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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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開元二年的冬天,北方各地全部完成隱田隱戶的梳理。 這年冬天,帝都下了場大雪。 衡玉穿著黑色華服站在雪地里賞梅,突然轉身去問站在她身后的祁珞:“命你訓練的水軍訓練得如何了?” 從她決定訓練一支水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六年的時間。 “這支水軍已經可以為陛下征戰南方?!逼铉蟠┲簧韯叛b,外披灰色大氅,溫潤之余也顯出了幾分穩重之態。 時光淬煉之下,這位曾經霞姿月韻的冀州牧之子,已經從寬仁又溫良的少年,成長為一個治理地方、受百姓尊重愛戴的官員。 以他的年紀能做到這般地步,已經足以載入青史。 衡玉道:“那就提前備著吧,等到開春忙完春耕,也是時候出兵取荊州了?!?/br> 祁珞領命退下。 開元三年春,北方水軍揮師南下,拉開了一統南方的序幕。 單純論水軍的戰斗力,那自然是從小就生活在水邊的南方水軍更強。但北方水軍擁有更強的裝備、更優良的戰船,真正發揮起來,反倒是北方水軍更盛一籌。 這場戰爭無可避免,這場戰爭也讓女帝的威名徹底傳遍南方。 開元三年夏,天師道天師曾正信在胡云等天師道祭酒的影響下,選擇投靠女帝。以天師道在荊州的強大影響力,他的歸順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戰局的走向。 開元三年秋,在秋收來臨前,荊州牧自刎而亡,荊州并入昭國版圖。 隨后,衡玉布置在揚州的后手發揮作用,耳根子軟、又沒有太大野心的揚州牧獻上文書問候女帝,并在文書末尾表示自己愿意歸順昭國。 至此,揚州也并入昭國版圖。 開元四年春,修整完畢的北方水軍再次揮師南下,同年六月,益州歸順。 及至開元五年,南方徹底并入昭國版圖,天下一統。 衡玉又花了一年時間,在南方這幾個大州推行均田制、整治世家大族。 確定時機已經徹底成熟,衡玉開始推行以才取士的選官用官制度——也就是后世俗稱的科舉制度。 這種制度不限男女,不論家世,不考察相貌。只要沒有犯過事,就可以報名參加相應的考試,最后按照才能來取用官員。 世家早就被衡玉打壓得老老實實,無力制止這項制度,一些聰明的世家早已經利用自己掌握的各種資源,來努力栽培族中子弟了。 除此之外,衡玉還大力鼓勵發展數學、醫學、科學、水利、農學等雜學,并命春冬創辦一個雜學報刊宣傳雜學。 開元七年春,衡玉親自主持第一屆科舉考試。 這一屆科舉考試的頭名是位女子,在書院里苦學多年,家境貧寒。除了頭名外,這屆科舉考試里還有另外兩名女子。 衡玉將頭名調到她身邊充當文書工作,另外兩名女子都調去當春冬的副手。 ——隨著女子進入朝堂的人數越來越多,隨著女子工作賺到的錢越來越多,這朝堂這天下會越發能傾聽到女子的發聲。 同年冬,北地雪災,匈奴拿來放牧的草場被凍壞,大量的牲畜被凍死,于是匈奴趁機南下劫掠一方。 陳虎領著早已恢復當年英勇的容家軍征戰,在朝廷的配合下,陳虎完成了容寧當年未竟的事業,大破匈奴軍隊,殺入匈奴主帳,打得匈奴五十年內再無南下作亂的可能。 趁著這個機會,匈奴疆域并入昭國領土,衡玉花了大量時間和精力,想要讓匈奴對中原大陸再無威脅。 開元九年,早已被衡玉滲透了個干干凈凈的羌人和鮮卑選擇效忠昭國——只要效忠昭國就能過上好日子,他們又為什么要繼續和昭國打仗?這世道里有野心的人絕對不少,但更多的,還是想過安穩日子的普通人。 至此,外族臣服,他們說漢話、著漢服、取漢名,除了外貌上的些許差距外,他們與漢人極為相似。 天下進入大一統。 開元二十一年,各地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喜樂,天下迎來大治。 史書謂之曰:開元盛世。 ———————— 祁珞番外: 祁珞做過一個很漫長的夢。 漫長到,他覺得自己在那里也親歷了一生。 只不過那是個很疲倦很絕望的一生。 這個夢的前面十幾年,和他的記憶沒有任何區別。 分岔點在他從冀州前去并州為并州牧賀壽。 那時候,并州也有一個龍伏山寨,只是山寨里的寨民過著饑寒交迫的生活。在祁珞到那里之前,他們已經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 他們出來打劫祁珞的車隊時,握著兵器的手都在顫抖。祁珞這邊的侍衛沒花上什么功夫,就將這些山賊制服。 龍伏山寨的大當家并不是那個張揚卻并不討人厭煩的少年,而是陳虎。在被制服后,他聲淚俱下,訴說著山寨寨民的艱苦生活,祁珞本就是個被保護得很好、心地寬和柔軟的世家少年,他起了惻隱之心,決定將這幾十個走投無路的山賊都收編到他的隊伍里。 如此一來,這些山賊既不會再為禍一方,也能夠混得一頓溫飽。 陳虎就是這樣效忠于他的。 抵達平城為并州牧賀壽時,祁珞和宋溪他們發現并州牧在并州的處境很艱難,被出身清河樂氏的樂成景等世家大族子弟逼得空有名頭,手底下卻幾乎沒有任何實權。 曾經意氣風發的并州牧被這樣的現實擊垮,明明才剛過五十大壽,卻憔悴得背脊彎曲,祁珞只能從他的眉眼間,隱約尋到幾分上馬扣弦的英雄氣概。 