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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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很煩,而且不是一般的煩,這些年來,李弘已經受夠了武后的干政之惡行,只可惜身為人子,縱使再有不滿,他也不敢宣之于口,甚至不敢有絲毫的表示,只能是暗自怨怒,此番好不容易籌謀出一個能擺上臺面的反擊機會,卻又被林奇一伙人橫插一腿,硬是將本就復雜的局面生生攪得個稀爛,眼下這么個爛攤子究竟該如何收拾著實令李弘煩透了心。 “稟殿下,周王殿下在宮門外求見?!?/br> 就在李弘默默地沉思之際,一名小宦官從殿外匆匆行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湊到李弘身前,低聲地稟報道。 “嗯?”一聽是李顯到了,李弘不由地便是一愣神,眼珠子轉動了幾下,似乎是想到了甚事,但卻并沒有急著表態,而是站起了身來,在大殿里來回踱了幾步之后,瞥了侍立在一旁的王德全一眼,沉吟著開口道:“德全,你去看看,他若是來敘閑話的,就說孤已歇息了,讓他過后再來好了?!?/br> “是,奴婢遵令?!?/br> 王德全恭敬地應了諾,轉身便要出殿,可還沒等他邁開步子,背后又傳來了李弘一聲“且慢”,不得不站住了腳,再次轉了回來,躬身聽候李弘的訓示。 “罷了,宣他進來罷?!?/br> 李弘猶豫了好一陣子之后,還是決定親自接見一下李顯,這便一揮袖子,輕聲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br> 王德全雖已被李弘的反復搞暈了頭,可卻不敢多說些甚子,只能是恭敬地應了諾,急匆匆地行出了大殿,不數刻,已陪著李顯轉回了殿中。 “臣弟參見太子哥哥?!?/br> 一見到正端坐在幾子后頭的李弘,李顯立馬疾步搶上前去,行禮問安道。 “免了,七弟可是有好一段時間不曾來本宮處了,今日怎舍得來了?” 李弘微笑著虛抬了下手,似諷刺又似調侃一般地問了一句道。 呵,這話咋聽著發酸來著,看樣子這廝心里頭的怨氣很深啊,再這么憋下去,沒準就能成怨婦了!李顯心思敏銳得很,又怎會聽不出李弘話里的醋味,心里頭暗自鄙夷了李弘一番,可臉上卻是堆滿了最燦爛的笑容,拱手應答道:“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近來習武頗有所得,以致沉迷于斯,忘形矣,未能日日前來向太子哥哥問安,臣弟慚愧,慚愧?!?/br> “唔,習武乃是正事,七弟能用心于此,為兄自是欣慰得很,至于請安不請安的,不過是末節罷了,不值一提,當然了,若是七弟得空的話,倒也不妨多來為兄處走走,有甚事你我兄弟間也好有個商量,七弟以為如何?”李弘笑著擺了擺手,話里有話的回答道。 “這個自然,小弟此來便是有一要務欲與太子哥哥分說的?!崩铒@本就是人精,又怎會聽不懂李弘話里那幾乎是明顯到了極點的拉攏之意,但卻沒像往日那般婉言回絕,而是笑著應承了下來。 李顯那副理所當然之狀登時便令李弘為之一愣,鬧不清楚李顯這究竟是在唱哪出戲,一時間竟有些子失了神…… 第五十二章必要的教訓(二) “七弟有話盡管直說好了,但凡為兄能辦得到的,斷不會讓七弟失望便是了?!?