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瑞王回到里間, 皇太孫趙斐早已醒來,他吃了早飯,正因為四叔不在身邊兒而悶悶不樂。 見瑞王進來, 趙斐才露出笑容, 忙跳上前拉住手:“四叔,你去了哪里?你怎么不陪著斐兒玩,也不叫我出去舞獅子?” 趙景藩看著他眼巴巴地仰頭望著自己,便輕輕地拍拍他的小臉, 含笑道:“等急了?四叔有件事情要做,做完了, 咱們就能回城了?!?/br> 按規矩皇太孫是不能隨意在外過夜的, 雖然趙徵不至于有意見, 但傳到別人耳中難免變味,所以趙景藩定要在今天回城, 甚至還要把趙斐送回東宮。 不料皇太孫一聽見說要回城, 立刻悶悶不樂地垂下小腦袋,他小聲嘀咕道:“這么快呀, 我還沒玩夠呢?!?/br> 瑞王道:“只要太子跟太子妃答應,以后有機會, 四叔還帶斐兒出來玩好嗎?” 趙斐懂事地點點頭:“好?!彼肓讼胗值溃骸八氖?,我聽你的話,不在宮內養小仙鶴,那我可以把舞獅子帶回去嗎?” 瑞王微笑道:“當然可以?!?/br> 趙斐這才又高興起來:“多謝四叔!” 此刻付青亭走進來,瑞王看見他,便又叫顧九先領著趙斐出去走走, 最好不要往別處去, 就在院子里。 不料趙斐有自己的意見:“四叔, 我能不能去找昨天的跟我一塊兒舞獅子的人???” 瑞王猶豫了會,想到此處的事情一完他們就要走了,昨日又忙亂了大半天,到底要讓他多玩會,于是道:“可以?!被仡^吩咐顧九,叫他多帶幾個人,務必要寸步不離。 于是費公公領著幾個小太監,顧九則帶著幾個心腹的侍衛,簇擁著皇太孫去養慧院。 這邊付青亭才稟告道:“回王爺,那人要現在殺了,還是……” 除了之前的薄白云宋還清外,青亭是最懂瑞王心思的人,有些大小事務,能不驚動瑞王的,他就處置決斷了,但這回因涉及宮中的隱情,連他也覺著棘手,不知如何是好。 先前審訊陳公公,陳太監雖然沒有招認,卻說了一句重要的話,他受了刑,卻慘笑道:“告訴王爺,別做這些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問的太清楚了只怕沒有好處?!?/br> 當時雖然也往宮內猜過,卻想不到事情的發展竟如此峰回路轉。 如今更牽扯出宮中貢品失竊的案子,不管如何都是一樁極大的丑聞,自然不便于鬧的太大。 先前一個陳公公,如今更多了個王乾,要是殺的話自然容易,這條線就此徹底斬斷,以他們的能力,弄的神不知鬼不覺,就算宮內的勢力有所懷疑,也毫無把柄。 付青亭悄然看了一眼瑞王,等待他的決斷。 瑞王并沒有立刻回答。 兩年前,南方番邦小國進貢了這夜明珠,據說是從無名的深山洞xue之中找到的絕世奇珍,小國國主不敢擅享天賜之物,便隆重地以錦緞香盒盛裹,命使者護送入京貢奉。 皇帝把玩了數天,甚是喜歡,然后就賜給了自己最寵愛的如嬪。 如嬪得了此寶,便將它鄭重地供在周南宮的小佛堂內。 當時宮內人人稱羨,后宮妃嬪也紛紛往如嬪宮內走動,只為一睹這絕世奇珍的風采,而看過的人也一概的心旌神搖,贊不絕口。 后來有一天晚上,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有人只看見周南殿小佛堂中光芒異動,好像是有無數鬼影重重,情形極為駭人。 伴隨著雪亮的閃電劃過,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之后,那顆夜明珠便消失不見了。 從那之后,宮內多了些流言蜚語,都說是如嬪福薄命小,當不起這樣大的福分,所以上天降下雷電,把那夜明珠擊毀了。 除此之外,還有更奇的傳言,說如嬪八字太陰,那夜明珠的光芒給她的陰氣沖了,反而引來了鬼神,夜明珠是鬼神趁著暗夜給拿了去的。 這些胡話不知有沒有傳入皇帝耳中,但皇帝卻也很是不悅。 畢竟那是他珍愛的珠子,給了自己最寵的人,她卻沒有看好,不管是什么原因,總歸是平白地丟了。 皇帝雖沒有下令懲戒如嬪,卻也從此冷落了她。 如嬪郁郁不樂,漸漸地竟成了心病,而原本炙手可熱的周南宮,很快地門可羅雀。 皇帝去探視過了兩次,以后,便只派太醫過去給如嬪看診,自己卻一次也沒有再往周南宮走動。 