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教官……”所有人心頭一震。 “廢話少說,開始吧!”威廉殘酷的笑了。 軍事訓練的時間并不長,僅僅只有三個月而已,但這三個月對楊開來說,卻是生不如死。 在這三個月里,他學習了刺殺,格斗,狙擊,爆破,潛伏,諜情等各種實戰技巧,也認識了獨眼龍等日后教導隊的袍澤。唯一的遺憾就是,在走出基地的時候,原先的五十名學員,只剩下了十五人。而余下,全部都進了棺材。 只有殺死別人,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不管對方是誰。這是威廉的最后一課,之后,這個魁梧的德國佬就去吃自己的烤火雞去了。 楊開覺得自己時來運轉,因為回國后的第二個星期,他就接到了情報部的密函:火速準備,二十分鐘后前往指定地點參與任務。等級:機密。 情報部辦公室里,到場的還有四名和他同時回國的交換生。一名頭頂大蓋帽,身穿墨綠色軍裝的長官在說明了保密事項后,便開門見山的闡述了此次任務的內容:護送! 護送兩個字,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從南京到蘇州,要是往常,倒也沒什么。但眼下的關鍵是,以蔣介石為首的中央軍政府已經和汪精衛為首的偽軍政府徹底撕破了臉,想要順利完成任務,就必須跨越來自偽軍的層層封鎖,才能到達目的地。這又談何容易? “這次任務的保密程度,可靠嗎?”沉吟了片刻,楊開抬起了頭。 “除了你們,整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下該放心了吧?”長官笑著揮揮手:“走,去隔壁房間,我和你們介紹下這次要護送的幾名特派員?!?/br> 隔壁的房間里,幾個簡裝的中年男人正聚在一起相互商談,聽見門響,這才轉過頭來,當看見左邊那個人時,楊開的心明顯一顫,那是他的哥哥:楊卓。 “哥?” “楊開,是你!”楊卓的聲音充滿了驚訝。 “咦。原來大家都認識,那么我想,這次任務大家就更為融洽了?!遍L官說完,便展開了手中的地圖。 “言歸正傳,這次任務的機密程度想必大家已經心知肚明了,這關系到我國民政府打擊日偽軍的一個重要的舉措,你們到達指定地點后,會有那邊秘密潛伏的軍統間諜和你們互相交換新的摩斯電碼,事情成功與否,就看你們的了。整個情報的傳遞,由楊參謀負責,而護送任務,則是由這位楊開小兄弟負責……” 在全體解散之后,楊開被長官單獨召到了一個黑暗的角落。 “聽著,楊開!”長官的臉陰晴不定:“保證情報順利送到。但絕不能讓特派員落入敵人的手中。無論發生任何事,你的任務都是死守住情報,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吧?” “我……”楊開的瞳孔猛地后縮,肩膀也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這只是最壞的打算,但我相信你,因為你很出色!” 等楊開回到軍營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喝了酒,作為一名軍人,楊開通常是滴酒不沾的,除非他特別的失落。 第二天,眾人就出發了。但坐在吉普車上的楊開并不知道,之后所發生的事兒,竟會成為他一輩子噩夢的根源。 開始的路途還算順暢,有驚無險,但自從到達了汪精衛的領地之后,小隊就遭到了大批不知名武裝人員的攻擊。 護送人員一死一傷,楊開也漸漸地明白了一路上為什么的他的右眼皮總是跳個不停。 周圍都是茂密的森林,紅色的火苗上躥下跳。而楊開則專心致志的擦拭著一柄鋒利的軍刺。軍刺有三個棱面,一旦刺入人體,就會造成大規模的出血,神仙難救。 這是一個小時前的戰斗中,他從一個敵人手中奪過的,對方想要了結自己,卻被自己刺破了心臟。 戰爭就是這么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什么皆大歡喜。 從敵人的尸首中,楊開也了解了他們的身份。 “情況不妙了……”楊開蹙起了眉頭。 “怎么說?”楊卓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不出意外,我們的行蹤路線,被泄露了?!?/br> “什么?!”在場諸人齊齊發出了一陣驚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紛紛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錯愕。 “有證據嗎?”楊卓鼻翼一抽。 楊開沒說話,只是將手中的一枚標志丟了過去,楊卓伸手接過。 “你覺得要是沒有風聲,汪精衛會把自己麾下的精銳:黑云部隊派到這種窮山辟野嗎?”楊開冷笑。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 “一個字:逃。