/br> 算將起來,李顯已是兩番拒絕了李弘的拉攏,小哥倆個雖不曾完全扯破了臉,可彼此間已是再無甚親密可言,更難談得上有通力合作的基礎,此際,李顯冷不丁地跑了來,還真令李弘心里頭很有些子犯叨咕的,他可不以為李顯這是在向自己示好,而是認定李顯此舉背后只怕暗藏著甚陰謀,只不過李弘也并不怎么擔心,沉吟了一番之后,溫和地笑了起來,饒有深意地看著李顯,一派豪爽之狀地說道。 “多謝太子哥哥抬愛?!?/br> 李弘這番話乍一聽起來倒是很慷慨豪氣,其實內里留著個后門——辦得到的才辦,辦不到的自然就不能辦,至于辦不辦得到,那還不是李弘一句話的事兒,這里頭的蹊蹺可就海了去了,似李顯這般精明之輩,又怎可能聽不出來內里的奧妙,不過么,在這等當口上,李顯自是不會出言去點破,而是笑著謝了一句,可停了老半晌也沒接著往下說,只是一味地微笑著。 “爾等全都退下?!?/br> 李弘等了好一陣子,見李顯始終在那兒含笑不語,這才醒過了神來,一揮手,將侍立在殿中的一眾宦官、侍女們全都屏退了開去,而后目視著李顯道:“七弟,有甚事說罷?!?/br> “太子哥哥可是在為上官老大人的謚號之事煩心么?”李顯也不矯情,直截了當地問道。 “哦?七弟真這么以為么?” 李弘顯然沒想到李顯居然問得如此之露骨,不由地為之一愣,緊接著掩飾地笑了起來,不答反問了一句道。 “臣弟希望不是,可惜……” 李顯聳了下肩頭,一副遺憾狀地攤了攤手,就只說了半截子的話。 “此話怎講?” 被李顯說中了心思,李弘的臉色瞬間便是一變,但還是不想就此承認了下來,強笑了一聲,一拂袖子,淡淡地追問道。 “太子哥哥,上官老大人乃三朝元老,在朝任事多年,一向兢兢業業,此番遭此劫難,竟至尸骨無存,實是我朝庭之大不幸,若不厚恤之,豈不叫天下臣民寒心乎?臣弟竊以為謚號為‘穆’,雖稍有過,然則上可籍慰上官老大人在天之靈,下可對天下人有個交待,實無不妥之處,當速行之,遲疑不決,徒生事端矣,還請太子哥哥明斷?!崩铒@收起了笑容,面色肅然地一拱手,暢暢而談著,一派慷慨激昂之狀。 “七弟所言甚是,奈何……唉,非是為兄不愿為,只是朝中紛爭不已,更有小人從中作梗,事不諧矣,如之奈何?”李顯盡自說得動聽無比,可李弘卻不是三歲小兒,哪可能就此隨著李顯起舞,加之其心中本就認定李顯此來必有陰謀,自是謹慎得很,一推三四五地將皮球又踢回到了李顯的腳下,就想看看李顯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啥藥。 “太子哥哥此言差矣,此朝堂大事也,豈能容得jian佞胡為,臣弟雖不才,卻敢與之對辯朝堂,務求此事能暢行無礙,還請太子哥哥明鑒!”李顯自是早就料到李弘會如此作態,卻也不放在心上,激昂萬狀般地表明了自個兒的態度。 “哦?七弟此言當真?” 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弘不禁為之動容了——早先林奇等人聯名上了本,雖不曾公然宣示是李賢、李顯這對兄弟倆在背后支撐,可朝中人等都不是傻子,這一見哥三個要扳手腕了,自是都不怎么情愿參與其中,哪怕不少朝臣本心里也希望能借為上官儀請謚號之時削一下武后一黨的臉面,但卻絕不愿成為諸皇子奪嫡之爭的工具,惟恐一旦站錯了隊,來到頭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于是乎,原本議論正熱的謚號一事竟就此漸沒了聲響,這等局面令苦心經營了良久的李弘氣惱萬分,卻又無可奈何,可如今聽李顯這么一說,似乎是在表明其與李賢不是一伙的,真要是李顯肯出面的話,不單請謚號的事情能順遂不少,甚至還有著就此離間一下兩位弟弟之間關系的可能性,李弘又如何能不心動? “君前無戲言,臣弟既然敢說,自然也敢為之,莫非太子哥哥信小弟不過么?”