畢竟宮內時時都有新人,如嬪病中,昔日美色不再,再加上她見了皇帝就要啼哭訴苦訴冤的,皇帝便越發不想見了。 沒有人去想要追查夜明珠的下落。 因為這算是后宮的事情,且鬼神或者天雷事件,足夠玄妙,大家似乎更樂意對這些玄虛的事情津津樂道。 何況……若不是鬼神作祟,難道是有人偷取的嗎? 若真如此,那豈不是要追究到統領六宮的皇后娘娘頭上。 這個道理是人盡皆知的。 瑞王曾見過如嬪兩次,她的面相柔善,卻也帶著幾分聰明氣,所以在那么多的妃嬪之中她才能脫穎而出,可惜到底命途多舛。 前些日子,聽聞她病的越發重了。 皇宮之中,最是勢利,人若是高高在上,便有許多人自動地來跪拜,若是倒下去,也相對的會有很多只腳踩下來。 事實上如嬪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不易了。 相比較那些從未得寵過的妃子,曾經盛極一時的如嬪,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大家更百倍的樂意來踩上一腳,所以欺壓的當然也越發厲害。 終于,瑞王的手指在眉心輕輕地一劃:“那個王乾,不能留?!?/br> 這個答案,付青亭其實早有預料,且他先前也是這么跟王乾說的,當即一點頭:“是?!?/br> 瑞王又道:“陳公公是東宮的人,別動他?!?/br> 付青亭聽了這句,猶豫了會兒終于道:“王爺,若是留著他,難道要帶進宮?” 要是把陳公公帶進宮內,豈不是放虎歸山? 難道瑞王想要把真相告訴太子趙徵,讓趙徵決斷? 可是付青亭想,太子那個和軟的性子,如果陳公公痛哭流涕地懇求,恐怕太子也未必就能下狠心處置他??扇羰钦娴囊幹闷饋?,東宮的名聲自然也不會太好。 付青亭有些疑惑,瑞王這樣處置的話,顯然會塞給太子一個難題,讓太子進退兩難。 而瑞王向來要做的,卻是給太子解決難題啊。 趙景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是宮內之人,送回去,自然有管他的人處置?!?/br> 很簡單的一句話,付青亭突然明白了。 把陳公公送回宮內,能處置陳公公的當然不止是太子一人。 那背后之人既然只想要嚇?;侍珜O趙斐,而沒有動念要取他性命,想必跟太子也有些“關系”。 既然如此,那人得知事發后,自然會妥善的處理陳公公。 絕不會讓他落在太子的手中,也絕不會把此事張揚出去。 付青亭忙躬身道:“屬下明白了?!?/br> 瑞王吩咐完畢,端起茶盅吃了一口。 趙景藩的心意,付青亭只想到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得在找到那寶物之后,才可成行。 此刻侍從走到門邊上:“王爺,金平侯在外頭候命?!?/br> 瑞王手勢一停,把茶盅放下:“讓他自去吧,本王這里不需要他伺候?!?/br> 侍從一聲不響忙退了下去。 瑞王便又跟付青亭道:“盡快處置妥當,今日內定要回城?!?/br> 付青亭領命,出外自行安排。 瑞王起身,緩步走到窗戶旁邊,心里思忖的卻是無奇的傷,那傷口他是親眼見過的,也是超乎他預計的可怖,這該歸功于柯其淳那毫不留情的兩刀。 想到柯其淳那魯莽行徑,瑞王心里仍有些生氣,尤其是想到,若是昨晚上自己沒有按捺住脾氣而跟他爭起來,厭惡了救治時間,那今日又將如何說? 蔡流風的確心細,但他到底為什么派這么一個人來!想到他昨晚上寧肯拿無奇性命做賭的蠢倔,想到無奇腿上那兩道深痕……雖知道柯其淳是為擠出毒血,但下手也太狠了! 昨夜付青亭給攔在外間,雖不曾目睹傷處,卻也見到擠出的血水給蔡采石端出門,連付青亭當時都有點懷疑——郝無奇就算沒有給毒死,也要流血而死了。 瑞王搖了搖頭:“這個蔡流風,到底是什么意思?!?/br> 他打定主意回城之后,一定要找機會當面跟蔡學士“商榷商榷”,問問他為什么挑了這么一個人進清吏司,蔡流風當然很清楚柯其淳愚魯耿直、說一不二的性子,以那人的心計,也不至于想不到會有柯其淳對上他趙景藩的一天……但他還是派了柯其淳。 蔡流風雖是文官,身邊兒也不乏江湖中的知己,就算不是江湖人,以蔡侍郎長袖善舞之能,門客之中亦有不少能人異士。