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深谷煉心窺血魂
暗,無盡的暗,一片不知遠近陰森詭秘毫無光明的暗! 這本是天地間最令人抗拒的色彩,卻也是世間人永遠也無法抹去的痕跡,人們似乎從未停止過與其戰斗,然而它卻總在悄無聲息間度化眾生。 徐長安此刻就在無盡的黑暗中苦苦爭渡,這不是一條普通的路,這是一條埋盡尸骨的煉心路,多少武道天驕,杏林豪杰曾不經意間路過此處,然而他們就在這不經意間埋骨他鄉永墮黑暗。 然而這也卻是一條普通的路,因為他真的僅僅只是連接杏林池記載著十二幅巫神經文的地下禁地與另外一處更加龐大的進階修煉禁地的通道而已。 數萬年來,曾有無數杏林弟子平安無事的走過這條通道,而后若無其事的進入下一處禁地,其間并無異狀發生。 不過這條路終歸處處透著詭秘,它永遠是那樣黑暗,不管你攜帶任何伴有光明的東西,一旦進入此地,便會悄然熄滅。 即便是那些綻放萬載光輝透著仙光繚繞的明珠星石,一樣會在此處失去光輝。 然而這還不是它最詭秘的地方,這處深埋地下連接兩個禁地最幽深黑暗的通道最可怕的是,它似乎擁有自己的智慧,它似乎在此等候什么,每當有修煉這十二篇經文大有潛力的弟子途徑此處,便會不由自主的被這條通道拉入某種幻境之中。 有的人因此而顛狂,有的人因此而迷茫,不過更多的陷入幻境的人確是就此墮入深淵,再也離不開這處通道。 總之一旦被這條通道選中,便不會再有好下場! 至于數萬年來是否真的有人安然走出幻境,卻從未有人清楚的知道,似乎那些即便真的走出幻境的弟子,也因為某種原因不約而同的一起選擇了守口如瓶。 或者根本就沒有活著走出幻境的人。 徐長安此刻便悄無聲息的陷入了這條煉心路的幻境當中,不過貌似這并不能稱為幻境。 因為這里只有單一的色調,一片黑暗,無垠的黑暗,陰森幽冷令人恐懼的黑暗。 徐長安并無所覺,他只是這樣滿懷期待的等著二哥蘇井然將自己拖到下一處秘境,因為一旦想到自己那似乎已然是人間巔峰之巔峰的武道功法還能繼續變強,徐長安就一陣熱血澎湃。 誰不夢想自己能為無尚強者?誰不愿意自己武道修為蓋世?誰不憧憬自己仗劍天涯所向披靡? 每個熱血少年都曾有此夢想,徐長安也不例外! 要知道他曾經沖動的逃離山門時的唯一心愿便是游獵天下山河,纓鋒世間英雄,睥睨人間。 雖說這一年間,他徐長安經歷了諸多磨難,心性早已非當初那般單純,可即便心間劃了數道紅線,肩上壓了歲月勁風,他徐長安依然對自己的初衷抱有夢幻般的憧憬。 畢竟當自己肩膀足夠強健之時,他才有資格去探尋夢中的憧憬;當他的心胸足夠廣闊之時,他才有能力追尋世間的善惡;當他的鐵劍足夠鋒利時,他才能劃破虛空再見自己的親人。 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他擁有足夠的力量,他此前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為了變強,然而此時機會就在眼前,他焉能不熱血澎湃。 只是這條道路似乎尤為的漫長,徐長安竟然似在飛劍之上待了數個時辰之久,終是耐不住寂寞的徐長安欲要開口說話,然而下一刻他驚悚的發現,不管自己如何張嘴,喉嚨如何嘶喊,自己竟是沒法發出絲毫聲息。 心中焦急的徐長安立刻試圖去尋求蘇井然的幫助,然而在無垠的黑暗中,徐長安向前伸出的手竟然摸不到任何身軀,似乎他的身前并無他人。 可是徐長安心中清楚,自己明明就在二哥的飛劍之上,此刻怎么會沒有人影呢? 還是一如既往的黑,徐長安已經嘗試了各種方式找尋身邊的蘇井然,但終究什么也沒有,他感覺不到腳下的飛劍,感覺不到身邊的蘇井然,也感覺不到遠方帶路的封天都,他什么也感覺不到,似乎整個黑暗中只有徐長安一個人孤零零的呆在這里。 徐長安終究是經歷過磨難的人,在最初的一陣慌亂之后逐漸冷靜下來。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與二哥一起飛進的洞xue,若是二哥發現自己不見了,定然會回來找尋自己。 