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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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各方助力,硬抗了明翰國數月戰火的衡州守軍終于得以緩口氣。 不知不覺竟已入秋了。 熬過了難捱的酷暑,南方涼爽的秋倒是讓姜言意喜歡。 她如今的針線活可算是拿得出手了,得閑時,午后在落滿銀杏葉的院子里一坐就是幾個時辰,跟王府幾個繡娘一同學做衣裳。 霍蒹葭捧著幾個禮盒興致沖沖跑進來,“東家,安少夫人托人給咱們帶東西來了!” 姜言意正好縫完最后一針,她捻了個結,咬斷細線,抬起頭來笑著道:“日子過得可真快,離開西州好像還是昨天的事,但這好幾個月的光陰都沒了?!?/br> 沉魚幫忙接過姜言意做好的那件衣裳,墨色的長袍,單看樣式就知道是男子的。 她抿著嘴偷笑:“可不,您給王爺做的這件袍子也足足做了大半月了?!?/br> 姜言意做勢要打她,“你這貧嘴的丫頭!” 沉魚趕緊笑嘻嘻躲開,嘴上說著討饒的話:“好東家,婢子知錯了,您可饒了我這一回吧?!?/br> 姜言意無奈瞪她一眼,起身去看安少夫人寄來的東西。 幾個包裝得很嚴實的禮盒堆放在石桌上, 姜言意先看完安少夫人寫給她的信,嘆道:“大老遠送這么多東西來,她有心了?!?/br> 安少夫人在孕期收了不少補品,她擔心姜言意在衡州這邊艱苦累垮了身子,給她帶了不少補品過來。眼瞧著中秋將至,還送了一盒月餅。 姜言意打開月餅盒子,誘人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金黃色帶著淡淡油光的餅皮上有的印著寓意吉祥的福喜紋,有的印著牡丹或蓮花。 在這戰亂之地,看著這樣一盒月餅,竟莫名地有些感動。 姜言意想到遠在西州的楚家三姐妹和楚老夫人,留守渝州的楚承茂和跟著楚昌平上京的楚言歸,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她們這一家子,今年怕是難得聚齊了。 姜言意收起心中的傷感,心下很快做了決定:“蒹葭,你去把楊岫叫來?!?/br> 霍蒹葭很快叫來楊岫,姜言意吩咐他:“你去柳家那邊的貨船知會一聲,讓他們運些面粉到衡州來?!?/br> “軍營糧草不夠?”楊岫第一反應就是這般。 姜言意失笑搖頭:“中秋將至,我想帶著衡州城的婦人們一起給將士們做些月餅?!?/br> 有時候人就是這般奇怪,越是難以團圓的時候,反倒愈發渴慕團圓。 楊岫從前跟著楚昌平在軍營里待過,知道軍營基本上沒節氣的,打仗時更不要奢求這些,有命活著就該知足了,但沒條件過節,不代表不想過節。 中秋帶領衡州百姓一起給將士們做月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軍民一心了,絕對能鼓舞士氣。 楊岫二話不說就下去采購面粉。 沉魚嘆道:“東家,您可真是菩薩心腸,讓火頭營那邊自個兒做月餅不就得了,哪還用得著您又自掏腰包?!?/br> 姜言意點了點她額頭:“現在衡州大營里可不止王爺手底下的兵,還有朝廷和各路藩王的勢力,王爺是東道主,給自個兒手底下的將士發月餅,不給盟軍發,傳出去名聲不好。咱們衡州百姓自個兒籌資做的,拿給衡州將士,誰也說不出個不是來?!?/br> 沉魚摸著額頭不好意思笑笑:“還是東家想得周到?!?/br> 姜言意看了一眼碧藍的天,道:“不知言歸那孩子同舅舅在京城怎么樣了,我到了衡州也不知他有沒有往西州寫過信?;仡^我問問王爺他先居何處,若是時間趕得及,我倒想做些月餅叫人給他和舅舅帶過去?!?/br> 京城。 昔日最繁華的都城,在戰亂的陰霾籠罩下,如今也是一片蕭索。 臨街的鋪子大都關了門,街上瞧不見幾個行人,衣衫襤褸的乞丐縮在街角,眼神疲憊而麻木。偶爾有官兵巡城路過,沉寂的的大街上才能傳出點聲響來。 楚言歸坐在一處臨街的茶樓樓上,透過半開的窗戶看著大街上那頂被禁軍簇擁著走過的轎子,嘴角滿是嘲意,眼底猙獰的恨色像是燒不盡的野草,只待風吹,又能覆蓋整個原野。 “我娘死時多疼啊,他憑什么還活得好好的?”楚言歸在笑,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卻冒著寒氣。 被禁軍護送的轎子停在了一處府邸,府門前的牌匾上印著偌大的“姜府”二字。 姜尚書從轎中出來,他身形比起從前干瘦了不少,不管是頭發還是胡須,都能明顯地瞧見發白了,只不過氣色還好,身上也整潔,瞧著不像是吃過苦頭的。 他沖為首的禁軍拱了拱手:“多謝大人送姜某回府?!?/br> “姜大人客氣,本將軍這就回宮復命了?!睘槭椎慕娫隈R背上沖姜尚書一抱拳,便帶著底下的人離去。 姜尚書站在原地目送他們走遠,正準備進府時,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往不遠處那家倒閉多時的茶樓看了一眼,但茶樓門窗緊閉,絲毫不見異樣。 “老爺,您在看什么?”姜家的管家面容滄桑了不少,顯然這大半年里,姜家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過。 姜尚書入獄后,府上的下人被遣了個干凈,只剩他一人。 姜尚書搖搖頭,步入大門,看到滿地的枯葉和清冷灰敗的院落,一時間神情倒也有幾分悵然。 人總是失去了什么,才會惋惜什么。 曾經他兒女都在時,他覺著吵鬧,從未對那一雙被姜夫人慣壞的兒女有過好臉色。心底有過一個人了,再看姜夫人,也是哪哪兒都是毛病,不溫柔、不體貼、不擅辭賦,一看書就頭疼,他這輩子都和姜夫人沒過共同語言。 如今卻覺著,那時興許也沒他想的那般壞,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在這頭感懷,楚言歸卻已從客棧出來,坐上回府的馬車。 大抵是常年不見日光的緣故,楚言歸臉色總帶著一股病弱的蒼白,這才剛入秋,他出行時,楚忠就已經給他膝上搭了一層薄毯。 “先前熹妃就求皇帝放姜敬安出獄,但當時大長公主把持朝政,不愿遂熹妃的愿。如今朝中無人可用,才把姜敬安放出來了?!背野褜m里傳出的消息說給楚言歸聽。 楚言歸捻動著手中的紫檀木佛珠串兒,眉眼間的戾氣很好地隱匿在了那一身溫文爾雅的氣度下,“可真是父女情深,感人肺腑?!?/br> 他唇角彎彎,眼底卻沒多少笑意:“王爺那邊的人只想利用前朝這股勢力斗倒封時衍,我卻不愿看到這父女二人好過。反正封時衍也沒幾天活頭了,想法子讓他知道,他身上的毒,全拜他那位熹妃所賜,狗咬狗,也怪有意思的,不是么?” 楚忠看著眼前這個捻著佛珠淺笑的少年,只覺后背升起一陣寒意。 那串佛珠,是楚言歸在護國寺為生母立牌位時,方丈大師接見他贈與他的一串佛珠。方丈說楚言歸身上有貴氣,將來非是池中之物,只可惜身上戾氣太重,贈他這串佛珠,希望能化解他身上的戾氣。 佛珠戴了有些時候了,戾氣減沒減楚忠不知,但他很清楚這個少年手段越來越狠辣了,頗有些遼南王年輕時的勢頭。 楚忠道:“您說的這些屬下去部署,不過中秋佳節將至,您要去三爺那邊嗎?” 楚言歸沒有直接回答,繞開話題問了句:“西州那邊可有回信?” 馬車顛簸了一下,楚忠條件反射性要幫楚言歸穩住身形,卻見他撐著車壁自己就坐穩了,寬大的衣袍下,他堅持練了數月劍的手臂在用力時也有腱子rou繃起,同“羸弱”半點不沾邊。 楚忠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回答他方才問的話:“小姐運藥材去衡州了,應該沒收到您寫的信?!?/br> 楚言歸輕輕嗯了一聲,面上的神情不便喜怒,片刻后才道:“阿姐還是那般,喜歡一個人就掏心掏肺,哪管自己會落得個什么境地……” 楚忠遲疑開口:“陸家公子哪能同遼南王比,遼南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小姐在衡州不曾受過半點委屈,三爺得知小姐去衡州,一早就派人暗地里去看過了,遼南王派人把小姐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小姐此番南下,也頗得民心,百姓們都說她是女中豪杰?!?