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而且永璉護駕受傷,心態卻調整得很好,依舊孝順父母關愛兄弟姐妹,相比之下,永璜永璋表現卻有些浮躁,雖然他們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動,最后也沉下了心……卻也讓暗中觀察的他有些失望。 “永珎也長大不少?!毙〖一锍30绻园缜傻囟核陀拉I開心,以為她看不出來呢。 “是啊,功課也上心不少?!焙霘v想起上書房幾位師傅的話,笑了笑,這個兒子離了云珠跟前越來越有皇父的風范,再加上有七八分肖似的相貌,上書房的那宗親阿哥還有大臣伴讀們竟不大敢與他玩笑。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不過片刻就到了天色將曉的時候。弘歷連忙起來準備上朝,見云珠也起身,連忙摁住她:“你大半宿沒睡了,好好補個覺?!逼娈惖氖遣还芩估锱c云珠怎么胡來,第二天依舊神清氣爽。 云珠嫣然道:“先送你去上朝我再睡?!?/br> 弘歷沒再堅持。他也很喜歡清晨這時候兩個人一起梳洗吃早膳的活動,好像尋常夫妻般溫馨甜蜜。 弘歷走后,云珠怎么也睡不著,只尋來本書懶懶地歪在榻上翻看著。 “主子,幾位娘娘過來請安了?!焙M來稟報。 “打發她們回去?!痹浦閼醒笱蟮卣f著,她知道那些人來干什么,不過是想證實一下永璉的傷是不是真好了。消息還真靈通。 “是?!焙叱龅钔?,對純嬪愉嬪嫻嬪還有幾位貴人說道:“皇后娘娘說了,倘若沒有緊要的大事就請幾位娘娘回宮,不然到慈寧宮給太后問安也是好的?!?/br> 今天本不是皇后定下的請安日子。蘇寶柔對這個結果也早有預料,笑道:“昨天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大喜,肯定是累著了。幾位meimei是隨我到慈寧宮問安呢還是回去?” 聽說太后昨天見過皇后之后就不大好,不管是真還是假總要去看看。 陸婉秋忍不住腹誹,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肯定是昨晚勾了皇上一整夜呢。不過皇后的威儀她也不敢輕犯,只笑道:“妾等身份卑微,可不敢打擾太后娘娘靜養?!?/br> 沒有太后宣召,貴人是沒資格進慈寧宮問安的。舒穆祿.沙達麗抿了抿唇,太后現在脾氣不好,連愉嬪和嫻嬪都說打就打說罵就罵,何況她們這些小小的貴人。以前她不捧慈寧宮的臭腳,現在也不去受那個氣。反倒是陸婉秋這個一進宮就頗受太后照拂的貴人,魏柔光的逆來順受小心侍奉襯得她十分地“忘恩負義”。 “含霜姑娘,聽說昨個兒二阿哥給皇后娘娘獻了幅字,上頭是他親自書寫的九十九個不同字體的壽字,很得皇后娘娘喜歡?”珂里葉特.果新忍不住問道。仿佛意識到自己話里打探的意味太重,她又添了一句,“皇后娘娘的書法連太上皇都稱贊的,想必二阿哥的字很出色了,也不知永琪有沒有機會飽飽眼福,學上一兩分也好?!?/br> “二阿哥是給皇后娘娘獻了幅字,不過寫得好不好可不是我一個奴才能看得出來的?!焙皿w地回著,心中卻想著不知皇后娘娘為什么要留著那些釘子,就是傳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也夠讓人煩的。 “皇后娘娘說好那肯定是真的好?!碧K寶柔也很想知道,二阿哥永璉是不是真的好了。畢竟喻太醫那樣的骨科權威都說過,二阿哥的槍傷太嚴重,復原得再好也不能像平常人那樣跑跳使力的,只是皇后這個人好像具有化險為夷的本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在母親眼里兒女的孝敬恐怕沒有不好的吧?!笔婺碌?沙達麗插口道,引來蘇寶柔輕輕的一瞥。 馬屁精!陸婉秋和葉赫那拉.柔貞齊齊橫了她一眼。 烏喇那拉.妮莽衣靜靜地看著,本不想來的,無奈太后的傷病實在不樂觀,她若不與這些人抱成團,怕是一輩子難有出頭的時候。