于是他便站立在原地等待二哥的到來,只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徐長安并沒有聽到任何聲息,感覺到任何人來,他的心開始漸漸的沉到谷底,他的精神開始漸漸萎靡。 要不要走出去?畢竟如此黑暗的地方二哥也不一定能看到自己!多往前面走幾步,興許二哥就察覺了呢? 可是萬一離開了這里,二哥又尋到了這里怎么辦呢? 心中糾結無比早已一團亂麻的徐長安終是選擇站在這里等待,又是無垠的時光過去,徐長安感覺似乎已經呆了一天,一月,一年。 而此時他的精神已經虛弱的不像樣子了。 但終究那個期望的身影沒有前來,徐長安有些絕望了,這到底是哪里?二哥還會不會找到自己? 也許是兩年,也是是十年,徐長安此時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整個人已然麻木不仁。 若不是那段雪山夜幕獨行的歲月,若不是封魔井底無助的奔行,若不是枯龍懸島絕望中的最后沖擊,徐長安此刻早已精神泯滅。 可即便如此,他此刻的精神意志也撐不了多久了。 然而在這生命之火燃盡的最后時刻,徐長安終是決定要走出去看看,不管二哥是否會找到這里,自己走出去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人生不能總靠他人,因為命運的離歌從未停息,當貴人離去,你還能依靠誰呢? 徐長安一步邁出,忽然整片黑色都消失了,身邊再沒有一絲黑色,只有一片鮮艷欲滴的赤紅,映入眼簾。 這是一片無垠的戰場,尸骨早已堆積如山,血水更是逆流成河,無邊的火焰燃燒著大地,凜凜的裂風撕裂著戰場。 天空劃過血色的閃電,神魔亦成為草芥。 忽而一只遮天蔽日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的生物自天空墜落,砸在了徐長安的面前,其巨如山嶺的身軀根本無法令徐長安看清楚全貌,然而那渾敦無面目的巨臉,卻依然令徐長安一眼認出了眼前的生物,這是一尊始祖巫神,帝江。 徐長安曾經在由他演化的經文巖壁之上看過他的壁畫,二者形神兼備幾無差別。 然而此時一尊大如天幕的始祖巫神突兀的倒在了徐長安的面前,依然令那幾乎麻木不仁的精神體為之一震。 這是哪里?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會有巫神墜地? 一切的一切,徐長安都不可知,即便此刻他殘存的精神力已然不多,但是他徐長安依然仍不住開始耗費精力對此胡思亂想。 然而下一刻,更加恐怖的事情發生,在一只大如天幕的魔眼之前憑空自血色的天空中裂開,一只漆黑如墨,沉入深淵,眼球似火,煌煌不滅的瞳孔穆然間注視著天地間渺小的徐長安,而后那巨大的瞳孔之中慕然間倒影出八尊始祖巫神,這些形象各異的巫神頃刻之間滿身血水,慢慢消融如泥陷入大地。 徐長安此刻渾身戰栗,穆然間跪伏于那只巨眼之前,那是似曾相識打的感覺,曾起何時他也曾被人如此對待,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便再也掀不起任何戰意。 不過此刻那眼神中根本沒有徐長安,可即便如此,相隔千古歲月,無垠時空,那道森然的目光依然令徐長安不能自控的瑟瑟發抖。 要知道此刻的徐長安早已非昔日可比,然而結果卻并無兩樣。 忽而一道徐長安從未見過的巫神自地面拔地而起,只見這尊巫神明明已是一具尸身,然而在頭顱被毀的情況之下,他卻依然提著他的巨斧向著蒼天那只巨眼發出炫目的攻擊。 而后那道眼光微微一閃,這位巫神便被重創至天際消失不見。 繼而這支天眼冒出滔天烈焰,開始焚燒世間,一時間山河沸騰,海水枯竭,漫天冤魂厲嘯人間,天下生靈哀嚎不絕,星辰也為之黯然,月光也悄然消失,整個世間似乎再無完好的一塊陸地。 