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但我可以將這把漢陽造,理解為第二張照片,也就是那個穿著軍棉衣的瘦男人所擁有的。他并不是巴圖魯?!睏铋_說道。 “第五點,就是倒水的時候出現的事情了,起初,我們戴了防寒手套,手套的隔熱能力很強,所以握著滾開水的碗,毫無感覺。唯有華教授沒戴手套,所以瞬間被燙傷了,可同樣空手端著沸水的巴圖魯卻也跟握著手套的我們一樣,毫無感覺。這難道不值得奇怪嗎?后來,我還特地試了下碗上的水溫,很燙?!睏铋_回憶道。 “嘿……”聽了楊開的話,陳天頂反而笑了起來:“你呀,心思也縝密過了頭了。巴圖魯老哥不也解釋了嗎?他常年端熱水,習慣了,手上起了老繭,所以不怕燙?!?/br> “常年端水,按照握碗的姿勢來看,老繭應該聚集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間的虎口。但巴圖魯的虎口卻是光滑平整,沒有任何老繭。他四根手指上的老繭則是拿柴刀,鋼叉,長時間摩擦造成的?!睏铋_反駁的說道:“第六點我不敢肯定,那就是在和九筒談到山雞蛋的事情上,巴圖魯陡然冒出了一縷殺機,這股殺機,正好被我捕捉到了?!?/br> “殺機,這太玄乎了吧?”陳天頂皺了皺眉,不過楊開的前幾條證據,倒是讓他的立場產生了動搖。 一個一百零七歲,一個六十歲,四個不同的男人,巴圖魯確實說了謊話。 “好了,我所知道的就這么多?!睏铋_閉上了眼睛:“華教授,你覺得,憑這六點,巴圖魯難道不值得讓我懷疑嗎?” “值得?!比A伯濤若有所思的說道:“另外我再給你補充個第七點,那就是巴圖魯從第一句話就開始說謊,他的名字也是假的?!?/br> “名字也是假的?”楊開咦了一聲,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注意道。 “從清朝開始,巴圖魯已經從滿人的姓氏中消失了,轉而成為一種殊榮的封號,不是著名的將領,是根本無法享受這一名字的?!比A伯濤說道:“還有,巴圖魯的五官,特別是鷹鉤鼻,的確是少數名族血統,但卻不是滿族人,而是契丹人!” “一個契丹人,會叫一個滿人的名字,而且還是根本已經消失了的名字?所以,他的名字也是假的?!比A伯濤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丟在了客房里。 第一三七章 不死傳說(12) “華教授,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呆了半晌,陳天頂才張嘴說道。 如果楊開的六個論點,只是令他將信將疑,心中的天平略微傾斜了一下。那么華伯濤的第七個論點,則好比突然擱在天平傾斜那頭的砝碼,讓陳天頂的心徹底沉到了低谷。此刻,他覺得自己,不得不去重新考慮一下這位深藏不漏的守林人了。 巴圖魯,巴圖魯,陳天頂心里喃喃。 “千真萬確?!比A伯濤回了個肯定的答復。 “我還是不相信……”經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陳天頂搖了搖頭。 “因為我搞不懂,他費盡周折做出如此舉動,遮遮掩掩,到底是出于何種動機?”陳天頂的眉頭皺成了川字:“要知道,這世上的每一件事,講的可都是動機二字呀!” 陳天頂的話,有些為巴圖魯開脫的意思,但卻也是站得住腳的,是啊,巴圖魯到底想做什么。 “不出意外,就在今晚?!睏铋_眼睛一瞇,眼角露出了一絲往常難見的厲色:“小組明天就要出發離開林場,真要是想對我們圖謀不軌,唯一的下手時間只能是今晚,所以我讓大家小心戒備,免得在陰溝里翻了船?!?/br> “有道理?!比A伯濤點了點頭。他能做的,是盡心盡力的去分析當下的局勢,但怎么把分析轉為實際,則要靠楊開這個貫徹者了。 “哎呀,又是照片,又是名字的,你們把我的腦子都說亂了。