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拉.封丹寓言(一)
天氣漸冷。水汽漸濃的時候,不拿傘,從圖書館往宿舍樓,短短幾百米的距離,外套也會被氤氳在空氣里的水份浸潤。 蘇艾從一排枝葉有些枯黃的細小槐樹林夾道走過。然后右轉,一個環形花壇,越過花壇,是坐落在湖中的木質紅橋。呈口字型,封閉的,沒有到達另一岸。 蘇艾新生報到那天經過時不免疑惑它的作用何在。從上面走過一回后發現,果然沒有任何價值。 如果說是用于觀賞散步的話,完全不符合課業繁重的學生,而對于課業不繁的人,當然還有更多更有意思的去處。 一塘藕荷已經開始敗謝。陰郁不化的天空下,帶著幾分不俗的荒疏與寥落。湖水還算清澈,人工湖的原因? 他帶著探尋的目光回過頭準備看看與廣大外湖相連的地方是怎樣的出水口,于是看到路邊一棵低矮柳樹旁的人。 蘇艾拿著書,靜靜站著。也不靠近。 人與人并肩而立是需要理由的,可視線里的人。 他穿一件寶石藍的長衣,頭發在回頭的瞬間被湖風撩起,細碎發絲的遮擋讓一抹深邃眉眼微微瞇起,利落的下顎線在剎那的轉動下變得柔和,與修長脖頸處的陰影相照應,即便沒有陽光,仍舊鮮明奪目。 突然闖進她的生活??羁钫驹诓贿h處的橋頭上,帶著她難以理解的熱切微笑朝她揮手。 ——“冬天之前,我們也許會在一起?!?/br> 他摟著她的時候向她說過這樣一句話。不像許諾,當然也不會是表白。 蘇艾深吸一口氣,今年的西風烈,冬季一定寒冷又漫長,她想。 好在,她不怕冷。 “為什么你每次見到我都是一臉悲憫呢?好像我是來取命的?!彼叩教K艾身旁,接過她的書,牽起她的手。 緩慢的踱步,仿佛一對平常的情侶。 “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不想zuoai?!笨墒撬靼?,他們既不尋常,也非情侶。 只是不定期用身體慰藉彼此而已。 蘇艾被牽的右手手掌傳來裂骨般的疼痛。 沒有出口。 章洺越剛剛確認過了。這片池水并沒有同外面的大湖相連,只是一汪死水。 流水聲也不過是這幾天雨水郁積,從水道里流出的污水而已。 “你總是自討苦吃?!彼剡^頭帶著一股疼惜的憐憫,裹著她的手的力道卻依舊具有慎人的勁頭。 掰蘋果。從中間橫著,啪嚓一聲就掰斷。蘇艾突然想到有個瑞典小哥,一分鐘能捏斷四十一個蘋果。換成趾骨或者掌頁呢。 她不自覺的笑了。 在章洺越回頭的時候。對著他。 “有的時候,真想撬開你腦袋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少了些痛覺神經。不過啊——”章洺越的語氣清明,仿佛已經從剛剛的驟然勃怒中恢復,“還好你不怕疼,我每次才能稍微盡興?!?/br> 蘇艾被牽著走。繞過圓形花壇,往教學樓后的停車場,那里,她看到他的那輛銀灰色原裝沃爾沃。 他說那是他哥哥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成年禮。 那天他終究沒輕易讓她離開,繞是反復纏綿悱惻許多次,到后來蘇艾已經難辨虛實意識恍惚了,他還霸者她的身體不退出。 終于同意讓她回學校的時候,他執意要親自送。 一路上跟她講自己的少年時期,講伊頓公學的人有多刻板勢力,講學監不允許他夜里在陽臺晃蕩,講十六歲少女的胸部,講他幫一對相互戀慕的少年打掩護的事。 然后,他的成年禮,一輛沃爾沃為所有荒誕的少年趣事劃了句號。 蘇艾當時就想,果然自由漂泊,放縱不羈。 她的十八歲及以前呢?她沒費神去回想。無非就是坐在教室里對著她賴以寄托的許多書,埋頭讀背。規律的近乎駑鈍。 像流水線上待整合的細碎部件,按照嚴明有序的流程,蓄勢待發,一門心思等著出廠。 言語是天性,可大多數時候,環境總是在試圖扼殺這天性。 過去是,此刻是,未來,她打心底冷笑一聲,不敢去想。 