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夢魘
紅星電影院,六號廳內。聶磊與那紅衣怨靈持續了將近十分鐘的交戰剛剛落下帷幕。 “可惡,跑得可真夠快的?!泵鎸队媱澬袆拥氖?,聶磊憤而抬起右腳猛地踢了一下地面,以此宣誓自己內心不滿的情緒。 這是一個實力與狡猾程度成正比的紅衣怨靈,比起聶磊以往遇到同一級別的怨靈來比,她會難對付許多。 剛聶磊其實已經擺出了針對敵方的混元陣,眼看著就要全部套住那紅衣怨靈的身子,結果他萬萬沒想到對方寧愿自斷右臂也要掙脫其法陣的束縛。其狠心程度,同樣不容小覷。 無奈之下,聶磊只能親眼看著那家伙趁機鉆墻而出。彼時,整個放映廳再無那抹滿是紅色怨氣的鬼影。 聶磊悻悻地收回雙手,此時的他神色看起來略顯陰沉。他收回混天陣,懸浮在半空的符紙一下子失去了支撐的力量,隨即落在了地上。 他在黑暗中沉默地站了一小會兒,很快,整棟大樓恢復了正常的供電。當燈光亮起的那一剎那,刺眼的光芒驟然照入他的眼中,聶磊下意識地用手背遮擋其眼部。 足足等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球才慢慢適應從黑暗到光明的整個過程。 六號廳恢復了方才的死寂與安寧,聶磊徑自走出六號廳的入口,對著周圍的環境左顧右盼,他并沒有在過道里看見秦瀚的身影。 “大叔?”他試著朝著樓道的方向喊了幾聲,然而無人回應。 “秦瀚,你人在哪里?聽到請回話!” 一聲沒應,聶磊不免有些著急,特意又提高了說話的音量。 可是周圍依舊一片寂靜到異常。一瞬間,他仿佛感應不到秦瀚的存在。 秦翰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沒有對他的呼喚做出回應?為了解決心中的困惑,聶磊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下行走的步伐。 一到四號廳他和秦瀚都檢查過了,并沒有發現那家伙的存在,所以秦瀚是不可能再原路折返回去的。 那么他極大可能存在的地方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是聶磊面前的五號廳,一個是他左手邊的七號廳。 聶磊二話不說率先前往五號廳查看,然而空蕩蕩的放映廳里除了明亮的燈光照耀著空無一人的座位,這里什么也沒有。失落的同時,聶磊又將希冀寄存于另一個目標的身上。 他懷揣著惴惴不安的情緒飛快原路返回,準備前往七號廳的入口查看情況。 隨著他離目的地的距離越來越近,聶磊能陸陸續續聽到七號廳里頭傳出一陣陣電影的聲響。 聶磊不免覺得些許奇怪。整棟大樓才剛剛恢復供電不久,明明五號廳和六號廳都沒有傳來任何聲響,按理說七號廳里頭的情況應該也要跟前面兩個保持一致才對,為何里面還有傳來這些動靜? 為此,他更是加快了腳下的進程??墒堑鹊剿娴奶みM七號巨幕廳時,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景象又忽然讓聶磊感覺非常的不真實。 只見巨大的屏幕中央赫然懸掛著一抹黑影。一個與他同款黑色大衣加顯眼紅色圍巾的黑影……那熟悉的打扮,熟悉的輪廓,無一不在告訴聶磊那人就是秦瀚的身影。 他低垂著腦袋,頭發凌亂而潦草,臉上佩戴的紅色面具遮擋了他大部分的容顏 。與此同時,他的雙手不知被誰用什么東西給釘在了巨幕上,整個人呈十字型展開,如同耶穌當初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悲壯模樣。 那一刻,聶磊瞳孔一窒,面色頓時煞白。他忽然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異常困難,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 “秦翰?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聶磊的口中反復呢喃著這幾句話,他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為什么……為什么他才一會兒沒見到秦瀚的人影,他就成了這副模樣? 聶磊踉踉蹌蹌地走到秦瀚的腳下,雙手顫抖地將對方的身體向上拖起。他想觸碰秦翰的身體,卻又害怕真的觸碰到對方的身體。 