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老奴方才倒是看了一眼那姑娘所繪,您別說,跟見過小姐似的?!?/br> 四皇子愣了愣,到底是消了氣,擺擺手與他道:“那你在這看著,人出來了,便來告訴我?!?/br> “是!” 門內,林卿卿凝著對面女子,看衣裳,這女子在四皇子府上,似乎比先前侍奉她沐浴那位身份要高些。不然,也不會被那管家留下看著她。 “你叫念露?”她發出極是低微的聲音,幾乎要靠唇形來分辨。 “是!”念露同樣以微弱的氣聲回應,“林小姐可以安心,宮主已著人吩咐屬下,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只管帶您強行離開,不計代價?!?/br> 頓了頓,念露又道:“這幅畫,你可多畫上幾日?!?/br> 林卿卿莞爾一笑:“我也這么想?!?/br> 又一個時辰后,四皇子終于得見林卿卿所繪丹青,然雖還不盡完全,他卻是只一眼,就愣了神。 他還素未見過哪位畫師能如此細致,連帶著發絲與睫毛都根根分明。只是也因了太過細致,眼睛眼下只落了一個眼眶子,點睛之筆未曾落好。 可縱是如此,四皇子冷冷地看著那畫上唇角揚起,便是久久失神。難得同林卿卿說話都似換了一個人,戾氣全無,甚至有些溫和道:“這樣一幅畫做完,需要多久?” “當年我師父也曾做過故人之畫,他用了五年?!?/br> “什么?”四皇子的好臉色轉瞬即逝。 林卿卿趕忙在他惱火前道:“當年師父被請到我家,做的便是亡母的畫像。其實原也不必那么久,實在是民女的父親僅憑一人記憶,每每與師父說過,師父畫出,便又覺得不對。我這才請殿下多叫了幾人前來?!?/br> “那你需要多久?” “三日?!?/br> “哼!”四皇子冷笑出聲,“你這是算好了時間,想著我留你一命。林卿卿,我不管,至多兩日,你畫不好,我照樣讓你生不如死?!?/br> 林卿卿默了默,隨即拿過桌邊列好的單子交到四皇子手中:“我需要這幾樣東西上色,還請殿下府上的人前去采買?!?/br> 四皇子接過,徑自離去。 兩日后,亦是四皇子與陸安之約定的第九日。林卿卿手中畫像終于落筆,她剛要呼一口氣,瞧一眼外頭刺眼的光線,這才正午,不知陸安之何時會來? 也不知,她還能不能撐到他來? 今日守著她的不是念露,因為四皇子很快就來,他看了畫像,只差貼上臉頰與畫上之人緊緊相擁。 林卿卿不得不提醒他:“四皇子,墨跡未干?!?/br> 四皇子戀戀不舍地將目光自畫像上離開,頭一次,他沖林卿卿有些悅色:“為著這幅畫,我倒真要謝謝你,可惜了,你是皇兄的女人?!?/br> 說罷,便是要人將她拖走。畢竟,眼見得陸安之明日便來,怎能不好好款待一番他的女人? “四皇子!”林卿卿忙大聲道,“恕我直言,你若是總這般,易燥易怒,怕是坐了這天下,也坐不穩?!?/br> 四皇子原本僅是笑里藏刀,這會兒卻是滿身利劍飛出,一掌將林卿卿摔倒:“你說什么?” 林卿卿伏在地上,顧不得放勻了氣息:“凡事,非要殺人方能解恨嗎?” “那你合該去殺那個最該殺的人,而不是這般,要無數無辜人的性命來解你心中苦悶?!?/br> “最該殺的人?”四皇子晃動著脖頸,喃喃重復著林卿卿的話。 最該殺的自然是布局的母妃,還有那個始終高高在上之人。不不不!他慌亂地搖頭,轉而又是死死地盯住林卿卿:“還愣著干什么,給我拖下去!” 眼見得生路無望,林卿卿終是閉上眼。不想下一瞬,朝她走來的兩三個小廝還沒架住她的手臂,管家便是忽然闖了進來附在四皇子耳邊低語。 四皇子臉色一凜,似是無暇顧及林卿卿,只道了句“看好了”便是匆匆離去。 第41章 身世 來人是個老者, 身著素衣,卻也看出應是當朝高位的大臣。那份怡然的氣質,尋常人便是有, 面對四皇子時多半也拿不出。 然老者眼下進了四皇子的府院, 依舊如在自家行走一般,倒是四皇子, 哪還有面對林卿卿時滿身戾氣。 倆人還有些距離, 四皇子便是笑臉相迎:“中書令大人,您今日怎么有空到我這府上來了?” 中書令一職在朝尤為緊要,尤其,這老兒一直未曾表明立場,今日他登門, 四皇子不得不重視。 老者素未來過四皇子這院子, 四下看了一眼,心思便是轉回前幾日。 一黑衣男子漏夜翻窗, 他當即就要大喝, 卻是瞧見那人扯了面巾露出面容。中書令當時便是愣在當場,這人面容……竟是與當今陛下有幾分相像? 只是陛下年長,面容里多些慈善, 這人卻是面容冷厲, 一眼便知是個輕易惹不得的人。 中書令見來人無意傷人,便也一時沒喊, 問道:“不知公子是?” “陸安之?!?/br> 這名字中書令倒是聽過:“你便是那三辰宮宮主?不知公子前來所謂何事?”他自問與江湖幫派素未有勾扯,愈是端得住。 “大人不知我是誰?”陸安之徑自向前,坐到中書令桌前一側的椅子上。 老者沉默片刻,他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便是什么都知曉, 多數時候也得裝一裝糊涂。但此時陸安之將話挑的明白,他只得自桌后走出,站于陸安之面前便是恭敬一拜:“老臣拜見殿下?!?/br> 陸安之虛扶了一把,隨即道:“我今日前來,并非為我自己,大人也不必擔心?!?/br> 當朝殿下入夜潛入大臣家中,這事若是傳出,他這一輩子的清明算是盡毀。