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晨的玫瑰
2月14日,清晨,安柔收到一束玫瑰。 昨夜,隔壁家的孩子哭鬧,撕心裂肺的哭聲,大人也耐不得煩。叮叮當當,好半會才消停,擾得她不得好眠。 好容易睡著,沒做個夢呢,門鈴聲響了。 清晨寒冷,安柔披了件厚外套,裹著,打開門,發現是快遞。 快遞員捧了一束不大的花,十來朵的樣子,讓安柔簽收。 她還沒清醒,腦袋迷糊著,懵懵地問:“我的?” “嗯?!笨爝f將簽收人那欄指給她看,名字是她沒錯。 安柔想了想,過了遍同事、朋友、家人,想不通是誰送的,扔在茶幾上,又撲回房補覺。 做了個短促的夢,鬧鐘鈴聲又將她吵醒。 安柔洗漱完,走到客廳,看見花,才想起這回事。 花瓣上還有水珠,估計是花店灑上的。整束花,光零零的花和葉,配上圍束的紙,再無其他裝飾。 她翻了翻,沒有卡片之類的,叫她辨不出主人。 這隨性簡潔的風格,安柔好熟悉。 男人指她頭上的蜈蚣辮,嫌棄地皺眉,問她:“扎那么多花辮做什么?” 她說:“好看啊?!?/br> 男人不屑:“扎起來多麻煩,散開也是。我以為你們女生都愛扎馬尾。隨手一束,不就可以了嗎?” 她還很認真地想了想:“很多事情,都不是這么算的。就好比讀書,讀了十二年,和十六年的,都能找工作啊,但薪水不同啊?!?/br> 她笑嘻嘻地說:“女為悅己者容嘛。追求的是效果?!?/br> 他無奈地笑。 他自己穿衣服,從來是簡單的T恤、黑褲,一點花哨的紋飾都不會在身上出現。手腕上、耳朵上,也無首飾。 饒是一個男生,也隨性簡潔得過分了。 但再簡潔,他在她眼里,也是最清俊無雙的。 可是,怎么會是他呢。 安柔笑自己癡心妄想。 安柔在屋里四處找著,好歹找出個空花瓶,盛半瓶水,將花一朵朵放進去。 透明的玻璃瓶,妖艷的紅玫瑰,配上留著的綠葉,高低參差,紅紅綠綠,竟也好看。 她嗅了口玫瑰花香,并不濃郁,還帶著濕寒氣。 她看著齊整的枝條切口,有點遺憾。多好的生命啊,就這么香消在一剪子上。 想起以前與他的對話,手往后一抓,把散落的頭發束成馬尾??粗潜扰㈩^發時年輕。 安柔出了單元門,昨夜的雪已經開始消融。滿地雜沓的腳印,又臟又亂。 她呵了口氣,在空中凝成白霧。 雪融化時,氣溫總會低些。 一中離她家不遠,走十幾分鐘就能到。她便步行去。 一中是安柔的母校,近兩年,高中部成為省重點學校。 三年高中畢業,讀完大學,又回到了這里。她始終有種執念,守在這兒。這種執念,讓她扎在這座城市五年。 她資歷不夠,暫時在附屬一中的初中部教化學。 她高中學的是文科,教化學也是因為,她初中時,化學最好,要不是高中物理太爛,也許就學理了。一中又極度缺年輕的化學老師。 這時候剛開學,早熟的中學生們,按捺不住,紛紛送起了禮物。糖啊,花啊,甚至有氣球。 滿教室的粉紅色氣息。 安柔一進教室,學生們就喊著:“老師,情人節快樂!” 她忍俊不禁:“謝謝?!?/br> 上課時,看見有對男女生在偷偷地牽手,她只當沒看見。 安柔作為科任老師,不管學生的早戀行為,也沒權利管得到。 下課鈴響,她合上課本,一拔U盤,關上PPT,轉身走人。 剛走出教室門口,有個女學生追出來:“老師,請你吃糖?!?/br> 安柔笑:“都多大了,還吃糖?!?/br> 這是個長得很秀氣的女孩子,性格卻大大咧咧的,一股腦把糖放她手里:“這是我們一點心意?!?/br> 一把糖,什么都有,多是彩色透明糖紙包著的硬糖,還有幾顆巧克力。 她收回兜里,說:“那謝謝你們了?!?/br> 女生嘻嘻地笑:“沒事,今天情人節嘛??蠢蠋煿录夜讶说?,于心不忍,于是我們幾個湊合送老師糖吃?!?/br> 安柔:“……” 女生機智,見安柔要怒,一溜煙兒跑回教室。 