走來的這段路上,他還在自我勸誡,說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做不得數??僧斔娴挠|碰到秦翰那具渾身冰冷冰的身體時,他的幻夢又在一瞬間破滅。 秦翰的靈魂還在這具軀殼里嗎?聶磊是這般反復質問自己。 聶磊絕望地揚起腦袋,看到他的雙手被一把斷成兩截的鐵劍釘在了近三米之高的高處。以聶磊所站的高度,他是無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就能將秦翰從上面解脫下來的。 他從口袋里抽出一張符紙,想要借用玄學的力量將秦翰掌心的異物給弄下來??蛇@符紙一旦打在了鐵劍的身上就跟遇到了黑洞一般,瞬間被吸走了能量,只能孤零零地落了下來。 聶磊頓時傻眼了。 他開始瘋一般地揮灑出大量的符紙,一遍又一遍地嘗試,可每一次的結果都以失敗而告終。 無奈之下,聶磊只能改用其他方式,以符紙為臺階,徒手攀巖來到秦翰的跟前?;煦缍植紳M了銹跡的鐵劍抵在眼前,他想也沒想就直接上手拉扯這礙眼的家伙。 劍鋒雖已生銹,可還是一下子割破了聶磊細嫩的皮膚,刺痛與寒意像病毒一樣蔓延至聶磊手掌的全部神經,可他毫不在乎。 聶磊在忍受了雙倍的折磨后,終于將秦翰的身子從巨幕上解脫,對方的從天而落,還是聶磊及時用符紙撐住了他的身子才讓秦翰幸免于難,免受墜地之苦。 聶磊從高處落了下來,來到秦翰的身邊,將他小心翼翼地抱在了自己的懷里。 他顫巍著右手摘掉了秦翰臉上的那抹紅色的面色,當看到秦翰那張蒼白無色臉頰的那一瞬間,無助、懊悔且自責的情緒繞上他的心頭。 忽的,他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整個人沮喪地依偎在秦翰的懷里。 “大叔,你是要離開我了嗎?” 無人回應。 “誰允許你這么做的,經過我同意了么!” 懷里的那個人連呼吸聲都消失不見。 “你是死是活倒是說句話??!” 對方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 “大叔……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秦瀚……秦瀚……” 聶磊跪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連說話都開始變得有些語無倫次。他的嘴里不斷重復著同樣的話語,他甚至已經找不到任何詞語可以形容他此時復雜的心情。 就這樣,聶磊維持相同的姿態在地上坐了許久,久到他的眼淚風干,刺痛著他的皮膚神經也不覺得為過。 半晌,被他丟至一旁的紅色面具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上面裂開了一道細紋。 只見那口子越裂越大,直到最后,紅色面具徹底裂開,碎成一道粉末。緊接著,他的耳畔傳來了一聲秦翰劇烈的咳嗽聲。 聶磊霎時一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懷里的秦翰。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上方正微微顫抖著眼皮,似有覺醒的跡象。 “大叔?”聶磊大吃一驚,一種失而復得的快感涌上心頭。 秦瀚胸腔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整個人躺在聶磊的懷里哀嚎著:“聽你在這里羅里吧嗦了半天,我聽都聽煩了,這不,臨死前還是決定回來找你算筆賬先?!?/br> 聶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秦瀚是真的動了起來,他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一刻,他想要從地上扶秦翰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早已麻得不行。 秦瀚見狀,微微皺了皺眉:“你慢點,不著急?!?/br> 聶磊沖他訕訕一笑,雙手用力地錘了錘自己的大腿,還沒等麻意過去,他就奮不顧身地將秦翰的身子扶正,讓其直視自己的雙眼。 “臭小子,要不要這么直勾勾地盯著我,怪滲人的?!鼻睾驳淖旖枪戳斯?。 “就不?!甭櫪趽u了搖頭,“我現在可得仔細看著點你,否則你下一次要是再從我的面前消失,到時候我找誰要人去?” 