要不我出去問問巴圖魯老哥吧,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趙勇德腦子本來就簡單,又哪里能經得住如此推敲?當下站起身來,就要去客廳。 “別去?!币恢皇种刂氐目圩×粟w勇德肩膀,趙勇德驚愕的回過頭來,手的主人正是楊開。 隔著一道門,客廳傳來的噼啪聲響仍舊絡繹不絕,看來巴圖魯還在置辦著火爐里用于今夜的木材。 楊開的聲音很冷,蘊含著濃重的警告。 “不去問,光靠猜測,能猜測出個鳥來?”趙勇德甚至懷疑,楊開是不是酒量不濟,喝了點米酒就神魂顛倒了。還有那個老教授,也跟著胡思亂想起來。 “老趙,聽我的。坐回去,裝作什么事也沒發生過,更不要吱聲?!比A伯濤說道。 “華教授,你……”趙勇德欲言又止。 瘋了,全瘋了。趙勇德嘆了口氣,然后氣鼓鼓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雙手托著下巴,果真就一聲不吭了。 “現在的情況,我們其實很被動?!鼻埔娳w勇德服了軟,楊開收回了手,說道:“敵暗我明,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守株待兔。之所以把問題藏在心里,不表露出來,是為了不……” “打草驚蛇!”華伯濤補充道。 “對,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睏铋_笑了笑:“這條蛇很刁鉆,稍有破綻,它就會從草堆里竄出來狠狠咬你一口。若是沒毒,只是皮rou之苦。若是有毒,咱們可就不是壯士斷腕這么簡單了?!?/br> “楊開,你說吧,今晚怎么安排?”華伯濤深以為然。 “安排……”楊開沉吟片刻,說道:“就和前幾天夜里的宿營一樣,整個小組除了劉醫生,華教授,陳老板之外,其他人分成兩到三批,輪流在屋子里守夜。每個人的步槍務必上膛,做好隨時應對突發事件的準備?!?/br> 說到這,楊開瞥了眼九筒:“九筒,你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差不多可以用槍了!”九筒晃了下胳膊,說道。他的手臂已經能夠自由活動,但晃動中九筒的面色還是有點不自然,嘴角也牽了下,看來這傷并未完全復原,以至于觸動了痛覺神經。 “我待會再給他清理下傷口,如果痊愈,就可以拆掉繃帶?!眲⒂贽闭f道。 “嗯,好,現在就清理吧!”楊開點了點頭。 “可以!”劉雨薇打開急救箱,用剪刀小心翼翼的裁開了九筒胳膊上的紗布,等到紗布全部拿下來之后,她發現,九筒的傷口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所幸,先前脫節的骨頭在劉雨薇的精心診治下,差不多快長好了。只是血痂附近的黑色淤青還是沒有消除掉。 “痛嗎?”劉雨薇伸出一根手指,摁在了淤青的地方,說道。 “不痛?!本磐矒u了搖頭。 “現在呢?”劉雨薇手指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蔥白色的指頭業已陷進了九筒胳膊上的肌rou里。 “還是不痛?!本磐舱f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眲⒂贽彼闪丝跉?,將手指抽了回來:“你的皮下組織已經不再出血,現在的黑色痕跡,只是少數血斑的沉積而已。我再給你擦點酒精消毒,藥物不用上,繃帶也不用另外再系了。不然的話可能適合其反,過分的捂住傷口,導致二次發炎?!?/br> “好的這么快?”聽劉雨薇一說,九筒立馬就愣了。說實話,他習慣了被當做傷員伺候的感覺,這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還真有點不太適應。 “那你還想怎么樣?”