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所有的生靈都難逃一死,即使是嘶吼的怨靈也在滔天火光中化作灰燼,而那些弱小的生靈更是在絕望中,戛然而止了自己的一生。 忽而一抹熟悉的場景再現,一陣黑色龍卷穆然降臨人間,那是天吳,逍遙宇宙,游蕩域外的十二始祖巫神最后一尊巫神,它毅然而然的前來慷慨赴死,沖入這毀滅的源頭,誓要為自己的兄弟姐妹報仇,然而結果是凄慘的,他亦是化作一片火海消散在了人間。 至此似乎整個人間再無生靈,那場大火似乎燒了億萬年之久,大地便龜裂了億萬年,海水便枯竭了億萬年,日月沉寂了億萬年。 徐長安木然的看著這一切,他的心已然麻木,這是何其相似的場景,這是何其恐怖的場景,曾起何時他也是如此,看著天地遭劫,然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現在亦是如此,那些鮮活的生命,那些稚嫩的身影,就這樣絕望的倒在了自己的身前。 為何上蒼就是不肯放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徐長安面對如此殘酷的局面。 他是被上蒼選中見證世間不幸的的厄運之子么?還是萬世輪回中無法爭渡道彼岸的命運之子?為何這些不幸獨獨讓他一個剛滿十五的少年見證?是天命?還是輪回?沒有人知道。 即便聰慧過人的徐長安早在天吳出現之時,便以然猜到這是一些歷史塵埃之中的一些舊事,然而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卻依然傳遍了自己的心間。 若是有朝一日,那支駭人的巨眼再次降臨人間,他徐長安該當如何?難道依然無能為力么? 時光流轉,萬年而過,徐長安依然麻木的跪伏于地面,深深的感到無力,大火燒了億萬載,他便跪伏了億萬載,山河破碎了億萬年,他便麻木的看了億萬年。 億萬年之后大火悄然熄滅,而徐長安依然麻木的跪伏于此,他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跪在這里,然而他更不知道他起身又該前往何處,他心中空無一物,又似埋下億萬冤魂。 他的心在這一刻停下了,思維也停下了,這諾大的滅世沖擊終是令徐長安陷入了死寂,她就如一個死物一般茫然若失的跪伏于天地之間,似乎在尋求誰的寬恕。 不知時間流逝,萬物更迭,世間早已化作一片綠洲,一顆綠色的小苗突然在徐長安面前破土而出,徐長安那塵封了億萬年的目光,終似被這綠苗吸引。 綠苗越長越大,越來越高,呼嘯之間竟然貫穿寰宇,徐長安抬頭望去,巨木幾可擎天,天風亦不能都要巨木分毫。 繼而幼鳥飛舞,仙禽爭鳴,皆在巨木之上筑巢安家,自此有了遮風避雨的場所,而后幼獸入洞,靈獸隱伏皆在樹洞之間尋找住所,一時間天地生機彌漫,群獸成靈,時間又演化出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 徐長安茫然無措,腦子開始僵硬的轉動,這里是夢還是現實?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這里干什么? 恍惚間,一只幼小的鳥兒躍到了徐長安的肩頭,開始休息,而后幼獸相互追逐來至徐長安的身畔,靈蟲飛舞肆意挑釁這徐長安的僵硬的眼神,一時間徐長安身邊朝氣蓬勃,充滿了生命之間和諧的氣機,徐長安終有所覺。 突然一條毒蛇猛然襲向徐長安身前的幼獸,徐長安竟在僵硬軀體下一把握住這敏捷的毒蛇,隨后艱難的驅趕手邊的幼獸幼鳥,緩緩的握著這條毒蛇站了起來。 徐長安腦子此刻似乎終是動了起來,他似乎隱約記得世界是一片黑色,而后是一片血紅,然而此刻卻變成了悠然的綠色,這是為何? 不過這蔚藍的世界卻令徐長安僵化已久的思維開始稍稍活絡開來。 