說罷,聶磊主動迎來上去,緊緊地抱住秦翰的身子,用自己的下顎緊緊地挨著他的腦袋,不斷來回磨蹭。 也許是因為難以言喻的高興以及失而復得的激動,他環抱著秦瀚身體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生而為人十八載,沒有哪一刻能像現在這樣讓聶磊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直到他平復好激動和興奮的情緒后,聶磊才低頭看向懷中的秦瀚,問道:“大叔,剛剛這里究竟都發生了什么?你怎么會被人釘在了巨幕上?” 秦瀚在他懷里尋找了一個合適的姿勢,深吸了一口氣:“你沒來之前,我在這里遇到了一個戴著紅白面具的鬼魂小哥。我向他打聽紅衣怨靈的下落,他一開始沒理我,后來我要準備走了,他又突然沖到我的面前對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再然后,我也不知怎的,腦袋一陣劇痛,后面整個人直接失去了意識,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夢境?!?/br> 在秦翰的夢里,是一片無盡的黑暗。他孤身一人站在一處不為人知的孤島。孤島之上,懸掛著一副紅色的詭異面具,周圍盡是熊熊燃燒的紅色火苗。而島外,是一望無際的紅色巖漿,它們沸騰的程度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淹沒這座孤島。 秦翰在孤島上不停地旋轉著,奔跑著??蔁o論他怎么走,都只能被困在這個狹小的范圍里。他蹲下哭泣,咆哮著,吶喊著,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聶磊的名字。 直到后來,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只巨人的手臂徹底將那副紅色面具捏碎,驀地,夢魘結束,秦翰才從噩夢里脫身而出。 光是聽到這里,聶磊只覺得一陣后怕。原來大叔不在他的身邊時,竟發生了這么多的意外。他抱著秦翰的腦袋,好生安慰道:“噩夢都已經過去了,醒來就好,醒來就好?!?/br> 秦瀚同樣熱情地回應聶磊的相擁:“我在夢里大聲呼喚你的名字,可你怎么也不出現。你知道我那個時候有多絕望嗎?” 聶磊用臉頰蹭了蹭秦翰的腦袋,一個勁兒地安慰秦翰:“大叔,都說夢境是相反的,別害怕,我不會離你而出,只要你喊,我隨時都在?!?/br> 秦翰一想起前不久發生的過往,他攥緊拳頭,繼續道,“幸好那家伙并沒有真的要對我下殺手,不然我現在可能連跟你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在快昏迷之際,我能感覺到他只是想拿走我身上的某一樣東西?!?/br> “嗯?他拿走了什么?”聶磊一臉疑惑地看著秦翰。 秦瀚趁勢抬起自己的雙手給聶磊看,他兩邊的掌心都受了重傷。原先聶磊為秦瀚親自戴上的戒指早已被對方奪去,就連藏在口袋里那枚屬于聶磊的戒指也一不翼而飛。 “這……”聶磊有些不能理解為何對方非要取走這枚戒指,這其中又究竟有何含義? 一想到兩枚戒指不翼而飛,秦瀚就覺得特別惋惜。他甚至對著聶磊埋怨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干嘛要一次拿走我兩枚戒指,這倆可值一百萬啊,那是我全身上下最貴重的東西了!” 聶磊聽聞后,不禁對秦翰失聲笑道,:“不,它們并不是你全身上下最貴重的東西?!?/br> 秦瀚錯愕,難道他身上還有更貴重的東西? 只見聶磊雙手搭在秦瀚的臉頰邊上,將他的下顎抬了起來,讓其正面直視自己。 他盯著秦瀚的雙眼一字一句認真道:“對于我而言,沒有什么比大叔的命來得更重要。哪怕那戒指確實值一百萬,可跟大叔一比,它們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你明白么?” 秦瀚聽后,喉嚨一陣梗塞,他不知該如何回答聶磊的話語。 聶磊見他不語,仍繼續自顧自地訴說著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秦瀚,你聽好了,我絕不再允許有人當著我的面將你帶走。你是我的,這輩子都只能是我的,誰都別想將我們分離?!?/br> 聶磊說的話太過沉重,秦瀚此刻的內心極為復雜。