她沒有可供講述的奇聞趣事,也缺乏這份閑適心情對本就空茫的過去做追述與總結。她唯一迫切的希望就是能盡快畢業,融入社會。 她沒有很多遐想。 她知道身邊的這個人不會在她身邊作過多的停留,只要新鮮勁頭一過,她就依舊是她自己。 他們之間,并無關聯。 蘇艾這么想著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后坐上被他扔的那兩本書,于是覺得安心。 回過頭時,身邊的人目不斜視的說:“我收回那句話?!闭聸吃秸Z氣平緩,似乎沒在生氣了,“你不是對自身一無是處一無所知的人,正相反,你是太有自知之明?!?/br> 自知到除了身體,什么都不會對他敞開。一片心思也不愿放到他身上。 章洺越如何受得了這種疏冷的對待,這只能由他來施予別人。作為承受者,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情況,這太可笑了。 他先前以為這種態度只是這女孩子有意與他調情的小把戲。而后才略微窘迫的發現平常普通如斯的人居然有這么兇悍的內心。 咬的下唇出血都不向他求饒。 真有種。 蘇艾被他牽著進了名品匯的禮服間。 穿戴得體的導購帶著標準的職業化微笑領她進更衣室,精致的妝容下,飽含一種看透實情的刻薄。 布簾隔成的試衣間里,長矮凳上,穿著灰色外套以及黑白條紋衫的人靜靜坐著,她從巨大的穿衣鏡里看自己,果然是一副寒酸又不合時宜的土氣。她拿起他挑的紅色抹胸長裙,覺得他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氣質。 她才不是高傲冷艷的凱瑟琳女王。怎么可能駕馭這種離她生活甚遠的東西。 簾子被誰拉開,蘇艾抬頭從鏡子里看到章洺越來到自己身后。 “要是咱們今晚八點不準時到。到時候倒霉的可就不只是我了?!彼袷窃诖叽?,但又好像對她會拒絕換衣服這一舉動并不覺得意外。 “你不是答應我要慢慢接受的么,又忘了么?!?/br> 蘇艾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他蹲下身開始褪她的外套,然后是棉衫。她有些不自在的說要自己來,準備起身,卻被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太慢?!?/br> 牛仔褲已經被他解開。像拆除包裝一樣,蘇艾覺得褪去她衣服的人帶著一種獲得禮物的驚喜。 章洺越本來是打算給她換衣服來著??砂雮€月晾著她,以為她會主動聯系,卻發現這丫頭完全避開自己,不留一點余地。想想就有些惱。 現在又被他剝的只剩兩件淺色內衣,嗅著她身體散發的特有清香,男人不可避免的改變主意。 “嘶~.......” 蘇艾被男人猛地抱起,額頭撞上他的下巴,倆人都是一記意料之外的疼呼。 她推搡著拿胳膊拍他的肩,沒能掙脫,被他按在胸前小聲威脅道:“這兒的隔音可不比我家?!?/br> 蘇艾皺緊眉頭,抿著嘴惡惡的瞪他一眼,別過頭去。 她哪里知道不動怒還好,這生動的嬌嗔表情一入眼,章洺越反而心情大好。心頭一顫,托著她便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大手隨即撫慰起來,蘇艾的背被揉的生疼,跨坐在他的腿上。 章洺越來不及褪去自己的衣物,只能在鉗制蘇艾的空隙匆忙松開褲子釋放早已直挺硬朗的熱杵,觸到她的小腹,東西自己激動的一顫。 蘇艾急了,她不太信他會在這種地方做的。 “我說了,我今天不舒服?!彼娴牟恍胚@個瘋子會這么亂來。 章洺越輕笑,解開她的胸衣后看到她神情驚茫的看著他,“待會兒就讓你舒服?!甭曇衾锸浅錆M性欲的暗啞。 “你......哈啊——”她剛要辯駁卻被胸前的吮咬驚到,壓低嗓子在喉嚨里驚呼著,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這可是在試衣間。 