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系我一生心(4)
那幾年,廣東管理得嚴了不少。經濟發展得快,陰里也就有很多見不得人的交易。似前些年,黃賭毒泛濫。 東莞有一大片紅燈區,在顧景予到廣東前,治理了好多家。聽說還有這行里的大佬。 顧景予也就看過港片,如古惑仔之類的,還沒見識過真的黑社會。 后來到處跑生意,結識的人魚龍混雜,雜七雜八的,什么人都有。想拉他去,他沒去。 徐鴻倒是跟去湊了次熱鬧,回來后,什么也不說,光紅著張臉,以后再沒去過。 工作忙得讓他停不下來,只能像個陀螺一樣,不停地被抽打,不停地轉,直到有一天,轉回主人懷里了,才停下來。時間就是那根鞭子。 他總在想,早點回陽城,去擁抱他心愛的姑娘。但又鼓不起勇氣?;厝グ?,回去吧。心里有個聲音老是喊,喊得聲嘶力竭,喊到喊不出聲。 沒個本事,回去做什么呢? 人家還小,跟著你,撈不到好,只能吃苦的話,又何必呢? 相思如毒蝕骨。他只能以毒熬毒。 準備幾年,他覺得到時候來,可以回去了,壓下徐鴻的不滿,一意孤行。 他是乘的高鐵。 他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坐火車時的激動。烏拉一聲,龐大的鐵皮怪獸緩緩啟動,載著一肚子的人。 風景倒退太快,變化太快,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如陷云,如陷霧,如陷大雪茫茫的平原,如陷在大海飄搖的一葉扁舟。 后來,遇上那個姑娘。是在徐鴻請客的當天。 還是那么小一只。他那時與她談戀愛,最喜歡的是,把她圍在懷里,捉住她的手,感覺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與她契合極了。 她倒不是矮,但比較瘦,在他面前,總有種軟軟的感覺。似撒嬌,似依賴。 他想起在病房里的那晚。她眼神躲閃,臉紅撲撲的。雖然很暗,但他想,她一定是這樣的神情。 他把她摟在懷里,覺得她像是沒骨頭般地依附他,像水蛭,像考拉,像所有一切喜歡依附旁物的動物。她那樣美好,唇軟軟的,帶著夜宵的香料味。舌頭也不知是躲閃還是迎合,只能被他追逐。 在廣東,他也因為胃,住過兩次院。不太嚴重,只是很痛。好像是胃痙攣。不清楚了,現在生活太美滿,能記得的痛苦,只剩分離的痛。 其實是想象得到的,若干年后,他娶這個女孩做了妻子。他們相愛,他們相依,是世上最完美的事。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他們將平安順遂,白頭偕老 但他當時,心里很沒底。 一開始,雖是她提的分開,但怎么能怪她呢?她還有大好的未來。是他寵得太過,叫她輕易地傷他心。后來,是他不留音訊地離開,前往廣東。 高考那天,她走進考場前的身影,就像一張相片底片,貼在心墻上,等到有時心念她了,再洗出來,慢慢地想,慢慢地念。一切都無影無蹤。 送她玫瑰花,他想象得到,她猜得出來。太過了解。他知道她喜歡什么,她也了解他挑東西是什么風格。 情人節,于全天下的情人而言,都那么特殊。 這是兩個人的狂歡。 有回碰到高中同學。她已結婚生子,與高中張揚的現象大有不同。她已成為一個沉穩的婦人。 看到安柔,她笑笑說:“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女孩子?!?/br> “我也沒想到?!鳖櫨坝枰残?,“但遇到了,就知道改不了了?!?/br> 她牽著孩子的手,制止住他亂跑。 她對顧景予說:“因為總覺得你那時候吊兒郎當,沒誰制得住你?!?/br> 顧景予也笑,買了麥當勞請她孩子吃。她拉拉孩子的手:“說謝謝叔叔?!?/br> 孩子很懂事,仰著臉,笑著對他說:“謝謝叔叔?!?/br> 見了這乖巧的模樣,安柔蹲下來,捏了捏孩子的臉。 “你媳婦兒這么喜歡孩子的話,不打算生一個?” 顧景予攬過安柔的腰身,說:“正打算呢?!?/br> 同學看著臉頰緋紅的姑娘,再看兩人緊貼著,覺得這兩人真是分外般配。