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國王與乞丐(三)
綿延的雨季到來。 蘇艾在職的最后一天,雨下的有些大。 她站在屏風長廊上看深潭。雨水在填滿一汪潭口后慢慢向外溢出,豆大的雨點砸在如墨色的液體中,消失不見。 只有濺起的細碎水珠證明天水相接處,它們曾彼此獨立。隔風玻璃早已放下。 溢出的水去了哪? 蘇艾逡巡了好一陣,也沒找到出水口。這設計真別致。 她來回審視了這條長廊,既復古又現代,左邊明右邊暗。她喜歡這里。 她大概不會再回到這里了。她于是更喜歡這里。 下一個夏天,她會去真正該去的地方實習,實習工資或許很低但前景會不錯,只要她肯努力。到時候,她會把mama也帶在身邊。 她還想帶她去沒有去過的地方看看,到風景很美的地方。 她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乘電梯離開鐘鳴。 最后一刻。很多人相信某些終結是轉機??邕^一個坎,一座橋,是不是真有條通往理想的路。 蘇艾后來覺得是人性的善造就的人性的惡。假如善的屬性更劇烈,惡就難以發揮優勢,為非作歹了。 蘇艾在鐘鳴的圓形廣場看到了夢麗。 她看到那個長相和名字一樣契合的女孩子,有些無助的和一個年輕男子在拉扯。一邊的男男女女帶著調笑的面容看他們。附和著什么。 太遠了,蘇艾根本聽不清。 但直覺告訴她,夢麗這幾日的神情恍惚一定于此有關。理智又告訴她,這一切亦與自己無關。 雨也越下越大了。夜幕中,凄迷的廣場燈下,灑雨的檐前。她看到那漂亮女生的黑亮如鈴鹿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雨太大。蘇艾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正看到那一記祈請的目光。 雨真的太大了。 臺風來臨之前陸覺曾催促過洺越盡快離開別墅回到市內。盡管他一直對洺越設計的那幢樓贊肯有加,但,他們不能冒險。 章洺越最不能有差池。他曾對她許諾過。 但電話里的含混不清的搪塞,他知道洺越在躊躇什么。他時??此弥歉焙诳蜓坨R,對著臥室開著的窗發呆。 紈绔隨性的章洺越不該這么沉靜。 陸覺按捺住內心深處的某個不安因子,俯瞰窗外略有肆虐的雨。 你懂什么是思念么。你也想懂這么深奧的學問么。 她的頭發短的像個清俊的男生,穿白襯衫黑西褲露出懵懂的眼神,就像你十幾歲在愛丁堡寄讀時的模樣。秀挺直聳的背脊,簽字筆在手中緊握著,看樣子,是完全不記得我了。 那她是否對你有印象,你會不會,不一樣。 陸覺面無表情在黑暗中反觀雨夜中的城市風景。沒有風景可言。偶有的亮斑只是工業文明戰勝自然的結果,那些微光里所有的因能耗產生的熱,卻不是人,可以聊以慰藉的溫情。 ——那位女士被章先生接走了。他親自去接的人。 ——車子開往望風岬的海邊別墅。需要以您的名義制止他嗎。 ——陸總,要制止他嗎? “回來吧。今天你辛苦了?!?/br> 陸覺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他擅長等待時機,他花二十叁年時間扮演一位好兄長的角色,歷時八年爬到董事層,用長達叁年的時間扶持一個幾近絕望的人并使他成為為自己誓命的助手。 在不冒風險的情況下慢慢讓所需得到執行與貫徹。他深諳此道。 桌上的風信子花香,帶著股沁人的馥郁。 等得久的人會成為國王。 關燈前,淪入黑暗前,他腦海里回蕩過這句話。 蘇艾聽到海浪聲,霹靂的雨聲,轟鳴的悍雷聲。以及,人的心臟跳動聲。 她覺得自己置身海底,水漫過四肢她卻神奇的可以呼吸。然后她睜開眼。 她記得自己最終還是跟了過去,她明明知道很多事不是她能阻擋的??伤吹綁酐惖难蹨I。 夢麗被強迫喝一杯茶紅色的液體。她推門而入前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英雄夢想。 蘇艾那一刻才知道原來自己有這么強烈的英雄情節。懷著一顆廣發博愛的心,她原來還有拯救她人的勇氣。 人們愿意花大量的時間在他人身上,而非去探尋質問他們自身。這本身就是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強迫他人本身并不使人快樂,只是被強迫的人表現出的痛苦與難過,這些劇烈的情緒反應就像一味濃烈的酒一樣使人震撼,覺得刺激。 感官樂趣很膚淺,具備原始獸性。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因此快樂,并樂此不疲。 這使他們快樂,因為有很多的不快樂。 蘇艾替夢麗喝了一杯,然后她陷入乏力的困頓。而此刻,這乏力感并未徹底消解。但她清醒的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不該廣發善意。 “我等了你好久。有幾天晚上還夢到過你。但都沒有清晰的面容?!?/br> 至少,該量力而行才對。 一只普通的飛蛾,就應該安分的結繭自縊,歸寂一生。 “他們都說不記得你,說是我喝醉了??