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攸看一眼對面三個人，自己區區兩個人，極識時務，“中臺?！?/br>
    “鬧市縱馬，毀傷民財，誰給你的膽子？”

    令狐攸散漫道，“我從宮中出來回府，不坐馬車難道走路嗎？馬驚了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br>
    “是嗎？”池青主瞟一眼咻咻喘氣的馬，冷笑道，“你把圣皇御苑戰馬拿來駕車，膽子大得很啊?！?/br>
    唐恬心中一動，戰馬性烈，狹窄處易驚，令狐攸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公然拿來套車，鬧市行走。

    令狐攸沒想到他連這個都能看出來，倒亂了方寸，“萬無此事?！?/br>
    “有沒有不用同我說，御苑一問便知?！背厍嘀鞯?，“傷著的人，踩翻的東西——”

    令狐攸急于脫身，“我賠，我這便命管事逐一上門，一戶一戶賠償?！被仡^吩咐隨從，“你回府安排?！?/br>
    隨從一溜煙跑了。

    “不用等你?！背厍嘀飨驀^眾人道，“各位父老，今日在場諸位，無論人財物，但凡有所損傷，此時便可往同慶坊令狐宅邸，拿銀子補償?！?/br>
    眾人原都圍著看熱鬧，聞言一哄而散，往同慶坊去，生怕晚半步沒了著落。

    令狐攸看一眼烏泱泱的人群，不知要破多少財，尷尬地咽一口唾液，“中臺，可以了吧，我走了?！?/br>
    “走？”池青主看著眾人散盡，“蕭沖?！?/br>
    蕭沖上前，按住令狐攸肩膀，“副院正，請吧?！?/br>
    令狐攸掙一下，蕭沖那只手卻是如影隨形，忽一股大力襲來，被他生生按得跪倒在地。難免驚慌，“你要做什么？”

    蕭沖手腕輕輕繞兩圈，解下一條烏漆抹黑的鞭子。這東西唐恬認識——競日鞭，圣皇親賜。

    令狐攸尖聲道，“蕭沖，你敢！池青主，我也有圣皇親賜競日鞭，你敢拿這個打我？”

    池青主道，“倒忘了?！?/br>
    蕭沖將鞭子繞回去。令狐攸已出了一身冷汗，抖抖索索要站起來，又被蕭沖一掌按下。

    蕭沖道，“急什么，沒了競日鞭，還有別的?！?/br>
    令狐攸仿佛記起什么事，劇烈地發抖。蕭沖從腰封中抽出另一條鞭子，極細極長，烏黑中透出暗紅的色澤，渾似一條吐著信子的蛇。

    令狐攸便知難以幸免，咬著牙道，“池青主，你當街折辱于我，可想過如何同圣皇交待？”

    “我乃當今中臺閣，你一介宣政院副使，我處置你，還需向圣皇交待？”

    令狐攸一滯，他雖是圣皇入幕之賓，卻無名分，說到頭確是一介副使。

    蕭沖將鞭一抖，凜冽的破空聲。

    令狐攸雙手撐在地上，“池青主，罪鞭打人透膚傷骨，你是不是瘋了？”

    “瘋的只怕是你?！背厍嘀骼湫?，“事已至此，還敢心存僥幸?！彼蚴挍_伸手，“拿來給我。省得明日御前告狀，叫你做了替罪羊?！?/br>
    蕭沖放開令狐攸，雙手捧著罪鞭奉上。

    令狐攸瞅見此時空檔，拔腳便跑。還未跑出三步，膝彎劇烈一痛，撲在地上。蕭沖上前，一手抓著領子將他提回來，按在池青主身前。

    池青主手腕一抖，罪鞭漫卷而去，他仍在病中，鞭勢其實有些綿軟，令狐攸卻是長聲慘叫，撲身伏在地上，拼死護住頭臉。

    池青主連抽四鞭才停下，“再有一次叫我知道你當街縱馬，抽的便是你的臉?！?/br>
    令狐攸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滾?！?/br>
    令狐攸爬起來，滿臉泥塵混著汗水，卻是一眼不敢多看，一句不敢多說，拖著步子走了。

    唐恬道，“大人打了他，圣皇不會怪你嗎？”

    “會?！背厍嘀鞯?，“難道圣皇怪我，我便不打他嗎？”他抬頭看唐恬，“會用鞭嗎？”

    唐恬不知話題如何跳到兵器，“會，習武時先學騎射，除了弓箭，第一個使的便是鞭?！?/br>
    “正好?！背厍嘀鲗⒆锉迗F作一個團，遞給她，“這個給你?！?/br>
    唐恬自幼在兵器中摸爬滾打，只需看一眼便知這是罕見的絕世神兵，欣然收下，“謝中臺賞賜?！卑淹嬉粫r，依樣將罪鞭收在腰間，渾然一條束帶。

    “這東西打人，外表里看不出，全爛在里邊，使力大了骨頭都能裂出縫?！笔挍_酸溜溜道，“你可謹慎些使?！?/br>
    “知道?！碧铺裥Φ?，“傳說昆侖怪蛇蛇皮所制，傳國之寶?！?/br>
    如此一打岔，池青主沒了吃羊羹的心情。蕭沖趕了馬車過來，駕車回府。

    池青主靠在車上。

    唐恬道，“大人累了嗎？”

    池青主“嗯”一聲，傾身伏在她膝上，叮囑道，“不管是為了什么，以后不許以身犯險?！?/br>
    “總不能見死不救?！碧铺窀杏X池青主要坐起來，一手按住，搶在頭里道，“比如，方才馬蹄下要是大人呢？”

    “更不要?！背厍嘀鞑患偎妓?，脫口道，“我便讓那馬踩死，也不要你為我冒險?！?/br>
    唐恬聽他越說越不像樣，伸手蓋住他眼皮，“大人累了，盡胡說?！?/br>
    池青主確是困倦至極，閉目養神。

    唐恬手指順著散落的發絲，久久道，“大人今日說的唐鳳年，他——”

    池青主不動。

    唐恬以為他睡著，閉口不語。

    馬車經過一段坊門，車內突兀地暗下來。唐恬看不見池青主所在，不由自主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