一個英俊帥氣,一個小鳥依人。 又說了一些恭賀的話,她便帶著孩子走了。 回到家,安柔剛洗過澡,他爬上床,兩手交疊脫去衣服。 他壓著安柔的身子,嗓音低沉:“生個崽?” 安柔一下笑了。她抱著他的后背,說:“當生個雞崽呢,這么容易?” 后來曉得她懷孕時,他心里頭的那股激動與幸福,像雪碧里的泡泡,咕嚕嚕地向上涌。自不必多說。 他們從來沒有鬧過分手。安柔置氣時,總是悶悶的,不會同他鬧。最后自然是他妥協。 那一次,分開了五年。 勸君惜取少年時。 后來小鯨魚大了,問父母的戀愛過程。 安柔說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顧景予摟著她笑,對兒子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br> 小鯨魚鼓掌叫好。meimei還小,尚不能懂這兩句話的意思。他捏她的小臉:“是說他們兩個很恩愛啦!” 在顧景予生日那天,安柔給他寫了封信。 因為是小生,顧景予也沒在意。早晨起來,安柔遞上個早安吻對他說“生日快樂”,他才曉得是自己生日。 白天安柔給他發了短信,讓他早點回家吃蛋糕,他當時忙得暈頭轉向,回了“好”,轉頭又想不起了。 回到家時,蛋糕還擱在桌上。 蛋糕用精致的盒子撞著,絲帶還沒拆。 他先進臥室,亮著兩盞壁燈,人卻睡熟了。 他脫了外套,彎下腰,吻了吻她的臉和唇。安柔無知無覺地翻了個身。 顧景予又到孩子的房間,挨個親了親兒子和女兒的臉蛋。 他再度回到客廳,發現蛋糕盒下壓了張信封。 信封上畫了只藍色的卡通鯨魚,看那手筆,定是小鯨魚畫的。旁邊寫著“老公親啟”。 女人家的,愛搞這種形式主義。顧景予無聲笑笑,將信封拆開。 信上頭,先是寫了些祝他生日快樂,祝他安康云云的祝福語。稚嫩的小孩字體也有??雌饋硎切■L魚和女兒一起寫的了。 最下頭跟了句:老公,愛你一輩子哦。下角標一個紅色的小愛心。 顧景予笑出來,感覺有股暖意順著手指蔓延開來。 或許真是返璞歸真,這么一點點小事,年少時嗤之以鼻的事,就能叫現在的他滿足。 他拆開蛋糕,上頭仍是畫了只活靈活現的鯨魚,上頭一簇水花。 他走到床邊,把愛人擁進懷里,緊緊地。 安柔迷糊醒來,摸到他的臉:“回來了???吃了蛋糕沒?!?/br> “沒有?!鳖櫨坝栀N著她耳朵,輕輕地說:“老婆,我也愛你一輩子?!?/br> 婚后幾年,顧景予抽空帶安柔去了不少地方旅游。 因為孩子太小,就沒有帶。小鯨魚開始還不服氣,上書說:“爸爸,我也要去?!?/br> 顧景予不留情地反駁:“和meimei在家里?!?/br> meimei也跟著哥哥鬧:“爸爸,我要和你跟mama一起去?!?/br> “乖,和哥哥在家?!鳖櫨坝柽@時會蹲下身來,摸著她的小腦袋,“到時候給你買好吃的?!?/br> “好?!眒eimei乖乖地點頭。 小鯨魚不滿地對安柔說:“媽,你看,爸偏心!” 顧景予笑著摸他的頭:“給你帶頭鯨魚回來,怎么樣,不偏心了吧?” 小鯨魚:“……” “媽!爸耍我!” 那種十一假期啦,春節啦,偶爾也帶兩個孩子出去看看世面。更多的還是夫妻二人世界。 有時晚上剛洗過澡,正要溫存,小鯨魚便會攛掇起meimei,一塊打電話給兩人。 先是安柔的電話響。 “媽,你和爸爸玩得開心嗎?” 安柔無奈地說:“很開心,謝謝你的關心哦?!?/br> “不客氣的mama?!?/br> 掛掉。顧景予重新勾回人。 又是他的電話。 “爸爸,你給我買了好吃的嗎?” “買了?!?/br> “謝謝爸爸!” “叫哥哥去寫作業?!?/br> “好的。哥哥,爸爸叫你寫作業!” 電話那頭傳來小鯨魚的聲音:“爸,我寫完了?!?/br> 顧景予:“那就去睡覺!不準再打電話來了!” 安柔笑得無法自抑。 小鯨魚讀小學,顧景予與她一塊去給他開家長會。 家長會散了后,老師單獨對他們說:“顧沈安爸爸mama留了?!?/br> 其他的家長湊成幾堆,交流教孩子的經驗。她想起以前母親也總被其他同學的父母問,孩子的成績怎么那么好的,有沒有多補課云云的。 老師領他們去辦公室,她有點緊張,他握著她的手,說:“我在。別怕?!?