并州牧的壽辰過去后,祁珞啟程從平城趕回冀州。 快回到冀州時,宋溪向祁珞表示了追隨效忠之意。 “這天下能有如主公這般赤忱之心的,實在太少?!逼铉舐牭剿蜗绱烁锌?。 祁珞高興于宋溪的效忠,沒有深想過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意識到宋溪這番選擇背后的無奈——他其實未必是宋溪心目中最佳的明主,但他是所有人選里最合適的,所以宋溪選擇效忠于他。 第二年,祁珞的父親冀州牧病倒,冀州陷入嚴重內斗。 沒過多久,冀州牧毒發身亡,沒有撐過那年的冬天。 祁珞連哭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他必須要抓緊時間立起來,不然他和母親、弟弟meimei們的性命也將難保。 在宋溪、周墨等謀士的幫助下,祁珞花了足足兩年有余的時間,才艱難奪回冀州大權。 二叔祁澎死的那一天,祁珞把自己鎖在屋里哭了很久——這兩年時間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承擔了多么大的心理壓力。 每一次他都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每一次又必須為家人、為了效忠他的謀士們撐著,他連悲傷和脆弱都不能流露,因為他害怕這會讓效忠他的人失望。 ——如果他這個主公都失去信心,都這么脆弱,這要他的謀士們做何感想? 經過兩年的內斗,冀州這個富庶的大州已經變得千瘡百孔。 祁珞花了一天時間調整心態,就收斂起所有的心情,投入到治理冀州中去。 在他和宋溪等人齊心協力治理冀州時,其他各州皆有離殤。 ——宗室內亂,各方領兵在帝都周圍廝殺,以至于繁華如帝都地區都能出現十室九空的慘劇。 ——揚州瘟疫橫行了足足六個月,直到進入冬天疫情才消退。然而秀麗若揚州,在這六個月時間里已經成為人間煉獄。 ——因為幽州牧的不作為,鮮卑和羌人聯手屠戮幽州邊境,早已不復昔日威武的容家軍絕望抵擋,險些分崩離析,‘容家軍’之威名徹底成為歷史塵埃,雍朝最后的威嚴被擊得粉碎。 …… 偌大河山,沒有一處太平。 這些寥寥數語已經將人間慘劇勾勒出來,然而各州情況之慘烈,要更勝這些文字十倍百倍。 祁珞翻看著這些情報,只覺得心下郁郁。 偏安一方發展,冀州的民生得到恢復,實力逐漸強大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則消息令各方巨震——雍寧帝在寵幸一個名字為春冬的歌姬時,被這個歌姬刺殺而亡。在被禁衛軍殺死之前,歌姬先一步自刎而亡,死前痛哭容家滿門含冤。 沒有多少人關心這個歌姬臨死前的話,他們關心的只是雍寧帝死了。 帝王已死,幼帝不過一個稚子,如今諸侯割據一方,這天下是不是該換個姓氏了? 在各方勢力角逐天下時,宋溪等人也請見了祁珞,與他商量起冀州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祁珞是有野心的,在亂世里活了這么久,要說自己沒點兒問鼎天下的野心,那就著實是笑話。但他又有些畏懼,管理一個冀州已經讓他心力憔悴,更謬論一個天下? 最后,祁珞是被宋溪勸服的:“若主公不奪天下,主公該何去何從。天下分分合合,哪怕一時混亂,最終都會從分裂走向一統。冀州現在是各方兵馬里實力最強的,如果主公不爭,必然只有死路一條?!?/br> 那些比祁珞勢力弱的諸侯,是絕對不可能容忍祁珞茍活的。 決定角逐天下后,祁珞要忙的事情更多了,最忙的時候他一天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但就算他忙到這種程度,也只是讓冀州百姓處于勉強不會餓死的地步。 至于吃飽穿暖,這距離普通百姓實在太遙遠了。 念及此,祁珞就有種想要砸毀周圍所有東西的沖動。 明明他已經那么努力了,為什么還是沒辦法將一切做好! 祁珞得不到答案,只好繼續埋頭前進。 這條統一天下的路,他走了將近二十年,從一介少年走到人近中年。 最后,他接手了一個滿目瘡痍的中原大地。 漢族百姓經過各種天災人禍的洗禮,人口早已銳減。 但祁珞登基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下旨安撫百姓,而是派兵前去攔截劫掠北方的匈奴軍隊。 在將中原大地的敵人都擊了個粉碎后,他還要面臨那些兵強馬壯的異族敵人。 ===== “家主,家主……” 婢女跪在床榻邊,伸手努力搖晃祁珞的肩膀,想要將他從夢魘中喚醒。但祁珞依舊睡得很沉,額上布滿冷汗,眉心緊蹙、唇角緊抿,一副驚懼過度的模樣。 實在喊不醒祁珞,眾人連忙去請太醫。但太醫也束手無策。 到最后,祁珞陷入夢魘的事情甚至驚動了女帝。 得知祁珞已經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女帝以帝王之身親臨祁府,為祁珞把脈施針。一刻鐘后,祁珞緊蹙的眉心慢慢松開,臉上表情也恢復了安寧。 “他這是離魂之癥。等他醒來后,你們將這個藥煎好讓他服下就沒什么大礙了?!彪x開祁府前,女帝寫好藥方轉交給祁珞的母親。 一個時辰后,祁珞悠悠轉醒。他才一睜眼,守在他床榻邊的母親就撲過來抱住他,失聲痛哭起來。 沐浴、吃飯、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