往前面走是不可能的了,估計前面的路上早布下天羅地網,我們寡不敵眾,插翅也難飛。只有試著沿來路返回吧!” “那任務?” “都現在了,還談什么任務,眼下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br> “什么時候動身?” “現在就走?!睏铋_匆匆的將軍刺插入褲管,抓起了步槍:“走的遲了,就誰都走不掉了!” “好!” “好!” “慢著!”就在眾人匆忙收拾的時候,楊開陡然伸手叫停。 “出什么事了?” 汗珠,順著楊開的額頭夸張地流下,楊開的臉瞬間變得鐵青:“他們已經來了!” “就是現在,所有人,丟掉東西,全部往東邊跑!”說罷,楊開端起槍,對著密林里連開了兩槍,其余幾個士兵亦是一臉正色的掩護起來。 一聲慘呼從林中傳來,與此同時,無數顆子彈穿梭而出,當場就將一名特派員打的倒飛而去。 “還有救沒?”楊開怒喝。 “死……死透了?!币幻勘叨哙锣碌膹乃勒叩谋窍鲁榛亓耸?。 “那就別管了,快走”楊開咬下煙霧彈的引線,狠狠地丟了出去,頓時,大股白煙涌上了半空…… “活著的,還有誰,報數!”半山腰的巖石邊,楊開一邊給旁邊的傷員上繃帶,一邊發問道。 情報部的特派員還剩下三人,而士兵,就只有楊開和那個傷員了。 后面是絕路,而前面則有二十余名身穿黑色軍服的男人,徐徐而上。在他們看來,這幾個從一開始就掙扎到現在的獵物,已經得手了。 不管怎么說,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投降吧!”為首的黑衣男人,淡淡的說道。 “做夢!”楊卓怒罵道,說完,他挺身攔在了楊開的身前,悄悄地說道:“不要管我,快走!” 走?從看到敵人上山的那一刻起,楊開壓根就沒想到過要走。當楊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產生了一絲懷念,懷念起幼時的時光,那時候的哥哥,和現在一模一樣,每次最先考慮的,都是他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而此時,長官的話亦是如在耳畔。 “聽著,楊開!保證情報順利送到。但絕不能讓特派員落入敵人的手中。無論發生任何事,你的任務都是死守住情報,這究竟意味著什么,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吧?” “是的,我很清楚?!睏铋_喃喃自語。與此同時,一道寒光從他的手中跳出,站在他身邊的兩名特派員呻吟一聲,便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鮮血,將地面染得通紅。 聽到聲音,楊卓驚訝的回過頭來,可還沒等他徹底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便感覺到了一個硬物頂在了自己的腰間。 “楊開,你……你……” “對不起,哥哥?!睏铋_痛苦的閉上了眼,右手推下:“為了職責,我必須殺了你!” 灰白的空間里,突然多出了一只血紅的眼睛,它俏皮的眨了眨。而先前仿若幽靈般的楊卓,則和那些看不清面目的黑影一起,慢慢的朝著縮成一團的楊開聚攏起來,緊接著,他們伸出了一雙雙冰冷的大手,露出一片片黑色的指甲,然后,狠狠地掐了下來…… “??!”腦袋疼痛欲裂的楊開陡然從床上翻起了身子,右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來。等緩和了一陣之后,他才發現,此時此刻,哥哥楊卓以及那些個因自己而死的冤魂通通不見了,而他也不在白面具的卡車上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相對寬敞的房間,藍色的窗簾,低矮的櫥柜,掛在床邊的生理鹽水瓶,再加上這身肥大的病號衣,這一切的一切,無不告訴楊開,自己是在醫院,而且還是個豪華病房。 第十五章 四份名單(1) “你醒了?”說話的是一個面色欠佳的年輕人,標準的美式軍服,白手套。此時的他,正靠在一張木椅上,雙手交叉的托著下巴,打量著楊開。 “我這是在哪里,醫院?我的同伴在什么地方?那個白面具呢?還有……”說到這,楊開警惕的看了年輕人一眼:“你又是誰?” “呵呵,你的問題很多,我也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別著急,我會一一回答你的?!蹦贻p人不急不慌的說道。 “首先,這里并非醫院。而是軍統的心臟所在:中美合作社?,F在的這個房間,只是我們的救護室而已。很可惜,你進來的時候是處于昏迷狀態的,不然,沿路的崗哨和保密措施,會讓你大開眼界?!?/br> “第二,你的同伴現在很安全,他們正在四號休息室和白虎閑聊呢!第三,至于我是誰,我想我們并非初次見面吧?楊開?!?