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一個外表比較普通的小區門口停下，這里已經是帝都的五環外面，那些權力中心的人，平日都不會來這里溜達。

    陸慶走進了一座爬滿爬山虎的老樓，在第二層的時候，從口袋掏出鑰匙，開門進去了。

    這樓外面很舊，里面裝修的卻非常好。

    這原本是90多平的小戶型，可是主人把隔壁的家也買下來了，老房子基本沒有公攤，兩個90多平的加起來將近有190平的面積，這相當于現在一些250平豪宅的實用面積了。

    走進去就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木質屏風，屏風出去是客廳，客廳靠窗的位置有一座鋼琴，此刻有一個小女孩正坐在鋼琴前面，彈的非常投入，渾然未覺有人來了。

    陸慶沒有打斷她，很是認真的聽完，眼里飽含著寵溺，這是在外頭那木納嚴肅的陸慶絕對沒有的模樣。

    一曲畢，小女孩轉身過來，看到陸慶，她腳上鞋都不穿，打著赤腳，很高興的飛奔過來，激動的叫到：“爸爸，你來了?！?/br>
    陸慶抱著女孩，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一副天倫之樂的模樣……

    窗外，那輛陸家私車后面，有一輛車緩緩的掉頭走了。

    那輛車，開車的是一個少年。

    少年手顫抖著給自己點煙，一只手拿著煙深深吸了一口，才不那么緊張。

    他從廣城回來，休了幾天假，本來是來看爺爺的，卻遇到了外出的爸爸，爸爸平日都穿軍裝，很少見他穿私服。

    有些好奇，陸羽跟了上來。陸羽的車是改裝過的，里面東西齊全，他跟著爸爸的車出來了，到了這個小區，他在部隊有參加特訓，繞過家里的司機很簡單，這個小區也很幽靜，他的身手，爬二樓跟玩一樣。

    他聽到了優美的琴聲，也聽到了那句爸爸，還看到了一個溫柔的女人，端著茶水出來，放在了父親面前，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坐在沙發上，爸爸左手摟著那個女人，右手揉著那女孩，和在家里的時候，一本正經的坐在mama對面的模樣完全不同。

    他只知道爸爸很孝順爺爺，幾乎每周都要來看他。

    陸羽很正直，從來不屑這些齷齪事，可是這個女孩的聲音，他聽過，這個女孩還去過他們家，父親介紹說是戰友的女兒，戰友去世了。自己就覺得小女孩有點太嬌氣，有些怕生，倒沒有太大感覺，畢竟是父親逝去的戰友的孩子，還是多有照顧的。

    女孩怯生生的喊父親陸伯父，喊自己哥哥，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這一刻陸羽不由得想起另外一個女孩，總是一雙眼睛深幽，看著自己從來不掩蓋她的喜惡，她的身份讓他不齒，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可憐的模樣，一雙眼睛有著永不服輸的倔強。

    他踩了油門，上了高速。

    ……

    平城。

    李想坐在電腦跟前，跟阿厘兩人在那里翻資料。

    孫福清拿著一瓶果啤，挺著肚皮暢飲，天氣賊熱了，出門就跟火燒一樣，今年的天很反常，開著空調也覺得心熱的不行。

    他剛剛喝完一瓶。

    林美玲又遞給他一瓶，笑道：“孫大哥，你要的酒?！?/br>
    因為安全問題考慮，李想不敢把mama一個人放外面，所以就拜托孫福清，住到了這邊。

    孫家別墅很大，李想mama除了記憶力重復，其他倒是跟正常人一樣，她非常喜歡范厘，孫福清不在家的時候，她就幫忙煮飯，搞衛生。

    孫福清說了句謝謝，打了個酒嗝，就接過了酒。

    林美玲表情有些奇怪：“還沒有喝酒，就先打嗝了，還有酒氣？”