/br> 楚言歸嘴角這才有了一絲明顯的弧度。 這天底下所有的骯臟他愿意一人承擔了,只盼著阿姐此生喜樂無憂才好。 他一粒粒捻動手上的佛珠,喃喃道:“阿姐的婚期不遠了,舅舅忙于戰事一時半會兒怕是來不及準備,我得給阿姐備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br> 該死的人,他也會一個一個的,讓他們在阿姐大婚前死干凈,省得晦氣。 第145章 天子病危 , 整個皇宮看似平靜,但背地里早已暗潮洶涌。 遼南王不管是兵力還是在民間的呼聲都遠高于朝廷這邊,大長公主召淮王世子進宮的事情雖隱蔽, 可天底下哪沒有不透風的墻。 皇權勢弱, 宮人們暗中也開始各謀出路。 大長公主雖盡全力在穩固朝堂,然而大勢已去, 她以一人之力,也挽不住這王朝換代的洪流。 如今這皇宮里, 還有幾人是忠心耿耿, 又有多少人是各方勢力的眼線, 早已說不清了。 姜言惜踏進封時衍寢殿時, 日光正好從雕花的朱漆門框外照進來,她著一身藏藍色的繁瑣宮裝, 織錦繡花的衣袂長長地拖曳在光可鑒人的地磚上,身旁的宮婢端著一盅冒著熱氣的褐色藥汁。 殿內明黃的帷幔一層層被宮女掀開,滿室的陰沉終于透出幾分光亮來, 睚眥獸口里吞吐著龍涎香的煙霧,卻還是沒能蓋過那股苦澀的藥味。 封時衍床前跪著幾個伺候的宮人, 這里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 包括躺在龍床上的、曾經那位不可一世的暴君。 幾個月的時間, 封時衍已經瘦得脫相了, 他吃不下東西, 全靠湯藥續命, 以前的衣服穿在他身上, 根本撐不起來。 姜言惜看著床榻上那個雙頰凹陷,雙目緊閉的人,用手捂著嘴,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自從封時衍發現自己一日比一日消瘦得厲害,他就不許姜言惜前來看望自己了,每日清醒時交代完朝中的政事,就是聽宮人稟報姜言惜每日都干了什么。 細碎的抽噎聲還是吵醒了封時衍,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干澀的嘴唇動了動,“你怎么來了?” 因為虛弱,聲音不大,又喑啞得厲害。 “陛下……”姜言惜哽咽得不能自已,她從前的確是恨他的,可如今看他被蛇毒折磨至這般模樣,她心底只剩酸澀。 她想抱住封時衍大哭一場,可他瘦得幾乎只剩一個骨架了,她甚至不敢去觸碰他,她記得他肌rou盤虬的雙臂曾經多有力量。 眼前這個人脆弱得好似一盞風里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被風吹滅。 她最終只伏在床邊嗚咽不止。 封時衍雙目空空望著帳頂,他骨相好,哪怕瘦削得厲害,一眼看去也只是一種憔悴脆弱的美感,不會叫人覺得可怕。 “惜兒,行宮的荷花都謝了?!?/br> 他吃力偏過頭,輕撫她墨黑的長發:“對不起,不能陪你去行宮看荷花了?!?/br> 都到了此時,他還記著的,只是沒能陪她一道去行宮。 先前京城被圍,他們都不能出宮。 姜言惜搖頭,淚如雨下。 她顫抖著握住了封時衍瘦得只剩一層皮的手,像是在呵護什么珍寶,努力擠出一個笑:“陛下,我們來年再去?!?/br> 封時衍看著她哭紅了的雙眼,五指微微收攏,握住了她的手:“好,來年……來年朕陪你去?!?/br> 他們都知道這只是一句謊言。 他等不到來年荷花開的時候了。 姜言惜端過侍女手中的藥碗,狼狽抹了一把眼,“陛下,臣妾喂您喝藥?!?/br> 她終于收起滿身的刺,想陪他走過這最后一程。 封時衍如今聞到藥味就反胃,但因為是姜言惜喂的,他還是一勺一勺全咽了下去,只不過才喝了小半碗,就再也忍不住全吐了出來,被子上,他自己的衣襟上、嘴角下顎,全都是藥汁,一片狼藉。 邊上伺候的宮女一擁而上,給他擦臉的擦臉,換衣服的換衣服,換被子的換被子,每個人都沉默而迅速,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反倒是姜言惜立在一旁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