劉雨薇杏目一瞪:“如果你想截肢,我也可以幫你呦……” 劉雨薇這句話說得很俏皮,但進了九筒的耳朵,卻是讓他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截肢,媽呀,這要是一條膀子真給眼前這丫頭給卸了,自己這個半殘廢,怕是要名副其實了,而且還得改改,不是半殘廢,而是全殘廢。 “別……”九筒倒吸一口涼氣:“我只是想說,劉醫生的醫術真的很不錯,我這么重的傷,幾天的功夫,漬漬,立馬藥到病除?!?/br> “算你會說話!”劉雨薇莞爾一笑,用止血鉗夾起酒精棉,在九筒的傷口周圍擦拭起來。 “我,獨眼龍,石頭做第一批守夜的部隊。張道長,你帶著趙勇德和九筒,做第二批守夜的部隊?!睂⒕磐驳哪涌丛谘劾?,楊開轉過頭,朝著張鶴生說道。 “明白?!睆堹Q生言簡意賅的說道。 深深的盯了張鶴生一眼,楊開說道:“張道長,你的身手我不擔心。趙勇德和九筒就煩勞你照顧了,記住,凡事要冷靜,他們不聽話,也要約束他們?!?/br> “我會約束的?!睆堹Q生回答:“嘴約束不了,就用背上的這口劍?!?/br> “好,事情大體就這么安排了?,F在除了第一批守夜部隊之外,其他人都脫了外衣,到炕上去吧!被子也蓋上,防止引起巴圖魯的懷疑?!睏铋_謹慎的說道。 得到楊開的吩咐,眾人立馬脫掉了外衣,一個個并排鉆到了溫暖的炕上??粗逡簧拇竽腥?,劉雨薇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咬咬牙鉆進了最靠邊的被窩,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畢竟,旁邊有一個男人,比左右都有男人要好一些。 “陳老板,你等等!”看著正拽領子的陳天頂,楊開想起了什么。 “有事情嗎?”陳天頂停止了手頭上的動作,問道。 “陳老板,麻煩你個事。你在上炕之前,先檢查一下這個屋子?!睏铋_意有所指的說道。 “檢查這個屋子?”陳天頂有些疑惑。 “既然有疑點,我們就都應該防著點?!睏铋_說道:“萬一巴圖魯的后招其實就在這屋子里,比如布置了一個機關,什么的。我們措手不及,肯定會吃虧。陳老板你是摸金校尉,又是此道高手,正好可以四處瞧瞧,抓出點蛛絲馬跡來?!?/br> “懂了?!标愄祉斆嫔怀?,然后點了點頭。他倒是把這茬給忘了,還好有楊開這個比自己更加機警的人提醒。 想到就做,陳天頂也不多說,抬起頭,目光從房頂慢慢挪過,既然不放過蛛絲馬跡,那就得從最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看起。 因為很多老手,往往就死在了一個習慣上。 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通常為禍不大。而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才是真正致命的。 房頂很干凈,一根橫梁搭在中間,兩邊排著木質框架。從rou眼來說,陳天頂看不出什么異常的情況來。于是他再次下移目光,將注意力定格在了墻壁,還有地板,以及那個冒著熱氣的炕。 忙碌的陳天頂一會兒站,一會兒蹲,一會兒用指頭扣著地板,聽聲音。而楊開和床上的眾人只能在旁邊大眼瞪小眼,干著急的勁兒。 “沒有!” 一刻鐘后,灰頭土臉的陳天頂爬了起來,拍了拍滿是塵垢的手說道。這個屋子里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唯一令他不快的就是,巴圖魯這廝似乎不是個愛清潔的人,到處都是灰塵,估計積壓了幾個月了,也不打掃一下。 “真沒有?”楊開問道。 “沒有就是沒有?!标愄祉斦f完便坐到了床上,兩只老鼠大的眼睛眨個不停,像是在思考。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清晰地腳步聲。 若是青天白日,這聲音倒也沒什么。但放在半夜三更,還是萬籟俱寂的時候,就有些令人想入非非了。 