李弘話音一落,李顯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委屈、憤概、氣怒交織在一起,眼圈微微一紅,亢聲反問道。 “七弟誤會了,哥哥自是信得過七弟,只是,唔,只是此事重大,非同兒戲,七弟真愿行之么?”這一見李顯變了臉,李弘不由地心神為之一亂,趕忙陪了個不是,然則心里頭到底還是不怎么踏實,這便追問了一句道。 “太子哥哥若是不信,且拿軍令狀來好了,看臣弟敢立不敢!”李顯一派氣惱狀地頂了一句,一張小臉已是漲得通紅。 “七弟說笑了,哥哥處又非軍中,何來的軍令狀?既如此,七弟打算如何行之?”李弘自嘲地訕笑了一聲,不再追問李顯的誠意,而是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呼……,總算是蒙過去了!一聽李弘開始切入正題,李顯暗自松了口大氣——沒錯,藏身李賢身后是李顯的既定方針,但那是手段,卻不是目的,李顯真正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扳倒武媚娘,但凡與此目標相背離的事情,李顯都絕不能容忍,哪怕出手為之的人是李賢,李顯也絕不會任其胡為,再者,此番李賢不打商量便擅自妄動的舉措著實傷害到了李顯的利益,這等風氣自是長不得,不借此機會給李賢一個教訓,其又怎會知曉“珍惜”二字是咋寫的,唯有打得其痛了,他才會知道李顯的分量有多重,否則的話,這等事情將來還不知會有多少,與其將來被動,自不如現在給李賢來上一個狠的,讓他收收心,就算是打打預防針罷了。 “太子哥哥,小弟說了,此事宜早不宜遲,遲則有變,擇日不如撞日,左右時辰尚早,就請太子哥哥下令,召集百官議定謚號一事,臣弟愿為馬前卒!”打鐵自然須趁熱,李顯可不想此事久拖不決,這便面色一肅,正容建議道。 “如此急迫?這……” 一聽李顯提議今日便議事,李弘立馬有些躊躇了起來,遲疑著不肯表明態度,然則心里頭卻飛快地盤算開了——借助為上官儀請謚號之事來削一下武后的面子并非李弘的真正目的,只是一種手段罷了,要的便是暗示武后不要再胡亂干政,所要顯示的是他李弘并非是可以隨便任人擺弄的木偶,從這個意義來說,李弘自然是希望請謚號的事情能順利一些,只要能形成統一的意見報往陛前,對于李弘來說,就已經足矣,至于高宗處會有何反應,李弘并不算太在意,就算高宗駁回了請謚折子,也大可再作計議,就這么公文往返反復之下,武后的臉面也就保不住了,哪怕到了最后,李弘這頭議定的謚號被否決,結果亦無甚不同之處,這等好事李弘自然沒理由不做,問題是李顯又在那兒急個啥?李弘愣是看不到李顯能從此事里撈到甚好處,又怎能不生疑心? 得,這廝又犯渾了!李顯只一看李弘的神色,便已猜出了其心里頭的小算盤,可也無可奈何,只因李顯心里頭很清楚他此番前來著實是顯得有些突兀,若是有可能的話,李顯其實并不怎么想當這么個惡人,奈何形勢所迫,再不想來也是來了,而今這等局面下,多說已然無益,唯有等李弘自己下個判斷了的。 “七弟可有把握么?” 李弘思來想去地沉默了良久,雖無法找出李顯的獲利點何在,可也看不出李顯能搞出甚埋伏來,恰恰相反,李顯越是拼命,越是對他李弘有利,至不濟也能分擔一下李弘的責任,這等送上門來的好事,李弘自沒有往外推的道理,再者,真要是李顯在朝堂上與璐王一系的官吏翻了臉,他李弘沒準還能趁勢將李顯拉攏到麾下,有鑒于此,李弘決心搏上一回,只是對于李顯能否舌戰群臣卻尚有疑慮,這便猶豫地問了一句道。 