晌颐髅骱湍阕隽藧?。從這里到床上再到沙發。我就是進入你了。那么真實的你?!?/br> 所有想要撲火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阿澤叫我過去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你的消息?!?/br> 蘇艾被身后的人微微托起,橫抱在懷里。水汽氤氳。她有些費力的抬頭才看清說話的人。 俊秀的竹葉眉下,細長眼角帶著些許迷離。他的黑色瞳仁輕顫,眉骨至鼻峰有著鑄幣上的希臘少年的輪廓。薄唇開闔著仿佛自言自語。 “你剪短發的樣子真的很不一樣。簡直完全不一樣了?!?/br> 但突然地低頭對視讓蘇艾明白,他在說給她聽。 “你是故意的?!闭聸吃桨丫d軟的蘇艾正對自己放好,依舊是他朝思夜想的跨坐姿勢,“占完便宜就走。讓我找不到你?!?/br> 蘇艾想振作雙臂,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但并未成功,她撞向章洺越的胸膛,而后被緊摟著,下巴抵在他肩頭,像條溺水的魚。 “還好。還好?!?/br> 章洺越婆娑著蘇艾的脊背,輕輕嘆息,像是在歸撫她,又更像是懸崖勒馬后的自我安慰。 蘇艾覺得男人身體微微發燙,哪怕在水里泡著。 他開始吻她。緩慢的,非經同意的,有些趁人之危的,吻她的耳朵,側頸,右肩。 輾轉著,慢慢托起她,倆人一起脫離池水。坐在了浴臺上。蘇艾被稍稍舉起,然后被他含住了左乳大口吮吸起來。放下時,蓄勢待發的rou莖終于抵上她的xue口。 “你記得我對不對?!闭聸吃絾柕煤苷J真,仿佛這意義深重。 蘇艾的膝蓋被迭的有些疼,她難耐地想要脫離強力雙臂的桎梏,卻在他發現這意圖后被有力貫穿。 “哈啊——”兩人均是隱忍的一聲呼喊。 “你不可能不記得我?!闭聸吃骄o緊抱著她,更深的向里拓展,“我可是你的第一次。千真萬確?!?/br> 蘇艾雖然沒有力氣,但頭腦清醒,感官也分明。她幾乎是被直接捅開的。她悶哼著咬緊下唇,本能地想忍耐這突入的疼痛。 但對方并沒有給他舒緩的機會。他甚至有些惡意的托著她的臀更緊的壓向他那處。然后發出類似暢快的呼聲。重重的一次綿長的呼吸。 蘇艾的身體有些僵硬。她覺得體內的東西在顫抖,似乎在等自己,蘇艾能感覺到他克制的定住不動。 “好好感受我。你要記住我的形狀,長度,粗實。不能忘記?!彼穆曇舸指?。卻又透著諄諄地耐心般,一字一頓說的格外清晰。 蘇艾覺得疼。也覺得冷。她開始發抖。 然而她一聲不發。 這沉默使男人的言語變得有些一廂情愿。就像一條褐鼠擁有一顆畫眉鳥的蛋,但永遠無法得到一只雀躍鮮活的小畫眉鳥一樣。 章洺越可以感受到這種疏離,但他更愿意相信這沉默只是因為她過于虛弱,過于無力。以至于無法給他回應。所以他開始隨自己意愿擁有她,不再執著于她的對白。 他把自己的胸膛緊緊貼著蘇艾的,埋伏許久的男根有些失控的向上頂弄起來,一下一下的,重而深。次次都滿滿的到底。 蘇艾覺得這水深火熱,冷暖交替的乏力感,連同身下被刮蹭的疼痛都像極了自己十叁歲冒雨給母親送傘時的所感所受。 九歲后的蘇艾時刻都在憂懼拋棄的到來。因為九歲的蘇艾沒了父親。她曾信奉的神明一個都沒有顯靈,他進山運木材,出山時起了山洪。她再沒見過她還值壯年的父親。 打撈隊后來說,他的尸首或許是和山石一起沉了底。未能裹尸還。 她并不深愛自己的父親,在她失去他之前。蘇艾后來為了不忘記他的面容,時時把他的照片帶在身邊隨刻看到才算安心。同學們覺得這舉動很怕人。有如瘋子般的偏執與孤卓。 但蘇艾很正常。 正常的為日后的生活憂懼,正常的讓自己乖巧聽話不讓母親為難,正常的,有些竭力的成長到最好。 她不想連母親也失去。那天的大雨,仿佛就是某種征兆。她覺得如果她不去送傘,假如她真的沒有去,會怎么樣呢? “騙子?!碧K艾微微閉起眼睛,隱形眼鏡讓她的雙眼異常難受。 如果不去送傘,她就會和那個男人走的。一定會。蘇艾如此清楚的知曉。 有些肆虐的雷雨,風使她驚心,南方縣城骯臟又坑曲的路面,她走的每一步都飽含回天之力的無望與沮喪。她羞緬于弱小自我給她造成的阻礙,亦憤恨于她即將拋棄她的真切可能。 蘇艾后來想,自己摔的跤與淋的雨是極有意義的。她如果不是以一副落沓凄苦模樣出現在她面前,孱弱哀怨的遞傘給她,她的母親,欲將和一個離異男人再婚的母親,很可能就會同他回家了。 ——媽準備等雨小點再回的。你怎么就跑來了!這么大的雨,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辦! 她說話時哭了?;蛟S是為自己之后的注定貧乏艱辛的一生,也可能只是單純憐惜自己的孤女。 蘇艾覺得自己很卑鄙。親手阻卻自己母親可能擁有的幸福生活??僧敃r,她的無助卻比死亡的恐懼更猛烈。 她的母親會成為別人的母親??蓜e人的父親只是別人的。 這太令人發指且不能容忍。所以她寧可險惡一點。 眼淚順頰而下。她想是隱形眼鏡所致。 然后她聽到章洺越在耳邊說:“沒有騙你。我說的,千真萬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