安柔又好氣又好笑。 身后班的班主任顏英從辦公室出來,在教室門口找到她,說要印套卷子,讓學生做做,馬上就要月考了。 安柔說好,問什么時候安排,需不需要她幫忙監考。 顏英三十多歲,教齡也有十幾年了,一直當班主任,人很負責,對一群學生cao心得很。 她估摸了下時間,說:“今天下午自習課吧,還能空出一個小時。能寫完吧?” 中考是一個半小時,平常時間緊,這種練習,就是為了趕速度求質量,四五十分鐘足夠了。 安柔說:“沒問題?!?/br> 顏英抱著教科書進教室前,說了句:“那謝謝安老師了?!?/br> 安柔回到公共辦公室,兀自發了會愁,拿學校發的教輔資料,找些學生還沒寫過的題,做成文檔。 初三下學期基本是全面復習,化學還落了點。安柔怕出到沒教過的內容,一題題看去,篩選出題目,眼睛疲累不已。 下午還有兩節課,出完卷,已經是下午第三課下課。 馬上就到下午自習課了。安柔急急忙忙地,拿了U盤,準備到學校旁邊的打印店將試卷印出來。 這種班里私用的試卷,學校不負責印刷,只能用班費在校外印。 這家打印店專做學校的生意,也便宜,錢掛在班里,等年尾,再統一結賬。所以幾乎一中所有班級都來這家店。 另外她教的幾個班的班主任見她在出卷子,不甘落其他班之后,也說要考,讓她多印點。 安柔心里頭加著幾個班的學生人數,還要留兩張,怕自己丟三落四,講卷子就不方便…… 在打印店前的臺階,有個穿駝色大衣的男人,臉側對著她,正在打電話。握手機的手修長白皙,指節分明,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見。 冬日下午黯淡的陽光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竟襯得有幾分模糊。 安柔滯住了腳步,心如擂鼓。 不敢相信,懷疑是盯著電腦屏幕太久,產生了幻覺。 有的人,你在心里構想無數次他出現的情形,可真當他出現在眼前,又仿佛覺得:這是荒唐夢一場。 男人的聲音隱約傳過來,半熟悉半陌生的嗓音。 安柔可以肯定,就是他。 她眼眶一酸,慌忙低下頭,拼命按捺著想哭的念頭。 男人眼睛始終看著店門旁的豎牌,顯然沒發現她。 安柔躊躇片刻,把頭低下去,偷偷地,打算從他身后繞進店內。 男人掛了電話,安柔正走過他身邊,感覺到有道視線,落在腦后。像是道熾烈的太陽光,微微燙著她。 她并沒有回頭,故作鎮定把U盤交給老板,說印兩百四十張,又告訴他分別掛在哪幾個班的賬面上。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認出她,畢竟,闊別多年了。 余光瞥見,男人背倚著門,玻璃門后,他的頭發有些凌亂,是被他剛剛揉的。 手臂曲在身前,淡淡的煙霧彌散,應該在抽煙。 他背對著光,輪廓有點模糊。 這個男人啊,以前也是她的榮光。 打印機唰唰唰的響,喚回了安柔出離的思緒。 老板靠著龐大的打印機,刷著手機,時不時看下印出的紙張。 最后印出來的試卷,還有點熱熱的,老板給她分袋裝好。安柔接過去,兩手提滿了。 經過他時,她仍然埋著頭。 也許是類似于近鄉情怯的情感作祟,也許僅僅不想與他說話,簡而言之,就是她慫了。她并不想叫他看見自己。 但到底事與愿違。 顧景予喊住她:“在一中教書?早上那束玫瑰,你喜歡嗎?” ———————————————— 本來想等《暗塵舊香》全部寫完,才寫這篇的,但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太久沒有寫長篇遼。 先發章楔子,看有沒有人看,人多就多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