大事,你便尋個托詞,回來跟我商議?!?/br> 趙鵬應一聲出去了,趙氏這才發現大半天沒見著兒子,忙喚了婆子進來問:“少爺去了哪里,怎的這半天不見人?”婆子道:“跟著陳先生出去了?!壁w氏知道陳先生是個穩妥的人,這才放下心。 不說趙氏這邊怎樣,單說采薇,跟著父親出了縣衙,小廝柳二直送出偏門到大街上,還說要派車送了家去,是蘇善長推辭說還要去辦點雜事,柳二才回轉。 蘇善長領著采薇走出老遠,還不禁回頭望了望,這親戚是不是走到太順暢了些,蘇善長本來也沒指望人家怎么幫忙,只不過是想求個安心,在城里開買賣,有個官家的親戚震唬著,或許能太平些。 蘇善長現如今倒是覺得,做生意也不是件多難的事兒,等茶莊開起來,以后的家計還愁什么,也不盼著大富大貴,衣食無憂平安和樂就是了不得的福氣了。 一想到這個,心里越發暢快,伸手抱起采薇道:“咱們市集逛逛,爹給你買一套新的硯臺筆墨使喚,再多買些大紅紙回去,今年咱家的對子福字都交給你寫?!?/br> 隔著幾條街便是定興縣的市集,如今大年根底下,即便天冷也真熱鬧,那些挑著擔子的貨郎,沿著街口一直擺到前面的老牌樓下面,賣針頭線腦兒,胭脂水粉兒,首飾簪環,還有各種玩意兒的,有銅絲編成的連環,也有燒好了胚胎,上了鮮亮顏色的陶土娃娃,更有那些吹糖人,捏面人,賣蘿卜糖的……吃的,喝的,玩的,看的,各式各樣傳統而又鮮活。 逛市集的人更多,蘇善學怕擠著采薇,進了市集,便把她背在背上,趴在爹的背上,視野正好,什么熱鬧都能瞧見,采薇東瞧西看,小腦袋左右扭著,眼睛都快不夠使喚了。 其實采薇覺得自己現在的形象特傻,一進市集,她爹就給她買了一串冰糖葫蘆捏在手里,走了一會兒,看見那捏面人的,又給她捏了一個猴子,她現在是左手猴子,右手冰糖葫蘆,這形象真有點讓人無語,好在集上的小孩多如此,也不太顯眼。 爺倆個買齊了東西,也逛到了牌樓下面,轉個彎就是一個書鋪子,門上垂著厚厚的棉門簾,門口有個穿青布棉襖的伙計,一見蘇善長爺倆往這邊走,急忙挑起簾子招呼。 想來這里的東西忌諱煙火,因此屋里并沒有放炭盆,只比外面強些,也不多暖和,柜臺里就一個掌柜,一看有人進來,臉上的笑容還沒堆起來又落了下去,掃了這爺倆兩眼,扒拉扒拉手下的算盤珠子道:“糊窗戶紙兩文錢一張?!?/br> 蘇善長性子憨厚,以前窮的時候,進城來被人小瞧慣了,尤其這些掌柜的,最是勢力,瞧不起他們這樣的鄉下人,因此倒沒覺得怎樣。 蘇采薇卻怒了,心道狗眼看人低,最恨這樣的人,有沒有點兒職業道德啊,進來的就是客,即便窮,你就能知道人家窮一輩子嗎,這樣怠慢客人,怪不得生意這樣慘淡。 蘇善長剛要說自己不買窗戶紙,就被女兒抓住手搖了搖,蘇善長不禁笑了,知道這丫頭又有了鬼主意,便也由著她調皮。 采薇踮著腳才夠到柜臺,仰著頭看了看店里四下擺的東西,東面墻上攤開一架子新書,西邊一張大大寬寬的木頭案,里側擺著各色紙張,鎮紙硯臺都放在外側,一個老大的竹子筆海,置于角落,里面各色大小毛筆,柜臺里頭的架子上,想來是貴重物品,有成盒子裝的湖筆,裁剪規整雪浪紙,還有幾方看上去講究些的硯臺和方墨。 墻上掛著幾幅字畫,以采薇看來,也不像什么真品,蘇采薇打量一遭的功夫,掌柜的已經更不耐煩。 大年根底下,遠遠瞅著市集上的熱鬧,心里越發別扭,就連那挑著擔子賣針頭線腦的小貨郎,都比他這里賺的錢多,他這么大個門市支撐著,到了這會兒算上這爺倆兒,就進來了兩撥客,還都是買窗戶紙的,連本帶利加一起,也到不了十文錢的買賣,他能不著急上火的嗎。 一著急說話便更不中聽,拽過打疊的窗戶紙沒好氣的問:“要幾張,買完了趕緊走,別妨礙我做買賣?!?/br> 便是蘇善長的好性子都不禁皺眉:“掌柜的,我們來了就是客,哪有把客往外趕的道理?!