外面仍有來回走動的人,明亮燈光映照下,紫色天鵝絨大吊簾如同某個貴婦的華麗裙沿,閃著雍容又世俗的冷光。 章洺越一只手反剪蘇艾的手腕別在她身后,另一只手則扶著她的肩讓她不致傾倒。他看到鏡子里,自己帶著心神迷醉的微笑在啄吻她的肩。她的短發刺得他的臉癢癢的,光潔的后勁與脊背,她的形狀細致的肩胛骨具有未發育少年才有的削薄。 真是令人神智混沌,章洺越某一瞬間竟也有種自己在褻玩男童的錯覺。 男人不動聲色的撫摸與親吻讓蘇艾以為他只是狎戲兩下就作罷。于是沒在掙扎。 但本來吻著她的肩的人不知怎么突然手勁一緊,帶著熱灼的呼吸騰出右手扶著男根,不待褪掉她的內褲,便從褲縫里一個急進。 蘇艾本能的出了聲。因為震驚,因為猝不及防,更因為始料未及的疼痛。 “章先生,請問是禮服有什么問題嗎?需要幫您調整一下嗎?” 外面的導購被蘇艾的驚呼聲引來,音調有些慌亂的在簾外詢問,唯恐疏忽了什么,至躬至謹要履行職責。 蘇艾聞聲撲騰著腿準備伸手去夠自己的外套,但男人似乎對此不以為怵,箍著她的腰身輕輕笑。 “是有點緊,不過問題不太大?!彼粗鴥扇讼嘟恢?,聲色坦然的說,又瞇起眼意味深長的帶著得意的笑補充道:“等會兒應該就能適應了?!闭Z罷,他松了蘇艾的手,雙臂一摟,讓她更緊的貼向自己,下面也進得更深。 “真的不需要幫您調整一下嗎?這款禮服的收腰是有些緊的?!?/br> 蘇艾的頭埋在章洺越胸間,她聽到他的心臟也在噗通噗通劇烈跳動,衣服里有股衣帽間熏香的淡香以及男人特有的味道。她不敢輪動唯恐身體里的長莖不安分。 這樣可真是令人羞恥。她繃緊神經咬緊牙關,等待著。 “呵~,不用了?!闭聸吃降晚艘谎蹜牙锏娜?,此刻正慌亂的附在自己胸前,堪堪受著那一根還不敢伸張,沒了剛剛在湖邊的一身戾氣,乖巧的樣子讓他覺得新奇又滿足,“我太太她比較怕羞。換衣服時不習慣有外人在場。你先去忙吧,有什么事我會叫你?!?/br> “真的不要緊嗎?您......” “你要是在這么繼續候著,情況可能會比較緊急。還是你覺得我連一件衣服都搞不定?”惡趣結束,他顯然失去了耐性,開始肅清場地了。 蘇艾隨即聽到一陣匆忙離開的腳步聲,于是稍微安了心。而耳邊,是某人厚重熾熱的呼吸。 “哪一點很刺激...嗯?”他向上一挺,開始緩慢的研磨她,“外面有人.....你可是緊的要命...哼嗯......差點被你擠出來...” 蘇艾覺得心臟好像不是自己的,被什么提起,懸著。隨時可能摔碎的假想揮之不去。力氣好像也瞬間被抽走,軟軟任他托起,小幅度進出著。 “原來你也是.....會害羞的呢......”章洺越滿心歡喜,為這情境下乖巧的女孩子,更為她給他帶來的奇妙體驗。 蘇艾還是咬緊牙關,受著深深淺淺的沖撞,不愿出聲。 “你放松點...叫出來也沒關系的......知道你是我太太...她們不敢四處聲張的.......嗯哈......” 不提那個稱謂還好,他故意那么一說,蘇艾身下又是難抑的一陣緊縮。 “哈啊.....章太太你....想要夾壞..章先生么” 多么羞人的話啊。 蘇艾弓起背脊,揚起頭難耐的看著天花板,被隔出的圓筒型試衣間沒有頂,她此刻被鉗制著不能動彈也多少有些井底之蛙的情狀。 燈光來自巨大落地穿衣鏡周圍的細碎小燈,往上是造型奇特的圓形穹頂,這讓她想到泰姬陵,當然,泰姬陵只是一種意向,她從書上看過那座建筑的輪廓。 她并不知道泰姬陵內里是什么樣子。她只是突然有了這種印象而已。 就像,關于“太太”這種稱呼,她從未設想過,當然也就不會品評。 她無意揣摩表象的具體實情,當然也就不會在意所謂的實情所代表的深意。 他們到的有些晚。 蘇艾不知道這場宴會所為何事,何時開的場,但她被章洺越領進去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 許多,衣著考究,形容精貴的,人們。 