然此刻聽著,中書令也未曾松了心弦。 畢竟,旁人怎么著也是無事不登門?且一來既求到他頭上,只怕還不是小事。尤其陸安之所說,不是為著他自個的身份,他這一時連轉圜措辭都難以開口。 中書令只道:“不知殿下所為?” 陸安之懶得周折,徑直道:“為您當年走失的幼女?!?/br> 中書令猛地抬起頭,他這一生大大小小的風浪全都經歷過,自問不論什么事都能穩得住。這時卻是身子一載,險些當即倒下去。 陸安之扶住他,將他扶到一側的椅子上。這才又道:“十多年前,您蒙冤下獄,滿府流放,其中自是包括您的掌上明珠?!?/br> “你……”中書令無比驚異地望著陸安之,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們一路往南,雖說是路途遙遠,可這一路皆有您的學生或者舊識照拂,不過受些罪,早晚都能翻案。偏偏,令千金在一個深夜忽然消失?!?/br> “自此十七年,您用盡了心思依舊杳無音信?!?/br> 中書令本是跌坐著,全身乏力,這會兒愣是撐著身子起來,手指顫顫地指著陸安之:“你……你可是有了小女的消息?” 陸安之道:“是?!?/br> “條件?”中書令迅速道。 與聰明人說話總是省心些。然陸安之終是頓了頓方才開口:“蘇大人,令千金當年消失,曾受過些苦,你要心里有個譜才好?!?/br> 可別這一慌張,再一口氣背過去了。 中書令想著最壞的可能,竭力平了平心緒:“老夫活了這么一把年紀,什么事沒見過,你說便是?!?/br> 隨即,陸安之將那女子當年所經歷的種種,一一道來。 中書令緩緩聽著,若非身體還算硬朗,當真是要一口氣背過去。末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沉沉道:“那栩栩現在……現在在哪?她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這些年令千金一直思念父母,奈何那林昌邑小人jian詐,日日都有人守在您的門口,她便一直不能回來?!?/br> 中書令氣得險些要吐血:“我堂堂朝廷肱股之臣,還要怕他一個小民商賈不成?”且被人守著門口,定是輪番換著人,想他也算經過風云詭譎,竟是從不曾察覺。 “當年同令千金一道被帶走的丫鬟,一直在林昌邑看守之下。還有……” “還有什么?”中書令大人急急道。 陸安之又是遲疑:“大人也當明白,令千金所經之事,若是為外人道,怕是也活不成,她亦不愿家族蒙羞?!?/br> 中書令這才漸漸平靜下來,只要還活著,活著就好。 然他冷靜了一刻,忽而狐疑地看向陸安之:“殿下還未曾說你的條件?!?/br> “我要你幫我照看一人?!?/br> “誰?”中書令面色不動,心下卻是瞬時警醒。這世上還有他陸安之不能照看之人?這么些年,陸安之明面上是江湖上最大殺手組織的首領,暗地里又與昭王交好。這樣的身份,若有難以照看之人,只怕身份不同尋常。 “令千金的女兒,您的外孫女?!?/br> “什么?”中書令大驚。 方才他聽陸安之將那段往事,自也聽著了女兒有一個孩子,可那是小人之女,他聽過便是略過,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不曾想,這陸安之前來,竟是拐著彎為了那個冤孽。 “如今,她已年方十六?!?/br> 陸安之面色平靜,中書令卻是霍然起身,本是和藹的面目陡地添了幾分厲色,他沖陸安之恭敬一拜:“殿下,您要老臣做什么都可,唯此事,恕難從命!” 中書令拒絕的利落。 他心下在聽過女兒所歷種種之后,心下便是盤算的清楚,姓林的那個小人,莫說他自己,便是他那一家子,乃至那個冤孽,都要處理干干凈凈,不留一絲痕跡。 現如今,陸安之竟是妄想他能搭救一個本不該來的小丫頭,做夢! 頓了頓,中書令又道:“老臣不妨與殿下明說,那個冤孽,甚至林昌邑,一個都不能留?!?/br> 陸安之知他心中憤恨,自他決定將所有事全盤告知,便料想了此事。遂道:“林昌邑便不麻煩大人,他已經死了?!?/br> “死了?”中書令大驚。 這么一會兒的功夫,他卻是全然沒了半分往日的鎮定。 “您的外孫女自小由林昌邑養大,頭幾年他是不管不問,后來見她大些,便也放在身邊寵了幾年?!?/br> “然他寵著,也是別有用心,想用這個女孩來將您的千金引出?!?/br> “后來,小姑娘知道他那個爹爹狼子野心,不堪為人父,不堪為人夫,在林昌邑屢次要殺她之時,請求我,殺了他?!?/br> 中書令渾濁的眼睛始終蹬著,這時愈是不能松緩。末了,竟是冷聲笑了笑:“不愧是那惡人的女兒,方能下這樣的狠心?!?/br> 轉而又是凝向陸安之:“殿下也不必用小女的下落作為要挾,便是她在此,也見不得那冤孽?!?/br> “我沒打算那么做?!标懓仓o靜凝著他。 他縱是查出了這些個事,也知曉了中書令大人之女蘇栩栩的下落,卻并未打算以此作為要挾。若非事急從權,他甚至不打算令林卿卿知道,她的出生為更多人厭惡。 “那你想要什么?” 陸安之淡然道:“同大人說幾樁事實而已?!?/br> “嗯?” “其一,您的外孫女喚作林卿卿,現下在四皇子府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