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從來不知道自己那么“天選之子”、那么重要。

    他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我應該怎么拯救神靈？”

    天空的流云被風洇暈開, 給蔚藍蒙上白紗，成為了淺淡的灰藍。

    天空之上一片寂靜。

    許久后，冷漠的聲音才再度響起。

    “殺掉神力?！?/br>
    聲音里沒有絲毫感情。

    陸嘉的手指仿佛預知了什么似的微微顫抖, 。

    坐在云層上的他抬起頭，看著飄渺的云海，看著那不曾顯現身形的存在。

    “你應該認識那些神力?！?/br>
    “蘭蒂、赫菲斯、卡·塔納圖斯、阿芙洛、羅伊、厄斯?！?/br>
    “殺死他們，拯救神靈?！?/br>
    “拯救這個世界?！?/br>
    身體發顫的陸嘉抬著頭，看著云海中虛空的一點。

    雪白飄渺的云海中, 唯一的人類少年，坐在云層之上，揚起纖長的頸脖, 顫抖著聆聽冷漠的神諭。

    “殺死這些神力，拯救神靈，你可以得到一切獎勵?！?/br>
    “你不想回家嗎？”

    冷漠的聲音變得低柔。

    最渴望的東西被輕輕地擺放出來。

    回家啊……

    陸嘉的視線模糊了。

    他想回家……

    他想回家！

    他想回家?。?！

    他想回家想瘋了！他想回家是他唯一的動力！他想回家寧愿從地獄爬過去！

    可是。

    靠殺死別人換取的回家……他做不到。

    那些人還是幫助過他的人。

    多諷刺。

    他要是想回家，就要殺死幫助過他的人。

    “抱歉……”

    我、不、想、回、家、了。

    每一個字都那么難從喉嚨里擠出來。

    “你要不要聽一聽關于這個世界的故事?！?/br>
    冷漠的聲音打斷了陸嘉。

    于是世界的歷史在陸嘉眼前鋪展開。

    在混沌之中, 神靈誕生。

    一片灰色的虛無混沌中，一雙眼眸睜開，祂自此存在。

    祂誕生之際, 創造世界。

    廣袤的大地蔓延擴張形成星球, 漂浮在虛無之中, 初生的生靈奔跑在大地上，星辰日月墜在天空之上。

    數萬億年后, 神靈沉睡。

    淡漠注視著世界，神靈終于感到孤寂，閉上了眼睛沉入世界中心沉睡。

    漫長歲月間，神力溢出。

    飄蕩在天地間的神力，慢慢形成個體, 承擔部分神職，神力化為偽神。

    而現在。

    “失去這些部分太久了，沉睡的神靈已經難以維持神形了，很快，神靈就會重新化為混沌?！?/br>
    “神靈消失，偽神也會消失，這個世界和所有生靈將會慢慢枯竭死去?！?/br>
    陸嘉看著雪白的云海：“你是什么？”

    冷漠的聲音沉默了片刻。

    “我是神靈開始走向消亡分離出來的——我代表求生意志?！?/br>
    “只為求生而行動?！?/br>
    “我策劃了眾神之戰，但是失敗了?！?/br>
    “最后時刻，神力們集體選擇隕落?！?/br>
    “我只能召喚你?！?/br>
    “我不明白帶著神靈感情的神力為什么沒有按照計劃死亡，我只能召喚能懂得感情能拯救神靈的人?！?/br>
    “陸嘉，召喚陣法選擇了你?！?/br>
    所以，神力必須死。

    所以，被期待著召喚來的陸嘉必須殺死神力。

    所以，……有些存在從來就不該存在。

    陸嘉想起了那道著名的道德兩難題。

    一輛載滿了人的火車，正前方有兩條岔道，一條正常運行的軌道有很多違規玩耍的人們，一條廢棄的軌道只有一個散步的人。來不及剎車的火車該往哪邊開呢？

    而這個世界更加簡單明了。

    只有一條軌道，載滿人的火車只能往前開，前方軌道里是從來不該存在的神靈們。

    第一次穿越做任務時，陸嘉看著住在邊境黑發黑眸的墮落者，心里問：真的有人生下來就是為了被殺死嗎？

    現在，事實告訴陸嘉。

    是，有些存在生來就是為了被殺死。

    *

    黑暗散去，只剩下五位神靈。

    沒有神靈在意那一絲殘留的黑暗氣息。

    光明之神拿出一根羽毛，輕念了陸嘉的名字之后，羽毛立在空中毫無動靜。

    祂收起了羽毛，抬頭看著天空。

    有著大片云海的天空雪白飄渺，和荒蕪的大地形成兩個極端，美麗與丑惡相映襯。

    抬頭看著天空，站在巨大鋼鐵巨人肩膀上的小小侏儒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鋼鐵巨人，巨大的鋼鐵巨人轉身離開了。

    愛與美之神看了天空一眼，淺紫色的眼眸微微瞇起，轉身離開，銀色長發宛若星河垂落在身后。

    一身灰袍的神靈，沉默的仰望天空后，扛著巨大的鐮刀離開了。

    真實與謊言之神沖上了天空，然后在半空中停下，看著蒼茫的云海找不到眷屬的藏身地，祂手中的線顫動，最后還是轉身離開了。

    所有神靈都知道，陸嘉一定會再次出現。

    即使陸嘉是刺向他們的利劍，那又如何？

    神靈，敢于接受帶著利爪的眷屬。

    就像，人類不會在意他的小貓是否有著銳利的爪子。

    *

    陸嘉再次被投放到這個世界。

    這一次，他出現在灰色屏障之外，站在荒蕪的大地上，直面著這個世界的慘烈。

    荒蕪的大地，風刮過，只有黃土沙礫飛起，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

    “砰！”

    一道渾身是血的身影落在陸嘉面前。

    站在沙礫大地里的陸嘉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著這個系統送的新手大禮包。

    ——從最簡單的殺起。

    冷漠的聲音好像在陸嘉耳邊響起。

    視線被血液模糊的神靈抬起頭，血紅色的眼眸完全通紅一片。

    “陸嘉？”

    黑暗之神沙啞開口，忍不住勾起一點唇角，身上血液滴滴答答的落下，染紅凝固了缺水的沙礫。

    陸嘉安靜的看著祂沒有回答。

    “陸嘉？”黑暗之神的聲音帶上了一點疑惑。

    然后，祂向著這個愿意割開手腕放血救他的人類伸出手。

    “陸嘉，到我身邊來?！?/br>
    讓祂抱一抱失而復得的戀人。

    但是神靈不知道，曾經愿意救祂的人，現在卻是注定要殺死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