想到這里,她掃了蘇寶柔一眼,自己真是小看了這個女人,這才升了妃就想著為兒子謀劃了。 想到自己只有一個公主,她銀牙暗咬,一定要想辦法盡快恢復妃位。 可是除了太后,誰又會是自己的助力? 247余光(下) “額娘今日膳食用得可好?”與皇父反映了廣東征糧的積弊問題,永璜匆匆趕往景仁宮。 太后身體不好,從皇帝到皇子公主們個個都不敢在這當會兒做出什么讓人詬病的事,永璜本來進行中的大婚儀程也停了下來,而大婚后就可參政議政的日期也相應地延后……哲妃口上不說,心中卻有些失望。 永璜也有些煩躁。他正是熱血飛揚的年紀,心中也渴望能大展拳腳,可事情的發展并不順利,還橫生了許多枝節。永璉的受傷,太后的傷病,宮務與侍疾的雙重壓力下額娘的健康……都讓他心浮氣躁。 “好?!备徊?芙靈阿笑容滿面地看著一進門就問候自己的兒子,“今兒做了石花鯉魚,味道極為鮮美。你從哪里過來?” “從養心殿過來的?;矢干衔缭谏蠒靠夹A宋覀兊墓φn,臨走時讓我想想廣東征糧的積弊問題下午說給他聽呢?!庇黎浪谙胧裁?安撫道:“您身體不好,皇額娘讓我和meimei這段時間不用到長春宮問安,多來額娘這里盡孝的?!?/br> “傻孩子,哪能皇后娘娘說什么你就聽什么!” “額娘,您就放心吧,皇額娘不會在意這些的?!绷饔駥幵谂赃呎f道,“皇額娘又要給皇瑪嬤侍疾又要照顧二哥,我們少去長春宮請安她還能多歇一會兒呢?!?/br> “是啊,”富察.芙靈阿瞇了瞇眼,“她也難?!?/br> 永璜看了玉寧一眼,問道:“額娘,您說二弟的傷,是不是真好了?” “真好如何,沒好又如何?”富察.芙靈阿脧他一眼,嘆道:“額娘也不是不想爭,而是經過了多次考慮,反復思量之后才放下的。你雖是長子,騎射也說得上優秀,可你公平說一句,在你與二阿哥、四阿哥同樣年齡時,水平與他們相比如何?” 永璜抿緊了嘴。 “嫡庶之分有如涇渭,高低立下,只要有他們在,不說太上皇和皇上,就是那些滿漢大臣,也沒幾個愿意棄嫡立庶,阻力太大了。你也許想說,可以想辦法拉他們下馬,就像現在的二阿哥一樣是嗎?可是要做這樣的事,就得穿過你皇瑪法皇阿瑪皇額娘還有富察家布下的重重防護,還不能讓他們發覺。這期間要花多少時間精力不說,你能保證不會到頭來為他人做嫁?” 富察.芙靈阿說得他徹底沒了聲音,“額娘這身體被下了幾次狠藥,能堅持到你meimei指婚就是邀天之幸了,額娘要是沒了,這后宮里頭還有誰愿意照拂你這皇長子呢?除了皇后娘娘我再想不出誰有這個胸襟了?!?/br> 沒有母妃,卻又出宮分府居住的皇子,邊緣化是肯定的,沒有人照拂,消息不通,還很容易被栽贓陷害。 永璜和玉寧都是聰明人,一席話聽下來果然覺得希望渺茫。 皇父雖然對他不錯,但比起嫡出的二弟四弟……永璜心中自嘲了一下,將最后那點不甘扔開?!邦~娘放心吧,兒子只是一時的妄想罷了?!?/br> “是不是你妄想你自個兒清楚,身邊那些嘴碎的,是不懷好意也罷心大愚蠢也罷,盡早打發了省事?!备徊?芙靈阿端起養身茶,寶藍輕描朱寶點綴的艷麗指套搭在雪白盞蓋上,拇指食指捏住蓋鈕,輕輕撇開盞里的沫花,呷了一口。 玉寧瞅了永璜一眼,“哥哥可聽明白了?” 永璜苦笑。 “額娘,女兒明日再來陪您用膳可好?”玉寧撒嬌道,“今天的石花鯉魚可真好吃?!?/br> 富察.芙靈阿無奈道:“宮里進貢不到兩百條,發到景仁宮的能有多少,這還是皇后娘娘體恤,從長春宮那兒撥過來的……” 石花鯉魚生得赤眼,金鱗,十片大甲,脊梁上有一條紅線,是黃河鯉魚中的極品,產于天橋峽。天橋峽位于保德縣城上游二十里處,兩岸絕壁,落差大,水流急,是黃河上一個險要去處。峽內石窟石縫眾多,生長一種石花草,是鯉魚覓食生長的好地方。石花鯉魚只限于天橋峽才有,產量很少。 富察.芙靈阿只道此魚是圣祖爺吃過贊好的,十分珍貴難得,卻不知這些年進上的珍貴稀有的魚,云珠都在空間里留了種??臻g中瀑布、潭、湖、河、溪……各種水生環境都已生成,并不難找到適合它們生存的地兒。 永璜吃驚,繼而不安,接著又氣:“額娘,那您送到五所的魚……哎,您不顧著自己身體,把魚送給我做什么???”白白便宜了永璋永琪那兩個吃貨。 “我這不想著你功課多又長身體,吃得好些……”富察.芙靈阿訕訕地。 “哥,你別得了便宜又賣乖啊?!庇駥幊源琢?,她還得跑到景仁宮才有的吃呢。 “好啦,眼皮子淺的,不過兩條魚?!备徊?芙靈阿趕忙安撫女兒,“玉寧啊,不許吃你哥哥的醋,要知道,只有他好了,咱們娘倆才好……” 永璜無語。 誰能想到富察.芙靈阿也有重男輕女的傾向呢? ****** 云珠千秋節之后就開始著手整理宮務,安排宗室里的一些福晉還有外命婦進慈寧宮侍疾——其實也就是象征性地點個卯,并不在宮里過夜。 進入三月份,太后陷入昏迷,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大家都知道,太后這是快不行了。 云珠見弘歷給永璜指了個娘家有兵權的側福晉,哲妃雖也動過心思,到底選擇了安分守己,便也不吝給她體面,一直讓她襄理宮務。 只是用人最忌一家獨大,她便又提了純妃金嬪協理。 金嬪也是個聰明人,同樣是包衣出身,卻比慧妃高氏看得更通透。在太后受傷病臥不起后便徹度向她投了誠?!芭具@一輩子到頭也就是個嬪了,求的不過是安穩的生活與子女而已?!?/br> 盡管不是滋味,可也是大實話。 女人都不容易,只要金嬪不惦記著不該自己得的東西,她也樂意做個寬和大度的皇后。放下手中茶碗,云珠看著畢恭畢敬的金嬪微笑道:“聽說你哥哥考中了戶部筆帖式,恭喜了?!?/br> “不過是個九品筆帖式,哪里敢當娘娘稱賀?!苯饗遄匀恍老沧约旱母绺鐝拇颂と胧送?,可一個九品的筆帖式說出來還是太低微了。每一次皇后讓她協理宮務她都表現得勤懇安份,也是希望皇后對自己印象好點,只需富察家一個態度,哥哥的仕途也能順利些。 金氏家族百多年來一直是上三旗包衣,在內務府謀差生存,可因為自己,她的直系親人都卸了內務府差事,要不是原先有些家底,父兄能干,置了家業田產,她又頂著個嬪位,只怕連生活都過不下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令兄機靈肯干,只要忠于王事,將來未嘗不能成就一番事業福蔭家族?!?/br> 金籬見皇后稱贊自己哥哥連連謙遜,金簡雖然有些聰明,比起富察家的那一摞子人物可差遠了。不過心里面還是為金簡的上進感到驕傲,為皇后言語中的肯定感到高興,從知道自己進位無望后她就只求富察家不要因為太后而為難金家,現在,她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使金家得到富察家的照拂。 自己畢竟只是個嬪,膝下又只有一個公主,能給娘家的助力實在太少,最多只是使那些王公貴戚們不敢伸手欺壓罷了。 金家想要崛起,擺脫奴才的身份,還得靠男人們去努力。 想到這里,她小心翼翼地說道:“主子娘娘賢明抬舉嬪妾協理宮務,嬪妾不敢不用心,底下管事嬤嬤和殿監們也很盡職,領取和發放份例都按娘娘說的造冊簽名……只是嬪妾聽說,純妃娘娘因春裝發的不及時,對衣褲儲緞庫儲兩位司庫有些不滿,針線房那兒也發作了一位管事嬤嬤……” 皇后手眼通明,對純妃的小動作應該也是清楚的吧。 廣儲司是內務府七司三院中最重要的部門,里頭一丁點的動靜自然不可能瞞得過云珠。蘇寶柔以前也協理過宮務,別說處置管事嬤嬤了,連一些宮人起爭執都不敢下力處置,現在這般行事,一來是晉了妃位底氣足,二來她想著慈寧宮與長春宮私底下不合,現在太后眼看挺不了多久,她拿親近太后一派的人做筏子不僅皇后不會不高興,她還能趁機擢拔自己的人…… 只是內務府里面的貓膩多,權利盤結錯綜,雍正弘歷幾次出手整治是因為它干涉后宮嬪妃爭斗,對皇權造成一定威脅,而它本身愈養愈大的貪賄胃口只是有所收斂,并沒有從根底上改變。 這些,云珠心中有數。 嘉慶之后內務府愈發囂張,道光皇帝甚至拿內務府管事沒辦法,都是因為皇帝母家皆包衣出身,內務府權利高漲把持后宮的緣故,現在雍正既定了凡宮女子上位最高只能品級到嬪,家人不得在內務府當差的規制,這內務府挾制皇帝的可能性便大大減小,只要皇帝精明些、強勢些,沒有太過倚賴身邊的奴才,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內務府的權利膨脹。 