    孫福清尷尬的笑道：“天生的，一聞到酒就打嗝?！?/br>
    他拿著果啤喝的非常緩慢，他的桌子底下已經放著四個空瓶了，就因為他說了一句，天氣太熱，真心想喝一瓶果啤，李想mama就熱情的幫忙去拿了。

    結果已經拿了第五瓶了，但是她渾然未覺，每次一臉笑容殷勤的給遞酒，孫福清看著這笑容，愣是開不了口拒絕，只能接過來喝了。

    “你奶奶還真是能折騰的人，你不是說要學醫嗎？你得來那么多財產忙的過來嗎？……額”孫福清說著說著，又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嗝。

    “師父你直接跟我媽說你喝過了不就成了，還死撐?！崩钕肟扌Σ坏玫陌琢艘谎蹖O福清。

    “唉，我說喝過了，你老媽會覺得我太客氣了，會再來一輪的?！睂O福清又打了個嗝，決定手上這瓶酒不離手了。

    “我當然還學醫啊，不然誰來繼承師父的衣缽。我家的阿厘這么厲害，把公司丟給他好了，肯定妥妥的，是吧？”李想很是驕傲的把手搭在范厘肩膀上。

    聽到“我家的”三個字，范厘有些臉紅的點頭，“我一定能做好的?！?/br>
    孫福清“額……”的一聲長長的嗝，自己兒子這跟少先隊員宣誓一樣的語氣是腫么回事，那皮膚越來越白，皮薄面嫩，跟想想相處了這么久還動不動臉紅，真是沒有辦法治，他不著急，自己看的都急。

    幸好，范厘跟李想相處的時候動不動害羞，可是跟林美玲相處的卻非常好。

    “阿厘晚上吃糖醋排骨嗎？”林美玲笑瞇瞇的過來問道。

    “好的，阿姨。醋多放點，想想喜歡吃酸的?！狈独寤亓艘粋€笑容。

    李想都等著自己老娘再過來問了，沒有想到她居然只問了一遍就走了。

    “你怎么做到的？”

    范厘羞答答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最近我跟阿姨說話，一遍就行了?！?/br>
    孫福清還在打嗝，不過心中想著，女娃娃暫時攻略不下來不要緊，丈母娘已經搞定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李想盯著電腦屏幕，在那個光頭的萬大華腦袋邊上打了一個x。

    “這個就搞定了嗎？”范厘詫異的問，“要不要也去送錢？”

    差不多，這種人受威脅也可以，可是不能受了威脅還沒有拿到錢，錢是他的命，他會寧愿棄權也不支持李曼的。

    此刻桌面上放著的一袋糕點，就是魏君志費勁給李曼弄來的賄賂禮金，李想事先在李曼的手機上做了手腳，知道她要去賄賂萬大華，所以去的時候裝成了服務員，日式料理店，四個門都是可以推的，在服務員忙的團團轉的時候，她從其中一個門中推開把那袋子調包了。

    這種禮金也是魏君志來的黑錢，黑吃黑，都沒處說理去。

    “不用，給他錢，他也會貪心不足，想要更多?！崩钕肟隙ǖ牡?。

    吃完飯，李想離開了孫家，提著那袋“糕點”走的，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找了鄭宇文。

    “想想jiejie?！?/br>
    門開了，是一個爆炸頭女孩，戴著耳機，一看就是很叛逆，只是一雙眼睛還算清澈，看到李想，很是高興，一把撲了上來。

    鄭宇文換了個房子，比以前條件好，三室一廳，夫妻兩一個屋子，老人家一個屋子，女兒一個屋子。里面是中等裝修，不豪華，但是勝在干凈整潔。

    “在聽歌呢，怎么沒有出去玩？”小姑娘最初看上去rou呼呼的可愛極了，現在臉上也還是圓圓的，有些嬰兒肥，不過這身裝扮有些不倫不類。

    “別提了，爸爸現在神龍見首不見尾，mama陪爺爺去醫院檢查了，留我下來看家?！迸⒁荒槻粷M，撅起嘴。

    “是嗎？我約了你爸爸，一會你應該會見到他?！崩钕胄Φ?，同時伸手整了整小丫頭的衣服，好好的一件t恤，硬要露出一個肩膀，歪歪斜斜的穿。

    “你這副打扮不是為了氣你老爸吧？”