把握?這個問題李顯也在心里頭問著自己,說實話,盡管李顯不認為林奇等人能翻出甚大浪來,可要說把握么,卻難說能有萬全的把握,按李顯的估計,最多也就六成開外罷了,當然了,這個帳李顯自己心中清楚便可,卻不可能宣之于口,此際見李弘已然動心,自是緊趕著便應答道:“太子哥哥放心,臣弟當盡全力以成此事,雖萬死亦不辭!” “好,既然七弟有心,為兄自也不能落后,斷不能叫上官老大人在天之靈平白受了委屈,只是今日天時已遲,待要召集群臣已是不及,就明早罷,孤這就下令諸臣工明早顯德殿議事,就這么定了!”見李顯沒有退縮的意思,李弘立馬精神為之一振,揮了下手,一派堅毅狀地下了定論。 “那好,臣弟這就回去準備一二,明日一早臣弟自當準時前來,告辭了?!?/br> 這一聽李弘硬是要將議事日期向后延,李顯心中盡自不滿得緊,可也無可奈何,只能是強裝出一副欣然狀地應諾而去,他倒是走得爽快了,可卻令李弘不由自主地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五十三章必要的教訓(三) 麟德二年五月初三,見天就要端午了,一夜大雨瓢潑,直到天快亮時,方稍停了些,可天依舊陰沉無比,云層壓得極低,讓人一見便有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在這等天氣趕路著實不是件令人愜意的事情,哪怕是有著車廂可以遮蔽一下不時飄零下來的雨絲,可濕悶的空氣卻避無可避,這才沒上路多久呢,早起才剛換的衣裳竟已潮得不行了,貼在身上,黏乎乎地難受,弄得李顯老大的不自在,再加上牽掛著一會兒將要進行的朝議之事,心情自是頗為煩躁,也就是靠養氣的功夫強忍著罷了,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了,李顯幾乎是逃一般地緊趕著下了車,頭剛抬將起來,入眼便見無數的目光齊刷刷地瞪向了自己,登時便令李顯為之錯愕不已。 厄,搞啥呢,咱沒穿錯衣罷?猛然間成了眾朝臣視線的聚焦點,饒是李顯城府深,一時間不免也有些子犯起了叨咕,在馬車旁躊躇了一下,這才緩步向眾朝臣們行了過去,于行走間飛快地調整了下心態,待得到了眾臣工面前之際,已是滿面春風之形象。 “參見殿下?!?/br> 別看李顯也就是個閑散的王爺,手中并無一絲的權柄,可畢竟親王的頭銜擺在那兒,自是場中最尊貴的主兒,這一見其行了過來,諸臣工豈敢怠慢,各自躬身行禮不迭。 “諸位老大人客氣了,都免了罷?!边@一見諸臣工給自己見禮,李顯忙拱手還了個禮,笑著回了一句道。 “殿下所為何來?” 沒等李顯表演完禮賢下士的套路,老宰相戴至德突地出言問了一句,聲音倒是平淡,可內里的不解與不喜之意卻是濃得很——五大宰相里,許敬宗與許圉師皆伴駕去了東都洛陽,如今朝中諸官自是以戴至德為首,此老向來耿直,素不喜諸皇子暗斗,此際見李顯這么個閑散王爺跑來參乎朝議,自然是不怎么看得過眼,旁人忌憚李顯頭上那頂親王的帽子,可戴至德卻是不怎么在意,言語間自也就沒給李顯留啥面子的。 厄,這老倌還真是的,問得如此直接!盡管早就熟知戴至德的性子天生如此,可李顯還是被狠狠地噎了一把,心里頭叨咕了幾句,然則臉上卻滿是恭謙的神色,陪著笑臉道:“戴相有所不知,小王昨日接到太子哥哥傳來之令,讓小王今早前來東宮覲見,小王亦不知究竟是所為何事?!?