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
一記溫柔的觸摸,輕松地將那一張薄薄的窗戶紙給捅破。 是蜻蜓點水,或輾轉反側,亦或者是干柴烈火??傊?,聶磊在秦家過了一個難忘的新年之夜。 也許是提前知道了未來可能發生的局勢,秦翰跟聶磊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再也不會顧及那么多。 是疼也好,或歡愉也罷,他要的就是與聶磊之間的羈絆更加難割難舍,形影不離。 一夜纏綿悱惻,疲憊的倆人抱著彼此沉沉入睡。 休息了一天后,第三日,秦翰當起了熱情的導游,專門趁著這個機會帶聶磊去看了當地幾個有名的景點。 諸如城北香火最旺的瑞云寺,城南最具古香古色氣息的南后街,城西風景美如畫的煙云港,城東高聳入云的青芝山,基本算是涵蓋了整個f市。 除此之外,秦家的二老更是好酒好菜地招待聶磊,基本把他當做第二個兒子來看待。這讓一向獨來獨往慣了的聶磊終于在這一年體會到了人間溫暖的親情。也是因為跟秦翰的相遇,聶磊終于知道什么叫做怦然心動的感覺。 可這樣幸福膩歪的日子終究是會轉瞬即逝的。就在正月初十那天夜里,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現有的溫馨局面。 那晚倆人原本是打算去看f市每年正月都會組織的“肩頭戲”活動,結果那天晚上恰逢天上莫名下起了一場大雪,徹底打亂了所有人的原定計劃。 f市屬于南方的沿海城市,已經不下雪很久。而且自打2002年下的那一場鵝毛小雪后,這座城市很難再看到這種北方才有的嚴寒景象。 由于氣溫的驟降,加上綿綿不斷的落雪,路面很快就結了一層薄冰,不論是車子還是行人,行動都變得越發艱難起來。 原本既定好的與市民普天同慶、闔家歡樂的活動被這場大雪強行打亂了計劃,為了考慮工作人員及市民游客的人身安全,民間活動肯定是不能再如期舉行的。 于是,秦翰只好悻悻地帶著聶磊徒步走到附近的館子,準備先吃點夜宵,暖暖身子再回家。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聶磊會不自覺地抬頭仰望著頭頂逐漸飄落的雪花。 他跟秦翰一樣,都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長這么大他還沒有親眼見過這名為“雪”的玩意兒,不免表現得像個新生兒對這些白色的冰晶感到好奇。 大雪落得很快,不出片刻就在聶磊的那張臉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霜。 這東西落在臉上還有點凍人,不過這點兒溫度姑且都還在聶磊可承受的范圍內。 此時他一頭的黑發有一半已經暈染成了淺淺的白色,樣子不禁顯得有些滑稽。 “大叔,你喜歡雪么?”聶磊懷揣著某種期盼向秦翰如是問到。 秦翰聞聲,側過身來看了一眼幾乎快成半個“白毛人”的聶磊,他的不禁眼皮一顫,心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 白雪,聶磊,那個永遠冰封的凍人…… 秦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憶,那股絞心的痛楚愈發嚴重。 想來是近期倆人的日子過得太過安逸,以至于秦翰下意識地回避了未來會發生的悲慘結局。 一想到聶磊會在不久的未來永遠地塵封于冰天雪地里的命運,秦翰的臉上當即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 “不,我不喜歡,我討厭所有跟雪有關的東西?!?/br> 所有會從秦翰手里將聶磊掠奪走的東西他通通都不喜歡。 秦翰極為嚴肅的否定很快就惹來了聶磊的頻頻端詳。 “很晚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鼻睾矡o法忍受聶磊投來的異樣目光,他選擇逃也似地牽著聶磊的手往回家的方向前行。 “大叔,我們不是說好的要去吃夜宵么?”