/br> 以前作為學生時,沒少被老師喊去辦公室。甚至早戀時,也被不知情的班主任耳提面命,說一定不能有早戀的傾向。 這卻是頭回作為家長被叫去辦公室。 老師倒了茶水,讓他們坐。 “小鯨魚很調皮,常常和其他男生鬧。但他很愛幫老師、同學的忙,也很聰明?!?/br> 她說:“是啊。他小時候太安靜了,因為男孩子嘛,皮點才好。他爸下了班后,就帶著他一起鬧。所以要是太鬧騰的話,林老師你就說他,別顧慮太多,這孩子臉皮厚?!?/br> 林老師聞言笑了:“看得出來,你們夫妻很恩愛。顧太太,你別想太多,我叫你們來,不是為了說顧深安的不好。嗯……是這樣?!彼M織了一下語言,“是想讓他擔任班長,這樣既有利于培養他的管理能力,讓他學會自控,也會對班級團結有益?!?/br> 安柔很開心,回到家,說給小鯨魚聽,征求他的意見,卻沒料到他堅決反對。 小鯨魚的理由是,當班長太累,他不想去管同學。 后來得知,因為小鯨魚覺得,管理同學會使同學不喜歡他。 安柔不曉得他哪來的這種想法,于是顧景予找他單獨談了回,最后小鯨魚當上了小班長。 晚上,安柔涂著護膚品,顧景予從背后擁住她,雙手握住她的。 安柔憂愁地說:“你看,我臉上皺紋越來越多了?!?/br> 他指指自己的眼角紋:“我再過幾年,就四十了。我們都在變老?!?/br> “可我前兩年才過三十?!?/br> “是啊?!鳖櫨坝枵f,“你太為兒子女兒cao心了?!?/br> “沒辦法,他們都是我的寶貝啊?!?/br> 顧景予坐在她身邊,額頭貼上她的,說:“他們會長大的。你看,小鯨魚現在就在成長。聽林老師說,小鯨魚管理班級管理得很好。將來有一天,他也會照顧好meimei的。到時你就可以放點心了?!?/br> “對?!卑踩釃@口氣,“生下一對可愛的兒女,是我身為母親最大的成就?!?/br> “而我最大的成就是娶了你?!彼H上她的唇。 即便是青春不再,她仍是他最摯愛的人。 風?;鹣ê?,安柔仍是憂慮。 她躺在顧景予懷里,嘀咕說:“你看,咱們一次的時間都沒以前長了?!?/br> 顧景予簡直是被氣笑的,“不想讓你太累了,你還上綱上線了?” 她又嘆氣:“你脾氣也沒以前好了?!?/br> “……” “你看你看。哼?!卑踩釓乃麘牙锍鰜?,背對他,露出光滑的脊背。 顧景予無奈至極,或許是因為和孩子待久了,安柔的心性倒全然不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 有時他去她學校接她,在教室門口聽她講課,她會和學生開玩笑,或者是提他。學生會哇哇叫著安老師撒狗糧。下課后,安柔和學生也似是朋友般地相處。因著她沒老師架子,不嚴肅,所以學生愛找她玩兒。 吳璐跟他聊天時,會說,因為他將她保護得太好,安柔嫁給他后,越來越像個孩子。 而回到家,安柔也會帶著兒子女兒一起游戲。一大兩小,玩得格外開心。 他真是慶幸,娶到了這么一個,世間再難尋的老婆。 他親她的脖頸,親她的耳垂,親她的發絲。他拉著她轉過身,繼續親她的額,親她的下巴。親吻一路滑下。親吻溫柔繾綣,如絲縷般纏繞著她。 她喘著氣喊他:“顧景予?!?/br> “嗯?!?/br> “你要愛我一輩子?!?/br> “嗯?!?/br> “要比愛兒子愛女兒更愛?!?/br> “嗯?!?/br> “不準兇我?!?/br> “嗯?!?/br> “最重要的是,我們要白頭偕老?!?/br> “好,都答應你?!?/br> 此生仍不悔,來世仍作陪。他會履行諾言的。 ———————————————————— 呼,這篇文到這里就全部結束了。 《此間景柔》是17年我在晉江寫的第一篇長篇,也是發在po的第一篇長篇。 文章改了很多。修改的過程中,就一直在為青澀的文字而害臊。都說修文比寫文要難,我算是切身體會了,尤其是這種稚嫩的文章。 雖然改了很多,但最初的樣子并沒有變。所以我知道,它有很多很多缺點,是那種一發表出來,就可以載入黑歷史的那種。 《沉疴》是我去年寫的,比這篇好許多。今年還會寫新文,希望會有進步。 感謝一路追過來的集美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