/br> “唔……” 戴至德乃老于官宦之輩,一聽便知李顯這話不確不實,長長的壽眉一抖,剛要再多說些甚子之際,卻見王德全從東宮門里一路小跑地行了出來,呼喝了一聲“太子殿下口諭,宣諸臣工顯德殿議事!” 進宮了,趕緊溜!李顯可不想被戴至德當眾拷問,一聽見喊朝聲起,忙笑呵呵地對著一眾大臣們作了個團團揖,丟下句:“諸公,都請了,莫讓太子殿下等急了?!痹捯粢宦?,不待眾人還禮,他已先溜之大吉了。 “行之(戴至德的字),你這又是何苦來哉,別管了,神仙打架,小心凡人遭殃啊?!?/br> 戴至德一見李顯居然就這么溜走了,不免有些氣惱,搖了搖頭,低聲叨咕了一聲,那副不爽的樣子落到郝處俊的眼中,不由地地令其暗自好笑不已,這便湊到其身邊,笑著說了一句道。 “哎,罷了,進宮罷?!?/br> 戴至德與郝處俊既是同事,又是好友,此時聽其如此說法,雖不甚贊同,卻也不愿與其當眾爭執,這便嘆了口氣,抬腳向宮中行了去,他這么一動,其余朝臣們自是全都跟在了其后…… 李弘對今日所要議的事情顯然極為著緊,一大早便已到了顯德殿,立不安地大殿里來回瞎轉悠,好不容易熬到了約定的議事時間,緊趕著便讓王德全去通傳諸臣工,他自己則端坐在了前墀上的大位上,正自精神稍有恍惚之際,卻見李顯頭一個溜達了進來,心中一喜,張口剛要招呼之際,就見以戴至德為首的一眾大臣們已到了,忙將已到了嘴邊的話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飛快地向李顯使了個眼神,而后肅容端坐,腰板挺得筆直,或許是激動之故,其一向蒼白的臉色竟微微露出了淡淡的紅暈。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諸臣工魚貫行進大殿,按品階高低站好了位,各自躬身見禮不迭。 “諸位愛卿免禮平身?!?/br> 李弘心里頭是恨不得能趕緊切入正題,然則必要的禮儀卻是省不得的,面對著諸臣工的見禮,李弘也只能是強壓著心頭的鹿跳,微笑著虛抬了下手,說了句套話。 “謝殿下!” 諸臣工都是老官宦了,于禮節上自然不會有閃失,謝恩一畢,各自按規矩分站到了大殿兩旁,唯獨就苦了原本站在正中間頭一位的李顯——沒法子,李顯這輩子還真就沒正兒八經地上過朝,這大殿里自然是沒他的位置,鬧得李顯左瞧右看地不知該往哪一邊站才好了。 “來人,給周王殿下看座?!?/br> 李顯在殿中張望的舉動雖隱蔽,可高坐在前墀上的李弘卻是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往日,李弘或許會坐看其鬧出些笑話來,可今日不同了,畢竟待會兒還得靠李顯出面擺平諸臣工,自然不能給李顯難堪,萬一要是李顯一怒之下跑了,那李弘的大計十有八九就得黃了,有鑒于此,李弘很及時地宣了一聲,算是解了李顯的窘。 “臣弟多謝太子哥哥美意?!?/br> 能坐著自然沒人想站著,李顯當然不會跟李弘客氣,笑著謝了一聲之后,便施施然地走到右手邊,端坐在幾名小宦官抬來的錦墩上,笑瞇瞇地看著下手的一眾朝臣們,倒也愜意得很。 “諸位愛卿,今日孤請諸公前來,只議一事,月前,上官儀老大人于赴任愛州途中不幸遇劫,滿門盡喪漓江中,至今尚未能尋回尸骨,其情堪憐,孤思及上官老大人往昔之風采,實有疚于心,當為其請謚號以為告祭,如今事議而不決,孤心急之,特請諸公前來相商,務求穩妥為要?!