他邁出一步,向著這片綠意盎然生機勃勃的大地前進了一步,四是追尋腦中的答案,卻在恍惚之間看到一道渾身布滿綠色的婀娜身姿在大地的盡頭悄然隱現,她身上紋有各種奇異圖案,似文字,似符號,又如神環,飄搖與秀發肌膚之間,她高如天幕,巨如山岳,似乎很近,卻又極遠。 她是誰?她為何在這里?徐長安想看的更清楚些,便邁開早已不會走路的腿腳,生硬的向前。 忽而一只可怖的大手自地底伸了出來,一把抓住徐長安,回到了黑色的世界,突然天地閃爍出微弱的光芒,一縷人面蛇身,全身赤紅的幽魂悄然凝視著徐長安。 這是一縷幽魂,一縷躲過滅世之劫始祖巫神的幽魂。 他是燭九陰,他實在是受不了徐長安了,一個本該在歲月中迷離中的精神體,卻生生耗費了他不少的本命魂息,要知他僅僅是一縷幽,即便是巫神幽魂,他也沒有多少魂息可以揮霍的了。 他在尋找巫神傳人,每一個通過他心路考研的人族都會被他賜予始祖巫神的精血,讓其化作巫族,重新為巫族在世界上繁衍生息,重建家園。 這便是人間數個紀元以來巫族從不曾滅絕的秘密,也是這條通道暗藏有詭秘的原因。 當然這個世界上茍延殘喘的絕不止他一個巫神,不然巫族不管如何傳承,都不會如現在這般繁盛。 同樣這壁畫之上的十二篇經文也非是什么武道經文,而是專門留給人族所化作巫族修煉的正統巫神經文而已。 且是他燭九陰利用自己的天賦神募集天地間十二始祖巫神殘損的魂魄或血rou經過萬年祈祭所演化的先天經文,而后他便有自己殘余不多的神通之力,順勢開拓了這篇供巫族隱居修煉的場所。 只不過是數萬年前,恰巧被杏林池初代主人尋到而已。 不過當時的燭九陰并沒有阻止,而是讓這人順利在此開宗立派,這樣才能有更多的人來供燭九陰選擇,畢竟他只是一縷殘魂,能力有限,然而這里有一個宗門就會改善很多情況。 然而今天他挑選了一個根骨奇好的少年,作為巫族的傳人,要知道巫族不修道法,專修rou身,以這個少年的資質,作為巫神傳人綽綽有余,但無論如何都要考驗他的精神意志,畢竟心志不高,再強的傳人也是為他人做嫁衣。 不過若是要是讓燭九陰知道這個少年所展露的根骨不過是其體內自我復蘇力量的冰山一角,不知燭九陰會打消考核的念頭。 但是可惜這個少年,心志不堅,完全沒有上乘資質,根本無法成為巫神傳人。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本該在時間幻境中自我精神消弭的少年,竟是在最后關頭,陷入了麻木的無生無滅狀態,既不思考,也不覺悟,就那樣在幻境間木然的跪著,時間轉輪,歲月流逝,燭九陰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魂息同樣如蠟燭一般冉冉消逝。 雖然徐長安所經歷的的真實時間不過一瞬間的時間,然而那萬載的幻想卻是真實的以燭九陰的魂息為代價造成的,若是再讓這小子空耗億萬年,估計燭九陰今后百年都不用在考慮為巫族尋找傳人了。 于是在徐長安開始探索那片新世界之時,燭九陰已然忍無可忍,主動放棄了幻術神通。 之后便釋放出自己巫神獨有的血脈氣機,準備壓迫這少年,以便于蠱惑少年通過考驗,接受他們的巫神精血化作巫族。 卻沒想到忽而燭九陰幽魂一陣戰栗,一股來源于血脈的恐怖壓迫悄然密布全身。 多少年了,他燭九陰何曾有過這種感受,只見那少年的雙眼竟不知在何時化作了金色的異瞳,一陣刺目的金光,壓抑的燭九陰竟喘不過來。 那不是什么絕對力量的威懾,而是來自生命層次不同的壓迫,是源自更高靈魂印記傳來的震顫。 燭九陰一陣心驚,他到底招惹了一個什么樣的生物?怎么會有比自己更強大的血脈?要知道他可是開天初始生靈,本該是天地間最強的種族,此刻怎么會有人比他更強呢? 難道不是人間的?心道此處,燭九陰一陣惡寒,史前輪回滅世的場景,他可依然歷歷在目,怎么能不讓其心驚。 不過下一刻,燭九陰終是松了一口氣,那少年金光一閃便消失在了他的時光空間之內。 長安直道是尋常,奈何時光欲先揚。 萬載歲月血夜長,朝氣少年心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