他們,她們,熟絡的同章洺越打招呼,言辭大都恭謹,不乏贊揚與溢美,卻也基本得當不至顯世俗。 被稱贊的人只是偶爾應聲,用略有灑脫的頷首與訓練有素的微笑應付了一路走過的大多數人。 直走到一個背對著他,正與人交談的高大威儀的人身后,才微微站定,松了一直牽著蘇艾不放的左手。 “生日快樂。親愛的克萊德,我的哥哥?!彼麖暮蟓h住那人的脖頸,附在他耳邊說著,因為離得不遠,蘇艾的以聽到。 也因為離得近,她得以看到被稱作克萊德的人持著杯子的左手腕上有她似曾相識的深藍色單股繩結。 不復適才的冷峻孤高,不顧形象的附在別人身上的章洺越毫不顧及眾人目光,興奮猶如孩童,仿佛在等稱贊般,緊摟著哥哥不放。 故意用前額蹭那人的后腦勺,其親昵無間。很難讓人相信他們并非親生。 “謝謝你這別致的祝辭和......”陸覺回頭時,目光略過蘇艾,而后定在自己有些散漫不羈的兄弟身上,“那個我可能不太用得上的透明泳池?!?/br> “不太用得上?”章洺越終于松開他,有些吃驚的看著哥哥,“我折中了好幾個方案才讓這層玻璃剛底面能最大限度盛水又高度適中。你不喜歡封閉游泳館,這個可是真正能露天。而且——” 說著,他抬起頭。仿佛那里有他所謂的露天泳池似的。 室內的燈倏地熄滅,但下一秒天花板透出的晃動著的幽淼光亮又證明并未停電。 頃刻間,如墜水底。 蘇艾仔細端詳了片刻后發現頭頂上漾動著的波光不是別的,正是章洺越所謂的,建造難度極高的,露天泳池。 這長廊之上真的是一趟玻璃鋼盛起的一汪池水。而別致之處,也是章洺越自鳴之處,那一大片的液體漾蕩不比水族館的拱形通道有支撐點,它與天花板融合般,其下沒有支柱。 像憑空出現的一汪靈動水帶。又不留任何刻意塑造的建筑痕跡,仿佛天上的飛來川淵,不知宗源,使人望而生畏。 蘇艾仰頭觀望許久,收回視線時她發現這玉帶的創作者正以意味難明的厭惡與輕蔑神情看向她。 突然而來的,她能深刻感知得到的厭惡目光。 章洺越不由分說抱起蘇艾往樓上去,眾人不知因由的以目光追隨他們的動向,有人欲將同行而上時蘇艾聽到他暴喝道:“這是誰都能涉足的地方嗎?” 蘇艾身體僵硬,她知道他接下來的舉動會很戲狎且不由常數,從他瞬變的情緒就能知道這種惡劣后果。 嘭咚一聲,水花四濺而起。這池子果然不淺,否則折射的光不會那么散漫不清。 蘇艾被丟進她剛剛為之生畏的水池中。 她看到他振起雙臂,將自己拋擲而出時那如釋重負的殘酷神情,嘴角帶著鮮有的類似愉悅的微笑。 蘇艾發現這個男人非常喜歡用水來對付她。 沉入水底時她不無沮喪的想,幼年看父親在大山深潭里徜徉游曳,不愿一同下水,于是才錯失了習得水性的時機。 但轉念一想,父親善水也仍舊斃溺深水中,那技能也不見的得多有必要。腳底觸及玻璃板時,她為自己的想法而寬慰。 她沒有掙扎,像個頑石般沉入水底。 沒有聲響,也不出呼喊,要么水性極好,或者是在找死。 章洺越覺得再孤高的人,也無法規避無意間的庸俗表現。 章洺越原本覺得這女人會有一些特別,但,那滿目的賞悅與驚詫讓他覺得,這不過又是個不久后就會讓他生厭的人。 真是太無趣了。就像他花大量心思完成這個構想并將其具化貫徹,展示人前時,他們除了不明所以的驚嘆與恭維,別無他想。 他們對他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心靈上的感知。只是在感官層面,作膚淺的評判。 然而拋開她的那一刻,她平靜以待的姿態又讓他困惑不已,自己是不是在妄下定奪。 她那這種視死如歸的靜默又突然使他著迷。 章洺越輕笑又蹙眉,搖搖腦袋又努力想集中精力往水底看看她究竟有什么招數。像個神志不清的盲童站在水邊。 直到被噗通躍入水中的人濺起的水花冰冰涼意所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