睡在床上的幾個人,聯想起剛才楊開口中巴圖魯的種種怪異跡象,還有他的未知動機,紛紛打了個寒噤,將蒙在頭上的被子掀了開來。睜著眼,戰戰兢兢地望著那道緊閉的木門。 “指戰員……”獨眼龍的聲音壓的很低,將手放在了后腰的位置。那里有兩件東西,一件是勃朗寧手槍,一件是軍用匕首。 “不要輕舉妄動?!睏铋_悄悄地說道。 聽到楊開的命令,獨眼龍和九筒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的將弓起的身子拉直,握住武器的五指也松了開來。 “咚咚咚……”鬼魅的敲門聲響起,仿若石頭丟進了深潭里,引出了某個被鎮壓百年的幽魂野鬼。 “外面的是哪位?”楊開打了個手勢,獨眼龍和九筒分開,占據了左右兩翼,而他一人踩著輕快地步伐走到了門邊,一只手抵住門,另一只手抽出了黑黝黝的四棱刺。 楊開的這個姿勢,可謂恰到好處。因為這樣做了,在開門的瞬間,他可以做出三種反應,第一種,順其自然的用抵住門的手拉動門把手,打開門,放外面的東西進來。第二種一手抵住,然后整個身子壓上,將外面的東西隔在門外。第三種則是在開門的瞬間,將四棱刺從門縫里插入,捅穿來人的咽喉。 第一三八章 不死傳說(13) “還能有誰呀!”門外的人笑了。 “是我,你巴圖魯老哥?!卑蛨D魯再次敲了敲門,說道。 “這么晚了,大家都上炕休息了,巴圖魯老哥你還有什么事情嗎?不忙的話,就留著明天再說?!睏铋_故作驚訝的問道,不過心里卻是樂了。 哼哼,不怕你怪招頻出,就怕你藏而不露。 說來道去,這狐貍的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吧?楊開暗暗想到。 “先把門打開吧!”巴圖魯的聲音有點急不可耐:“我給你們做了點熱粥,都做好了,嘗嘗再睡?!?/br> “我們都吃飽了,巴圖魯老哥還熬什么粥呀,太客氣了?!睏铋_說道。 “不客氣,不客氣。這炕要熱,還得有一會功夫。外面的天氣已經開始慢慢冷下來了,大家吃粥,主要是吃粥的這股熱乎勁兒,等吃完了,也就不會冷了。我在林場的這些年,每晚睡覺前,都要喝完粥的呢?!卑蛨D魯循循善誘的說道。 “那好,盛情難卻,大家喝一碗也無妨!”楊開回過頭來,對眾人打了另一個手勢,他故意將聲音揚的很大,以遮住床上幾人的低聲議論。 而眾人也配合的表演起來,睡覺的繼續睡覺,掏耳朵的繼續掏耳朵,獨眼龍則和石頭退到了屋子的角落,坐在炕上,讓進來的巴圖魯以為他們是在聊天。 “吱……”楊開伸出手,將門鎖打開,拉出了一條縫。 門外的寒風嗖的一聲刮了進來,露出了巴圖魯那張和藹可親的臉。 但此刻,楊開卻感覺到巴圖魯的臉,是那么的虛情假意,如看臺的小丑般令人作嘔。 的確如他所說,巴圖魯的手中端著一個木砧板,砧板上放著九碗小小的熱粥,粥是黃色的,大概是東北地方慣喝的小米粥。 小米粥的表面覆蓋著一層粘糊糊的粥膜,粥膜上熱氣騰升,讓人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喝下去的欲望。 如果沒有上述疑點之前,楊開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喝下去,甚至一碗都嫌少了??涩F在,他卻視這九碗小米粥如蛇蝎,就仿佛是這厚厚的粥膜下,藏著的不是美食,而是一滴滴沾之即斃的毒藥。 “怎么樣,不錯吧?”將楊開的表情收入眼底,巴圖魯自豪的笑了笑:“這廚藝上,我跟陳老弟比,是拍著馬都趕不上的。不過好歹自己給自己煮了幾十年的粥,差不多將就著喝吧!” 說完,他走進房間,把手里的木砧板擱在了地上。在巴圖魯進入房間的剎那,楊開的身子很自然的一讓,讓開的瞬間,他握住四棱刺的手輕描淡寫的縮到了后面,將四棱刺重新塞進了褲管里。 一切還未真相大白,水落石出,所以還不是動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