天底下沒有永遠不倒的王朝,也沒有盡善盡美的制度,經過了玉蘭樹的吞吐淬煉,大清的龍脈氣運比原來歷史上的已凝聚強盛了好幾倍了,如果她的后代子孫連身邊的奴才都拿捏不住,還談什么治理江山社稷?! 大清也是他們的,她不能替他們全部都料理完。 “看她想做什么吧?!彼裆H坏爻鸹h笑了笑,“這后宮沒一兩點事情發生也挺無聊的,就像魏貴人還有嫻嬪,不覺得好玩嗎?” 敢情是當戲看啊。金籬吐了口氣。 轉眼到了四月十一日,太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幾個月的時間,內務府和禮部早備下治喪事儀。雍正對鈕祜祿氏并不上心,百年之后也不準備與她合葬,因此太后葬的是泰東陵,弘歷更不必說了,太后薨逝他“哀痛不能理事”,命內務府總管大臣和親王弘晝全權處理喪禮,一切規儀比照仁壽皇太后烏雅氏,完全沒有了歷史上乾隆給予的種種尊榮致祭大禮。 謚號依舊是孝圣皇太后,升祔太廟依舊排在孝敬皇太后之下。 喪禮進行得格外順利快速,如果不是出靈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云珠也會覺得輕快,畢間很多事皇帝能躲她是不能的,光是一批又一批進宮哭喪的宗親命婦就夠她受的…… “怎么了?”有外命婦察覺送靈隊伍出了點亂。 一會兒原因就出來了,“是魏貴人和嫻嬪因為太過傷心太后的薨逝,暈厥過去了!” “這可真是難得?!蓖ㄍ傅娜四弥磷邮昧耸醚劢?,再度摧紅了眼眶,表示很感動。 “那可不,這兩位在慈寧宮侍疾可是出了名地盡心,聽說太后生前也十分看重她們……”這是憨直的人說的,“聽說哭靈的時候就暈厥過幾次了?!?/br> …… 魏貴人對太后的尊重敬愛真是無人能比,到慈寧宮侍疾過的福晉夫人們都見過她,對她侍奉太后的各種親力親為贊嘆不已,太后一去,她悲痛不能自己,屢次哭暈。 太后生病期間性情不定,難侍候是出了名的,嫻嬪烏喇那拉氏卻在太后薨逝前的兩個月日日不輟地給太后侍疾,替皇后分擔了不少,要不是秦嬤嬤幾個代表太后拒絕,她甚至還想給太后值夜。兩個月下來人足足瘦了一圈,又經過連串喪禮,會頂不住厥過去也是正常。 喪禮一過,這些流言已傳得到處都是。 皇帝十分感念她們的孝心,加上皇后賢孝替她們請功,大筆一揮晉了魏氏為嬪,烏喇那拉氏恢復妃位。而侍疾期間,哲妃純妃金嬪也協理宮務有功各有封賞,金嬪多了個“嘉”的封號。 愉嬪珂里葉特氏沒沾到太后的半點余澤。 248月朗風和大地春(上)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 乾隆六年,金秋十月。奉旨出降土爾扈特部的首領烏納恩蘇珠克圖親王敦羅卜喇什的淑裕長公主愛新覺羅.芷馨拜別了皇父與皇兄皇嫂,登上了前往大清西北額爾古納河的車馬。 額爾古納河…… 聽說那是一片欣欣向榮的土地,闊朗,自由,彪悍……透過車簾,芷馨看著漸遠漸小的送嫁人群,心中涌起無限的希望,在那里有屬于她的公主府,有她的丈夫。 這些年,她跟著皇嫂學習管家理事,學習騎射……還有簡單的醫藥知識,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過得很好。 想起出嫁前皇嫂的殷殷叮囑,她笑了笑,心中升起淡淡的憂傷,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京城…… “回去吧?!焙霘v雙手扶著云珠的肩膀說道。在幾個meimei當中,芷馨是跟云珠最親的,也許是因她幼時喪母,分別在西三所和齊妃身邊生活過,幼小敏感的心更珍惜別人的善意。人的感情是處出來的,卻也需投桃報李才能維持,芷馨這些年對云珠的用心也不比和敬她們差??丛谶@點份上,他也不會虧待她。 云珠淺笑著“嗯”了一聲,與他相偕著走回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