    “我，我怎么可能這么幼稚！”小丫頭一臉不屑的模樣，一雙眼睛卻有些閃爍。

    李想都有些羨慕她了，真是叛逆期的小孩，用這樣發方式獲得長輩的關注，單純的家也挺好的。

    “那就好，要不然你爸爸看到你這副模樣，一定會以為是他開門的方式錯了，走錯門的?！崩钕雽χ⊙绢^做了個鬼臉，正說話著，門開了。

    進來的鄭宇文，有些躲躲閃閃的，看到李想松了一口氣。

    “囡囡，去給倒杯水，外面真熱，渴死了?！编嵱钗恼f很熱，可是整個人一滴汗都沒有，臉色甚至有些黑黃。

    等到小丫頭去廚房的時候，鄭宇文有些尷尬的看著李想，他面對這個學生是有些羞愧的，其實當初她還給他介紹了工作，讓他去她爸爸的公司里當研究員，工資福利待遇非常高，他本來都答應去了，可是后來，有朋友拉他去幫忙做事，說幫忙配藥，卻帶著他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開始他以為自己是幫忙調試麻醉用的膠囊，后來才知道，這些都是毒品，給人用了會使人很high，最久能持續48小時，在一些酒店的地下會所，非常熱銷。

    第一次踏進去，他就發現自己出不來了，因為他被對方抓住了把柄，做了一次就是死，不做死，繼續做也死，一條賺錢的莊康大道，反正都是死，為什么不做！

    于是他辭了李想好意，開始做毒品研發，如今在業內也小有名氣，他是抱著反正活不了幾年，能賺點錢，至少讓他的囡囡衣食無憂的長大，也不用擔心自己走后，老婆如何過。

    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正常的話，他一輩子都不會接觸的世界，可是他沒有幾年好活了，豁出去了，最近他的身體越來越不行了，總覺得很不好，他能信任的人很少，所以他找了李想。

    小丫頭給倒了水，又被鄭宇文給打發回屋子了。

    “李想，謝謝你能過來?！编嵱钗纳焓窒胩鸵桓鶡?，摸到煙了，又想到對面就是小姑娘，自己女兒也在家，又沒有好意思抽，就把手放下來了，可是這樣，卻又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開口。

    “是我的不對，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很久沒有來拜訪老師了，老師最近過的好嗎？”李想看著鄭宇文問道。

    不知道為何，被這樣一個小姑娘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的看著，鄭宇文很難過，很久沒有人問他過的好不好了。

    妻子以為他換了工作賺錢了，家里生活好了，整個人臉色都紅潤許多，還跟自己說，等錢攢夠了，計劃自己開一個箱包批發店，現在這個賺錢。

    爸爸自從上次做完手術，身體還挺硬朗，也是家里條件好了，心情好了，照顧的也好了，定期在醫院檢查，所以沒有什么問題。

    這一切都是在錢的基礎上。

    最讓他遺憾害怕的就是他的女兒，他不敢看自己女兒的模樣，甚至有意躲避，因為他害怕，不僅僅害怕自己突然死掉離開，還害怕女兒發現自己現在做什么，如果女兒發現爸爸是一個毒販，她會怎么辦？

    所以盡管看著女兒越來越叛逆，鄭宇文還是不敢接觸自己的女兒。

    “好，挺好，老師最近在朋友公司上班，一切都挺好的?！鼻а匀f語，落到嘴里，就是一個好，眉頭卻皺成了萬里長川。

    “喝水，喝水?！编嵱钗淖约罕е雍攘艘豢谒?，突然抬頭看著李想，一臉懇切的道：“李想，老師想請你幫個忙，如果萬一哪一天老師不再了，請你幫忙照顧一下我的囡囡，她很聽你的話，平日就崇拜你。當然，我是說如果，萬一……”