薄翱??”掌柜的頗為不屑的上下打量他一遭道:“我這里不是你這樣莊稼漢來的地兒,連個字都不認識,算什么客?” 蘇善長被他一頓冷嘲熱諷,也氣上來:“你這個掌柜的怎么這樣說話,你怎知我就不認識字?”掌柜的呵呵一笑:“還用我怎么知道?你一進來,我就看到你骨子里了,買了你的窗戶紙回家糊窗戶是正經,別在這兒跟我打饑荒,你若是識得字,喏,把這上頭的字念出來,我這店里頭的東西任你拿?!?/br> 蘇采薇這里正琢磨招呢,一聽他這話,眼睛一亮,這人要是非得找死,她就成全他,蘇采薇掃了一眼,是一張竹林遇雨圖,邊上提有一闋東坡居士的《定風波》,蘇采薇眨了眨眼問:“我念出來算不算?” 掌柜低頭看了看她,哧一聲笑了,看上去才不到十歲的小子,雖生的好,一身棉襖棉褲卻是半舊的,即便家里有幾個閑錢,送去村學里頭念了書,這么大點兒年紀,也不過念三字經百家姓,又能識幾個字,這張畫原是人家送來裝裱了代賣的,他還就真不信,這么大點兒個孩子能念出這個來,又是個鄉下小子。 想到此,掌柜的擺擺手道:“你念出來也算?!碧K采薇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道:“有道是口說無憑,你要是耍賴怎么辦?” 掌柜的不曾想這小子這么個滑溜性子,剛也是想著,若是真被她僥幸念出來,他就不承認,又能如何。 蘇采薇一看他那jian詐的表情,就知道這不是個講誠信的人,蘇采薇道:“須得找個中人,立個字據,以免你到時反悔……”這邊正說著,門簾一開,進來一老一小。 老的一身醬色長袍,看上去頗有學問的樣子,小的比采薇略大些,估摸也就十一二的年紀,一件墨綠的福壽紋的長袍,穿在他身上倒有幾分小大人的書生氣,頭上青色綸巾,腰側掛著一塊翠玉佩,一看既知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五官嗎,比之小叔的師兄差多了,卻也生的極端正,且小小年紀舉手投注便有一種儒雅風度,這一比較起來,倒算各有韻味。 掌柜的一看這老小進來,忙堆了個大大的笑臉從里面迎了出來:“杜少爺,陳先生,這邊請這邊請?!币幻鎸μK采薇父女道:“你們莫在這里糾纏,擾了我的生意是小,得罪了我的貴客,回頭抓你們去衙門打板子,就知道厲害了?!?/br> 蘇采薇卻一步上來。抓住那個少爺的手道:“剛才正愁沒個冰人,可巧就來了,就他好了,給我們做個證,寫下個字據,若是一方抵賴反悔,咱們就去公堂上說道理去?!?/br> 掌柜的哪想到他這般難纏,不過是賭氣說的話,哪里當的真,且他跟一個小孩子打賭,還立了字據,即便是贏了傳出去,名聲也不好。 剛要讓伙計把兩人趕出去,卻聽杜公子道:“我剛進來只聽了一半,什么冰人?”蘇采薇便把前頭怎么來去說給他聽。 聽完了,杜公子認真看了她一會兒,對掌柜的道:“人說做買賣最要講究個誠信,既然掌柜的許下了這樣的彩頭,就此作罷,豈不失了信,我就做這個冰人吧!” 掌柜的哪敢不聽,沒好氣的道:“既如此,你念吧!”蘇采薇卻一伸手道:“先給我紙筆,我要寫字據?!?/br> 掌柜的一愣,原是覺得這父子二人就是來趕年集的鄉下人,認定他們不識字,這會兒采薇一要紙筆,他心里不禁敲起鼓來,難不成自己眼拙。竟是看差了,可當著杜公子跟陳先生,這老虎他是騎上了,想下來可就不能了。 又一想,即便會寫幾個字,也不見得真念過多少書,不過是唬他呢,便讓伙計去了紙筆來,放在那邊案上,采薇三兩下爬上椅子,提筆點墨,也不管旁人,一個字一個字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