蔡流風要選個狡黠精明的不在話下,不是只有柯其淳一個能用的。 難道就是為了讓柯其淳來抗命,惹怒他的? 一念至此,瑞王突然震動。 他好像想到了蔡流風為什么別人不派,只派柯其淳的用意了。 牙關一咬,聽見了磨牙的響動。趙景藩喃喃道:“好個蔡流風,你真是好見識,好膽氣啊,算計到本王的頭上來了!” 柯其淳是京內顯貴出身,跟瑞王略有一點交情,起京都的人都知道柯家大爺棗木似的剛硬的性子,瑞王當然也清楚。 所以,就算柯其淳偶有逾矩或者犯上,瑞王也不至于就跟他計較,也不會動輒降罪。 且正因為清楚柯其淳的為人,比如……若出現昨晚上的對峙一幕,從開始瑞王就明白,以柯其淳的脾氣絕不會低頭退讓,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這選擇便只有一個:如昨夜似的,忍一口氣,退后一步。 要是換了第二人,哪里會逼得瑞王如此選擇,早給他先砍了。 趙景藩想通了這個,似笑似惱。 蔡流風明明是派了一張軟硬不吃而大小通殺的王牌,自己竟還是小看了這位蔡學士。 可是就算想通了此事,瑞王另外不懂的是,憑什么蔡流風要這么上心,舍得把他的王牌扔進了清吏司。 趙景藩思來想去,忽然醒悟,自己明明是在考慮郝無奇的腿傷能否移動,怎么竟又想到蔡流風身上去了。 正要喚一個太監進來,打發去養慧院瞧瞧,卻見在門口處,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個腦袋,竟是金平侯! 瑞王心里一恨,便從窗口走開,一時恨不得趕緊離開這神鶴莊院,快點回王府去。 這園林里的仙鶴們倒是清雅可愛,可哪里想到,這莊院的主人卻是這般好色之徒呢。要不是看在他是朝廷勛爵的份上,真想把那眼睛挖出來。 心里想著,趙景藩不知不覺邁步往后院而去,月門在前,目光所至的地方,正是昨晚上他質問無奇、事發之地。 緩步走出了月門,瑞王的目光掠過前方的草地。 此刻陽光正好,草地綠油油的,應該不至于再有蛇蟲了,因為隨著日出,十幾只的仙鶴也從波光粼粼的湖面飛了過來,有幾只大膽的甚至走上草地,就明目張膽地在瑞王的跟前晃來晃去。 瑞王看著仙鶴雪白的翎羽,修長的脖頸優雅地或揚或垂,他看著那略有點熟悉的弧度,心里一陣恍惚。 原來這剎那,瑞王想起了昨晚上遇險的時候驚鴻一瞥。 那時無奇在他身前,低著頭亂踩草地,那點白膩纖細的后頸便似仙鶴似的微垂。 他的心有一點點亂,心跳也不由地加快了幾分。 事情雖已經過去了,但那種感覺卻如此真切,當她給咬傷了后倒在他的懷里,她像是疼極了也怕極了,長睫亂顫,大概有淚落在他的蟒袍上了。 趙景藩低頭看看胸前,他的衣裳本是一天一換的,可是昨晚上他幾乎一宿未眠,自然也沒心情更衣,目光仔細的搜尋,果然看到在胸口團繡的上方,有幾點可疑的水漬痕跡。 瑞王情不自禁伸手輕輕撫了撫,就好像看到她還是昨夜似的靠在自己懷里。 對趙景藩而言,因為他自個兒生得便是世間最好,而他偏偏很厭惡這種好顏色,所以對別人的相貌很不在意,再難看或者再好看,對他來說也都一個樣。 因此就算是金平侯嫌棄的費公公,對瑞王而言也是平常相貌而已,費公公以及其他人,甚至金平侯,大家不過半斤八兩。 當然,要是金平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怕要立刻哭死。 可是突然不知為什么,這會兒的瑞王竟覺著那個時常會口沒遮攔的家伙,生得……很好看。 好看到他愿意費心去多看幾眼。 正在恍神,只聽有人道:“殿下……” 瑞王一震,下意識地把手縮回放低。 他的臉色有一點微妙的不自在,尤其是在發現來的人是誰之后,他的不自在也因而放大了數倍。 ※※※※※※※※※※※※※※※※※※※※ mua,爭取三更!感謝在2020-12-06 13:26:23~2020-12-06 19:07: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0.0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