    鄭宇文反復強調，可是他自己都不相信，又忍不住摸到了煙，還是老式的火柴，拿出火柴劃了一根，點著了火，卻又看著火滅了，甚至燙到手，都沒有去點煙。

    仿佛不痛一般，等燒到了手，才松開，甩了一下。

    “老師，我把小丫頭當作meimei一般，不管如何，我都會照顧她的。不過有些話，老師應該跟丫頭說，親自談談?！?/br>
    “沒什么好談的，沒有?！编嵱钗南袷且f服自己，這句話又重復了一遍。他很痛苦，每日不僅僅有身體的煎熬，還有心理的煎熬，生怕哪一天被抓了。他期望自己早點死去解脫了，可是又害怕自己死去。

    “老師，其實我來找你也有事情?！崩钕氚衙媲暗母恻c袋子提上了桌，推到了鄭宇文跟前。

    “你有事找老師直接說就行了，還帶禮物，太客氣了?！编嵱钗碾S手一翻，卻看到里面紅紅的一卷一卷的立刻愣住了，一臉驚訝的看著李想。

    “老師，我也不跟你繞圈子了，我已經知道你在做什么，而且還知道了，有人要告發你，恐怕用不了多久，老師會被抓走，成為主犯。我知道那人是誰，我不管老師是因為什么才入了這一行的，不過現在顯然你已經出不來了，這禮物當我給丫頭的?！崩钕胍娻嵱钗囊荒橌@恐的陰晴不定，她又丟出了一些照片。

    照片是黃長川的，鄭宇文肯定認識，就是這個人出面合作的。照片又鄭宇文朋友和黃長川的，也有黃長川和魏君志的。

    鄭宇文認識魏君志，魏君志以前還是他的得意門生，他一臉不可思議的指著魏君志的照片，驚訝的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老師，魏君志才是你的老板，黃長川只是中間人而已?！崩钕肟吹洁嵱钗囊荒槺罎⒌哪?，卻還是說出來，她能理解鄭宇文，鄭宇文這個人說好聽點，還是有點文青，他在自己學生面前特別好面子，尤其是魏君志這樣的好學生。

    “你，你早知道了？”鄭宇文頹然的靠在沙發上。

    “是，老師我知道了。我很敬重您，您在化學上的天賦是無與倫比的，可是我知道你有苦衷，我理解，但是為了丫頭，為了家人，老師你不能繼續了。最近他們是不是讓你頻繁出貨，要的很多？也許下一次接應您的就是警察了?！?/br>
    李想一臉嚴肅，絲毫看不出像一個剛剛18歲大的小姑娘。

    這些事，李想知道一半，一半是猜的。這一袋子錢是魏君志提供的，魏君志肯定是沒有這么多的，那只能是這里來的了。而且魏君志等著李曼繼承家產，之后估計就很有錢，已經計劃著把鄭宇文這里的弄掉，連帶著抹掉他和親哥哥黃長川的關系污點。

    李想很了解魏君志，這個人出手狠辣，絕對不會留情。

    聽到李想的話，鄭宇文更加頹然?？吹剿劬Χ及境隽思t血絲，就可以知道，最近他工作的很累，對方要求的量很大，原本他還抱著最后做一大筆，就退休?？墒沁@種事，真的能退休嗎？他已經身不由己。

    “老師，你好好想想，一旦你被推出去，這房子和你存下的錢，估計也是要交出去的，到時候辛辛苦苦給別人了做了嫁衣?？墒侨绻阍敢庵鲃咏淮?，幫忙抓住幕后，也許你能將功贖罪，重要的是，時間不多了?！崩钕胝f完最后一句話，覺得有些殘忍，可是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看到鄭宇文臉色真的蒼白如紙，李想站了起來，道：“老師，好好跟丫頭談談吧，她已經長大了，她會懂的，別再把她當作孩子，她比你想象中的堅強?！?/br>
    說完李想起身離開了，把那袋錢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