除了感動,他的內心對聶磊的感覺似乎還多了一絲異樣的變化,他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是喜歡?還是他真的陷入了對聶磊的深愛……? 秦翰深深地被后者所驚到,徹底啞口無言。 “大叔,我都說得這么直白了,你難道不該表示點什么嗎?” 聶磊眉頭微蹙,甚至眼神中夾帶了一絲局促和不安。他在期待秦瀚回復的同時,又害怕秦瀚的拒絕。 二者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聶磊整個人都在惴惴不安。 等待的時間太過漫長,聶磊的手心里都在不停地冒著細汗。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際,聶磊的眼前忽然一黑,一個冰涼的觸感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那是秦瀚在用舌頭舔.舐他臉上風干的淚痕。 聶磊身子一愣,他突然緊張到不知所措:“大叔……你……” 聶磊話還沒來得及說完,秦瀚雙手緊緊扣住他的腦袋,一舉加深了倆人彼此之間的糾纏。 良久,秦瀚才從聶磊身上撤離,他眼神閃躲,臉頰泛紅,嘴唇微張,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嬌人的紅暈。 他輕輕咳了兩聲,對聶磊道:“嗯,我表示完畢了?!?/br> 聶磊面色微鄂,他一臉不敢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嘴唇,剛剛那個吻……是秦翰主動親上來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實,卻又那么幻夢。 聶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這就結束了?”他怕夢醒,又反問秦翰。 秦瀚當即瞪了他一眼:“這還不夠?!” 聶磊點了點頭:“是啊,不夠?!?/br>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止這么點。 說罷,他抱著秦瀚再次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舉動。只是這一次,他比秦瀚來得更加深入,更加忘我。 秦瀚被他整得一度沉淪在了聶磊的柔情似水當中,全然忘記了自己被夢魘支配的恐懼。 兩個異常投入的人在七號巨幕廳里險些走火,還是后來負責巡邏的安保人員聽到七號廳的動靜趕來現場,這才阻止了他們接下來可能發生的舉動。 進來的兩個保安看了一眼空蕩蕩的七號廳,一臉疑惑。 “奇了怪了,剛剛我明明聽到里面有動靜的??!”那人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開始懷疑自己的聽覺是否出現了問題。 “今晚商場噴泉那里死了個女人,之后還停了那么久的電,這事實在是太邪門了。再說了,客人都走光那么久,這里哪里還有什么人留在這里?我們趕緊走吧,別整那些有的沒的,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最重要?!?/br> “行,聽你的,我們趕緊走?!?/br> 兩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聶磊確定那倆人真的走遠后,才從座位底下探出腦袋。 “大叔,他們應該走了,我們差不多可以出來了?!?/br> 聶磊分析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可他懷里的人并沒有吱聲。 聶磊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秦瀚一眼,發現他在自己的懷中故意裝睡,嘴角隱隱泛起的陣陣笑意甚至都出賣了他拙劣的演技。 聶磊輕輕地拂了拂他額前凌亂的碎發,知道對方臉皮薄,所以沒去特意揭秦翰的臺。 他選擇視而不見,俯下腦袋對著秦翰寵溺一笑:“吶,大叔,天冷了,我回去給你暖被窩吧?” 說罷,他也不等秦翰回復,而是小心翼翼地將他抱了起來,特意避開了巡邏保安的眼線,離開了明月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