贝弥T臣工站好了位,李弘頗有些個迫不及待地開了口,一出言便將事情定了調,音量雖不算大,可內里卻滿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殿下所欲甚是,臣慚愧,臣竊據太常伯(禮部尚書的別稱)之職,卻不能為殿下分憂,數日以競,兀自未決,臣愧對殿下厚愛,臣當自請處分?!崩詈氲脑捯魟偮?,就見禮部尚書劉祥道配合默契地從旁閃了出來,一迭聲地自陳過失,面色沉痛已極,就差沒痛哭流涕了。 嘖嘖,演作俱佳啊,不錯,不錯,老劉頭還真有兩把刷子的!李顯一看是劉祥道冒了出來,不由地便是一樂,但并不全是因著看戲的緣故,更多的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李義府倒臺時,劉祥道便是主審官之一,此舉深深地得罪了武后,前世那會兒,上官儀一死,武后立馬就拿劉祥道開了刀,將其一腳踹到朔州去戍邊,還不準其乞骨告老,害得劉祥道最終老死在異鄉,可如今么,劉祥道還好端端地呆在禮部尚書的任上,足可見李顯前些日子的努力并沒有白費,自是值得好生竊喜上一回的。 “劉尚書不必如此,孤知曉劉愛卿已是盡心盡力了的,須知此事涉及蓋棺定論,自是輕忽不得,有些爭議也屬正常之事,只是孤竊以為爭歸爭,議歸議,終須有個結果方好,卻不知禮部如今可有甚章程否?”劉祥道演技好,李弘同樣也不差,這一頭劉祥道還在那兒自責著呢,那一頭李弘已接上了口,渾然就不曾給旁人留下絲毫插嘴的空隙,配合得可謂是妙到毫巔。 “回殿下的話,老臣等連日計議之下,已有初稿,擬請謚為‘穆’,以彰上官老大人一生之功柄,或相宜之?!眲⑾榈里@然早就跟李弘私下彩排過了的,這般你一句我一句的“二人轉”唱得個不亦樂乎,幾個來回之下,本來是爭議頗多的謚號竟有就此敲定下來之跡象。 “唔,‘穆’么?這謚號孤也覺得不錯,諸公可有不同意見么?”演戲就得演全本,李弘顯然熟知其中三味,他自己都開了金口說不錯了,接下來那句問大家伙有何不同意見的話簡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拿著監國太子的身份向諸臣工施壓了,就差沒拿根大棍子,吼上一聲誰敢反對,看打! 太子是半君不假,不過么,到底還不是皇帝,自古以來,被廢黜的太子那可是多了去的,這一條滿殿的朝臣們心里頭都跟明鏡似地清楚,甭管表面上的恭敬有多虔誠,私下里卻未見得將太子當一回事兒,但是李弘不同,只因他頭上還頂著“監國”二字,這可是個要命的頭銜來著,畢竟縣官不如現管,這當口上要是挨了李弘的棍子,只怕連訴苦都找不到地兒,于是乎,滿殿的大臣們全都裝起了木頭人,大殿里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啟稟殿下,臣以為‘穆’字一說尚須斟酌?!?/br> 不怕權威的人總是存在的,這不,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之后,一個洪亮的嗓門突然響了起來,就此將殿中的緘默擊成了碎片…… 第五十四章必要的教訓(四) 林奇!果然是這老小子,嘿,老六那廝還真是有夠迫不及待的!李顯一眼掃將過去,見那冒將出來的主兒是林奇,暗自冷笑了一聲,心中的不快頓時便起了,當然了,并不完全是因著厭惡林奇本人之故,更多的則是沖著其主子李賢去的——李賢要跟太子對著干,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存在,這是題中應有之義,李顯自也不會有意見,問題是李賢不該連商量都不打一個就胡亂出手,若是出手的時機掌握得到位,那也就罷了,偏生這廝聰明面孔笨肚腸,硬是不肯按李顯幫其安排好的金光大道走,自以為是地選了條滿是荊棘的羊腸小路,如是僅僅只是他自個兒受罪也就算了,偏生還要連累到李顯也得跟著吃掛落,那可就不是李顯愿意看到的局面了的。 “哦?林御史有不同意見么?那就說來聽聽好了,孤倒是好奇得很?!?/br> 這一見到林奇冒將出來,不單李顯犯叨咕,李弘同樣極為不滿,雖說不至于當場給林奇臉色看,可話語間卻明顯地表露出了不滿的意思,連個“愛卿”的字眼都不給,直接呼起其官銜來了。 “不敢,微臣只是有些淺見罷了,此‘穆’之一字乃穆穆皇皇之意也,非大賢之輩不可用,秦穆公、鄭穆公、宋穆公等皆是一代前賢,今上官老大人雖是歷三朝,亦算是有功于國之人,然,離前賢之境尚遠,謚之為‘穆’實過矣,若以‘直’代之,似更妥帖,還請殿下明鑒?!绷制娌⒉挥薇?,自然能聽得出太子話里的意味,只不過他本乃是有備而來,原就打算當眾跟太子好生辯駁一番,自是不在意太子是否生了氣,自顧自地朗聲便說了一大通,渾然一派出自公心狀。 “敢問林御史,您所言的這個‘直’字有何說道,小王不明,還請賜教!”林奇的話音剛落,端坐在前墀下的李顯已站了起來,板著臉,毫不客氣地問了一句道。 滿朝文武都知曉李顯近來與李賢走得很近,前些日子小哥倆還曾湊在一起大鬧了回詔獄,皆以為這兩位親王該是一伙的,可此時聽李顯這么個口氣,不像是在幫襯,反倒像是在喝問一般,不由地全都詫異了起來,亂議之聲就此大作,滿殿皆是嗡嗡之音,噪雜得緊。 林奇顯然也沒想到李顯居然如此不給自己面子,竟有著當眾發作自己之勢,心中不禁為之微慌——林奇一向自視甚高,以為自己乃是璐王李賢身邊不可或缺的心腹之人,哪怕李顯乃是親王,他也不怎么看在眼里,前番李顯慫恿著李賢一道大鬧詔獄時竟不曾與其商議過,這令林奇極為的不滿,認定李顯這是在利用李賢,是不懷好意,更將李賢的就藩歸咎到了李顯的頭上,私下里就沒少議論李顯的不是,此番得知自己要聽李顯之命行事之后,心中的不滿之意更盛了幾分,加之周王府一會又不被李顯待見,自是更加的不服氣,回過頭來,便即去信岐州,鼓動李賢提前發難,言及此舉能將利益最大化,也不知李賢是出于何種考慮,最終同意了林奇的建議,這才有了林奇聯合璐王一系官員上書之事,在林奇看來,李顯少不更事,不過是依附在李賢身邊的小弟輩而已,縱使心中有氣,也不見得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出甚不愉快來,但卻沒想到李顯還真就敢這么去做了,林奇心中自是很有種踢到了鐵板之感覺,一時間竟愣在了當場,好在此時群臣議論之聲大起,他的發愣方有了掩飾的可能。 “還請林御史回答小王的問題!” 面子是旁人給的,臉面卻是自個兒丟的,對于林奇這等小人,李顯自是不打算輕饒了去,也不待其回過神來,便即毫不容情地冷哼了一聲,再次催逼道。 “啊,是,回殿下話,直者,正也,無偏私之意耳,乃褒義,上官老大人在朝之日,行事公允,號之為直臣并無不妥?!北焕铒@再次一催逼,林奇反倒是鎮定了下來,緊趕著便解釋了一番,話語間頗顯自信——直臣自然是褒義,林奇提出這么個謚號之目的倒也不是要貶低上官儀,而是為了與太子相爭于朝堂,在其看來,只要能與太子爭上一爭,那便足以顯示一下璐王一系的存在,也能就此向武后賣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