/br> 說到這,年輕人微笑著呼出了楊開的名字,不過很快,他的喉結就哽了一下,發出陣陣沙啞的咳嗽聲,看到年輕人這幅表現,旁邊守候的護士立馬小跑著去沖了杯開水,端到了年輕人的面前,年輕人點點頭,從懷里摸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白色藥丸,和著水吞咽下去,呼了兩口氣后,這才止住了劇烈的咳嗽。 “你……”楊開欲言又止。 “沒什么,只是哮喘而已。從小到大的毛病,一直治不好,只能靠藥物維持生命?!蹦贻p人放下水杯,表情自然地說道。 看到這一幕,一個念頭促使著楊開不可思議的舉起了手指:“你是養甫?曾養甫!” “這么多年不見,你終究還是記起我了?!闭f罷,年輕人笑著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曾養甫并非是楊開的同學,只是普通的校友而已。之所以會對這個人印象深刻,第一,是因為曾養甫很出色,出色的人,楊開都想去了解。第二,則是敬佩,發自內心的敬佩。曾養甫有哮喘,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兒。這種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作的惡疾,在當時是極其麻煩的,因它而死得人,數不勝數。但讓楊開意外的是,這樣一個身患‘絕癥’的癆病鬼,卻始終沒有自暴自棄。在日常生活中,更是對生命有著一份無與倫比的熱愛,終日微笑面對生活。楊開自問,如果把自己和他換個位置,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畢業后,大家就各奔東西了,只是沒料到,你竟然進了軍統?!睏铋_感慨道。 “人生無常,命運也無常,誰又能算到自己以后的路呢?”曾養甫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的胳膊怎么樣了,楊開?” 楊開聞言,活動了一下肩關節:“軍統的醫生還真有兩把刷子,現在已經沒什么大礙了?!?/br> “剛送過來的時候,還真嚇了我一跳,一直以為你很縝密,但沒想到也有陰溝里翻船的時候呀!”曾養甫說道。 “縝密?”楊開啞然失笑:“前面的戰場,每個小時都有數以千計的兄弟掛掉,我能活著見到你,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br> “那倒也是,在黃埔軍校的時候,我就聽人說你小子是屬貓的,九條命,哈哈!” “唉!但愿如此,只可惜子淑的命就沒有這么好了?!睏铋_搖搖頭。 “我聽到他的死訊了,真的很惋惜。不過,你們不是教導總隊嗎?跟正規軍完全是分而治之,又怎么會出現在滬淞戰場的前線?而且,我只聽到了簡略的戰報,這期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兒,怎么就回來了這幾號人,這一仗,真的就……咳咳……如此慘烈嗎?”曾養甫發問道。 “慘烈?”楊開嘆了口氣:“這他媽又何止是慘烈!有煙沒?” “煙?”曾養甫一愣,隨即會意,對護士輕聲吩咐了幾句,未幾,護士便從外面拿進來了一盒香煙。 楊開也不客氣,直接拆開了,劃了根火柴,點燃了塞嘴里。一五一十的將教導隊怎么接受命令,怎么蟄伏在32師背后,又怎么面對空襲,血戰日軍第九師團的經過說了出來。 “啪!”曾養甫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椅把手上:“薛岳這個混蛋,黨國的精銳就是這樣葬送的嗎?如此損兵折將,我義父怎知?!” 當說完最后一個字時,他竟豁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青氣翻騰。 “算了?!睏铋_掐滅了煙:“薛軍長沒錯,當時的軍隊幾乎都調完了,但加急戰報還是來個不停,也只有派出我們,才能解解燃眉之急了?!?/br> “再說,我們也是吃皇糧的兵,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道理誰都懂。不可能光別人拼命,我們窩在安全區喝酒摟女人?!?/br> “是我疏忽了?!痹B甫大搖其頭:“楊開,當義父把名單交給我的時候,我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你,當時我的第一直覺是,你既然身在教導總隊,又有軍職在身,當然是最好找的。所以我尋思著先抓緊時間找到另外幾個人,最后再聯系你不遲。沒想到,沒想到呀,要不是我提前去了一趟薛岳的戰時指揮所,恐怕此刻就真難見到你了?!?/br> “養甫,我們是老校友,我希望聽一句實話?!闭f到這,楊開目光炯炯的盯著曾養甫:“你們軍統找我來,究竟是為了做什么?” “不要用不著邊際的理由來搪塞我,你們這群大忙人,絕對沒有閑工夫來找我這個莽夫下棋喝茶,就算有這個工夫,也會嫌我這個粗人敗壞了你們的興致?!?/br> “在路上,白虎沒告訴你嗎?”曾養甫捂著嘴,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