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蔣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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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過后,英賢需要先回自己公寓換衣服,傅城開車送她。 兩人都沒洗澡,身上殘存著些許情欲味道,車廂密閉,空氣漸漸曖昧。 英賢側臉看向窗外,不知想什么,一路安靜。 路燈光線打在她臉上,映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她洗掉殘妝,露出嘴唇自然顏色,臉越白,睫下青黑就越顯眼。 行至半路,傅城手機震動,他接起聽了兩句,面色驀地凝重。 他的手機沒有連藍牙,因此英賢并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只是通過他的反應判斷,一定不是小事。 電話很快結束,傅城對她說:“小芝出了點狀況,需要我過去簽字?!?/br> 英賢立刻點頭:“那我們先去療養院?!?/br> 我們二字觸動傅城心弦,可他現在沒有那么多旖旎心思。 一記迅猛掉頭,他將油門踩到底。 二人抵達療養院時,兩個護士正在大門口張望,其中年長一些的那個一見到他,立刻送上文件。 “傅先生,情況緊急,給您打過電話之后我們直接去找院領導請示手術,現在已經開始了?!?/br> 他常來,長相又顯眼,院內不少人都知道他是那位漂亮植物人的哥哥。 “我明白,謝謝?!?/br> 文件不止一份,包含委托授權書、自費同意書等許多內容。傅城草草掃一眼便直奔底部簽名。翻到最后一頁時,落筆動作頓了一下。 英賢定睛看了看,發現白紙上寫著“病危(重)通知書”幾個大字。 “家屬跟我來?!焙炌曜?,護士帶著他們向里走,越走越快,小跑起來。 電梯需要等,傅城直接推開樓梯間大門,一步叁階地上樓。 英賢下意識跟著跑了兩步,忽然停下,就那么立在走廊中央,看著傅城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小護士注意到她掉隊,看了看她高跟鞋,折回來說:“我們坐下一趟電梯上去?!?/br> 傅芝的轉院、入院都由柯蕊處理,因此這是護士第一次見到英賢,以為她也是傅芝親屬。 英賢搖頭,雙腿一動不動。 護士當她嚇傻了,正要再安慰幾句,就聽她說:“我不是家屬?!?/br> 英賢問:“手術有幾成希望?” 小護士面露難色:“不好意思,我們不能向非親屬透露病人信息?!?/br> 英賢輕柔頷首,不為難她。 小護士說:“您不是家屬也可以在手術室外等候?!?/br> 英賢猶豫片刻,輕聲說:“謝謝,我不上去了?!?/br> 又看一眼已經關閉的樓梯間大門,她轉身向外走去。 英賢從不求神拜佛,但她相信七分人為、叁分天定,而且天定的分量大多時候都要超過人為。 先是英慎拆穿她,接著英齊出事、沉東揚提議結婚?,F在,她與他之間最初的紐帶也要斷了——傅芝一死,他們便真再無瓜葛。 一樁樁一件件,這么巧,全部湊到一起。 其實在被英慎拆穿時,她已想好該做什么。只是蔣震中風,給了她個拖延地理由。不接他電話,也是在逃避。再后來,沉東揚也來“幫”她下定決心。 走出醫院那一剎,疲憊削弱理智,她又一次放任自己軟弱,逃避到現在。 然而無論怎樣逃,終歸要面對。 病房外,傅城焦急等待。早在傅芝入院那天,醫生就曾委婉地提醒過他,創傷性植物人中有接近一半人會在第一年內因為各種各樣的并發癥、器官衰竭離世。他有心理準備。 可是真到事情發生這一刻,傅城才發現自己遠沒有自已以為的那么泰然。 恍惚間,他仿佛意識到什么,回頭看向電梯口。 金屬雙門緊閉,反射出幽幽冷光。 長長走廊中,只有他一人。 車子還停在療養院門口,英賢坐上駕駛位,先回公寓洗澡換衣服,再去公司。 嚴重的睡眠不足導致她頭痛難當,英賢又吃兩粒止疼片。 柯蕊見她臉色不好,提議說:“老板,這幾個會沒有那么急,明天再開也行?!?/br> 英賢搖頭:“叫人去大會議室,我10 分鐘后過去?!?/br> 柯蕊知道她脾氣,不再勸。正要推門離開,聽見身后女聲說:“柯蕊,你處理一下傅城的離職手續?!?/br> 柯蕊暗暗吃驚,回身問:“好,什么時候開始生效?” 英賢翻開待會開會要用的文件,低著頭說:“現在?!?/br> 柯蕊說:“單方面解雇——” “我知道,該怎么賠就怎么賠?!彼茄劬νT谖募?,漫不經心一般說:“對了,傅芝的費用照常付,這方面不變?!?/br> 柯蕊又問:“老板,要是傅先生問,我該怎么說?” 空氣安靜兩秒,英賢緩聲道:“他不會問?!?/br> 傅城果然沒問,至少柯蕊沒有向她轉述。 后來,還是她主動問柯蕊他有沒有說什么??氯镎f沒有,傅先生聽說自己被解雇后一個字都沒說,還有,老板,傅小姐去世了,心肺衰竭,沒搶救過來。 英賢當時正在看文件,頭也不抬地淡淡嗯了一聲。 那天開會,她破天荒地當面指出項目部的提案有問題,還說如果有人想養老,不如去養老院做經理。 她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算重。然而與蔣英賢共事過的人都知道,她憤怒到了極點。 會議室內氣壓低得可怕,在場幾人大氣都不敢出。 英賢的生活恢復兩點一線,不是在公司,就是在醫院,等到蔣震出院,醫院又變成老宅。 杜悅回來后,對于沒人通知自己這件事大發雷霆,當然,在蔣震面前是委屈落淚,話里話外暗指有人故意。 英賢坦然道歉,說自己最近太忙,不小心忘了。 蔣震清楚她在忙什么, 所以即使這理由在杜悅聽來很蒼白,蔣震受用了。 蔣震現在只能勉強發出幾個音節,吃喝拉撒全靠護工協助,十分狼狽。像他這樣叱咤半生的人最難忍受自己變成這樣,因此脾氣越來越差。杜悅再想拿這件事告狀時,被他呼哧噴氣打斷。 蔣震明白不知者不怪,可他心里有個疙瘩。杜悅在法國大買特買時,陳楓連夜趕來探望,之后更是守在床前關懷。凡事就怕對比,尤其對比如此強烈。 等到英齊的事基本塵埃落定,英賢才有機會回去自己公寓喘口氣。 小區門衛交給她一個包裹,說她再不來拿就要扔了。 寄件人信息一概空白,包裹中有一張支票和一個單獨包裝的小袋子。英賢不知道傅城還欠自己多少錢,但她知道那個數字一定與支票上的一致。 他去哪湊來這么多錢?疑問一閃而過,英賢嗤自己多管閑事。 放下支票,再拆小袋子,待她看清里面東西后,定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袋子里面還有包裝,精美小盒燙有 la perla 字樣。 是一條內褲,酒紅色的蕾絲丁字褲。 “我還沒找你算賬呢,la perla,酒紅色丁字款,記得賠我?!?/br> 記憶忽然鮮活,打她一個措手不及。那天的陽光、空氣的味道,襯衫的觸感、身體的溫度、呼吸的節奏……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反應,全部翻涌上來。 竟然都記得。 胸口猛地抽搐,心臟痙攣似的收縮再收縮,縮出酸澀刺痛。 看上一會,英賢步入臥室,將支票連同內褲一起放進衣柜深處。 就算痛徹心扉又如何,她還是蔣英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