聶磊不準痕跡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現在才八點四十八分,怎么看也不像秦翰口中時間很晚的樣子。 “咱們不去外面吃了,你要是餓了,我回家給你煮面吃?!?/br> 既然秦翰都把話放在這兒了,聶磊只好默不出聲地跟在秦翰的后頭走。 他發現秦翰走路的步伐比平時來得更快一些,他甚至能隱隱感覺得出秦翰手心里傳遞來的緊張感。聶磊的直覺告訴他,秦翰一定是有事故意瞞著他,但他不會自討沒趣去追問下落。 倆人沒一會兒就走到了明陽小區的附近。眼看著小區的大門口就離他們不到五十米的距離,忽然停在馬路旁邊的一輛黑色加長豪車大敞車門,從上面走下來了幾抹好大魁梧的黑影,徹底攔住了倆人的去路。 一股奇特的氣息迎面而來,秦翰和聶磊皆面色駭然。那是一股專屬于鬼魅才有的氣味。 秦翰和聶磊定睛看了一眼攔住他們去路的幾個鬼魅,面前站著的幾個鬼魅他們并不陌生,正是當初秦翰和聶磊在旺商樓里遇到的負責把守每層樓秩序的鬼衛隊。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聶磊下意識地對他們的貿然出現感到心理上的抵觸。 領頭的鬼侍衛一臉陰森森地凝視著他們,用一副沙啞駭人的嗓音沖他們低吼道:“秦先生,聶先生,我們家夫人已經在這里恭候你們多時了,還請挪一步說話?!?/br> 鬼侍衛緩緩將手一抬,為倆人指向了豪車內的一個人影。 只見車內坐了一位兩眼布滿郁色的女人。她身著一件修身的黑色旗袍,頭頂的一側別著一朵精致的白色頭花。她安靜地坐在豪車的后排,雙手規矩地貼在膝蓋處。 秦翰對她深有印象,那個女人正是那次旺商樓拍賣會上第一個出場的女人。 她的美依舊如初見時那樣的妖嬈嫵媚,只是眼神中不再像從前那樣光彩奪目,仿佛在為什么悲傷的事情所牽掛。 上一次他和聶磊也沒機會跟這人有深入地接觸,如今從鬼侍衛的口中他們終于得知了此人的身份。原來那個黑衣女人竟是商顯樓的第二任妻子,也是如今旺商樓的新主人,仇伊人。 “別讓我們家夫人久等?!惫硎绦l不耐煩地開始催促起來。 為了不給周圍的居民帶來是非,秦翰和聶磊不得不上了這輛黑色的豪車,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剛一上車,車門便快速合上,豪車底下的輪胎快速發動起來,也不知道會將他們帶向何方。 等到車內終于安靜下來,一直垂眸黯然傷神的仇伊人緩緩地抬起頭來,神色淡然地沖倆人打了一聲招呼:“秦先生,聶先生,別來無恙?!?/br> “仇伊人,你這么大費周章地請我們上車,究竟是何目的?”聶磊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他直接跟仇伊人開門見山。 “我的丈夫去世了,就在今天凌晨一點鐘的時候?!背鹨寥嗽谡f到商顯樓的死訊時,喉嚨一陣哽咽,淚眼汪汪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聶磊的眼眸中不禁閃過一絲詫異,明明就在前不久他、秦翰、商顯樓三人還圍在一張桌子上談話,如今這人卻突然說沒就沒,他難免覺得有些愕然。 聽聞對方的死訊,秦翰的臉上倒是沒有什么詫異之色,只是眉頭不自覺地擰在了一起。 果然如秦石記憶里的那樣,一切的悲劇皆從商顯樓的死亡開始來展開命運的較量。那么這就意味著他離聶磊的訣別也僅剩不到一周的時間。 老實說,秦翰是極其不情愿攤上這班充滿了絕望氣息的末班車。如果可以,他真想拉著聶磊離開這攤渾水。 可仇伊人是個精明的女人,她一眼就看出了秦翰臉上的“鎮定”,她覺得秦翰對商顯樓的死訊并不意外,像是提前就知道的樣子。 “秦先生,你是一早就得到消息了嗎?”仇伊人一針見血道。 秦翰假裝不知情地搖了搖頭,并搬出了商顯樓之前跟他們的談話內容:“商先生一早就跟我們說過他將不久于人世。況且人固有一死,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br> 秦翰在說這話的同時,將目光望向了聶磊。而聶磊,亦同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秦翰。 倆人四目對視,萬千情緒盡在不言中。 “是么……”仇伊人低聲呢喃著。 末了,她側過臉龐望向窗外,鏡面折射回來的畫面里她的神色一度顯得有些惆悵。 明明她和丈夫是彼此間最為親密的關系,可商顯樓寧愿將自己的死期告訴給兩個外人,也不肯告知于她。一想到這里,仇伊人心里不免有些觴然。 一時之間,車內一片寂然。 車子很快就駛到了遠離市區一處空曠的地方。在那里,早早就有一輛直升飛機在那里安靜地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仇伊人率先下了車,只身前往直升機所在的方向。她扶著欄桿,一下子躋身進入飛機艙的內部。隨后她將目光瞥向二人,其目的不言而喻。 聶磊沉思了片刻,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朝著仇伊人的方向大步而去。 秦翰見狀,他猶豫了片刻后,忽然一把拉住了聶磊的手腕,企圖止住對方前進的腳步。 “聶磊,不要去?!鼻睾驳哪樕祥W過一絲慌亂。 聶磊順勢停了下來,頭也不回道:“秦翰,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擔心是什么。其實那天在華林星辰,你和秦石的對話我都聽到了?!?/br> 秦翰聞言,頓時愕然:“你說什么?” 宛如一道電流涌過,秦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抱歉,一直以來對你裝作我什么都不知情的樣子,老實說,我的壓力還蠻大的?!甭櫪谡f到這里的時候忽而笑著聳了聳肩。 末了,他緩緩轉過身來,沖著秦翰露出天真燦爛的笑容:“我知道這趟旅途也許并不會太平,我也知道我的生命將在不久會迎來終結?!?/br> 秦翰失神地望著他:“那你還……” 他沒敢將后話全部講明,因為只要一牽扯到這個嚴肅的話題,秦翰的喉嚨就仿佛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似的,渾身難受。 “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踏上這個旅途。哪怕我會死,哪怕我會與你永遠分別,我也不曾悔過?!?/br> 不待聶磊說完,秦翰的兩頰早已掛上兩抹淚痕。他紅著鼻子,眼中全是聶磊那抹充滿了燦爛笑容的影子。 聶磊一把扯過秦翰的手腕,將他拉向了自己的懷里。他捧著秦翰的腦袋,用唇一點一點地撫平對方臉上的淚痕。 “別哭,我不喜歡你哭的樣子?!甭櫪谝兄哪X袋好生安慰道。 可聶磊越是這么說得輕松淡然,秦翰的心里就越是飽含愧疚。 如果他能有辦法阻止這一切悲劇的話,秦翰哪怕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是不顧一切地執行。 可是,他們要面對的可是每個平行世界的秩序法則,一個強大到雖素未謀面卻能隨意拿捏人命運的神秘力量,秦石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 一想到他們要面對的敵人如此強大,秦翰萬分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仇伊人坐在飛機艙內,安靜地看著倆人的相互依偎,也不催促。 過了片刻,秦翰的情緒終于穩定下來。聶磊見狀,輕輕地放開秦翰的肩膀,沖對方發出邀請的手勢。 “大叔,你不是說了嘛,人固有一死,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既然我知道我肩上的重任是什么,那么為了不讓更多無辜的人喪生在這場劫難中,為了守護這個世界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和平,我相信你會支持我的決定吧?” 秦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最終,他努力拾起一副還不算難看的笑容,對聶磊堅定道:“這盛世,如你所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