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她盯著李牧言,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得凌厲,“或者,哥哥覺得,我只需要被動地接受就好,不該有什么選擇的權利?” 李牧言心中倒是有些被嚇了一跳的。 他有幾分不理解,李婉云對這件事,為什么會這么反應激烈。 “你決定叛逃了嗎?”在李牧言還在心中想著這個問題的時候,李婉云忽然就這樣問了一句。李牧言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著李婉云,慢慢地點了點頭:“是,這一點很好猜?!?/br> “因為明璣公主?” 李牧言愕然:“當然不是。我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草率地做出這種決定的?!?/br> 李婉云有些興致不高的樣子,“那是因為什么呢?你有什么足夠的籌碼,讓北寧相信你,并且日后不因為你的叛變而對你心生芥蒂呢?哥哥,我不明白,就算你對皇上不滿,也總有解決的辦法。但是一旦選擇北寧,你以后就再也沒有任何退路了?!?/br> 李牧言微微笑了笑,伸手準備摸李婉云的頭,被她躲開了去:“我知道。抱歉meimei,這件事沒有和你商量就做了決定,讓你變得很被動?!?/br> “不過,這件事,我必須去做?!崩钅裂缘谋砬楹軠厝?,眼底卻都是堅定,“你說上輩子我一輩子都守在南疆最后回到京城就死了,我不相信我會如此安分,我一定做了什么你不知道的?!?/br> 李婉云沉默下來。 她確實不知道李牧言做了什么,但是,她一點都不覺得,李牧言做了什么會讓她覺得高興。 “哥哥,你……” 李牧言伸手制止了她,“meimei也該記得我的身份?!?/br> 李婉云愣了一愣,才明白過來,李牧言是在說自己的前世。李牧言的前世是誰,是董昱。那個董氏五書大行天下被奉為治國經典最后卻被斬首拋尸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怎么可能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這一輩子的繼續在那個人的后代下俯首稱臣,為了放棄自己的那個朝廷出謀劃策。 李婉云的臉白了白。 他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父親和母親,現在在什么地方?”很久之后,李婉云輕聲問。 一直盯著她的李牧言唇角露出溫柔的笑容,“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他說,“等到你我都安全了,我就將父親和母親接回來,李家會繼續好好地傳承下去的?!?/br> 李婉云不再說話了。 她沒有什么想說的了。 自從那一日過后,李牧言和李婉云兩個人同處在一個地方,居然也能相互見不到面,沒有任何交集。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這個房屋里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李牧言甚至都覺得,整個李府,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終于意識到,李婉云在刻意地避開自己。 他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 ☆、第二十二章 隨著天氣漸漸地減了燥熱,北寧的突襲似乎也少了許多,漸漸地不再聽到有那個城又被圍上了的消息。 城中的大小官員都大大地送了一口氣,逐漸地開始放松下來。 李牧言卻并沒有隨著松懈下來,他依舊殷勤地往衙門去,兢兢業業地工作著,仿佛隨時隨地準備爆發戰爭一樣坐著準備。 他的行為被人嘲笑著認為是膽小,取笑了他兩次之后也不見他有所改正,也就隨他去了。 反正這些事總是要有人做的,如今不過是他勤快一點,將別人的事情都做了而已。 回到居住的地方,李牧言卻對著李婉云的院子默默無語。 他知道李婉云依舊在和自己賭氣,但是就算是這種時候,她也依舊沒有忘記照顧自己的衣食住行,將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得非常好。李牧言摩挲著手指頭,有些遲疑。 他往李婉云的院子方向走了兩步,然后又退了回來,最后一聲嘆息,轉身就離開了。 這樣的情形重復了不止一次,就連李婉云身邊的蓮飛和蓮香都已經是見了好幾次。她們也曾對李婉云說過,勸著李婉云先服個軟,兩個人坐下來慢慢地再談。 李婉云卻不肯。 在她看來,自己可以接受來自外人的所有打擊,唯有家人的欺瞞不能輕易地原諒。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日后更多次,打著為了自己好的名頭,名正言順地幫著自己做出各種決定,干涉自己的生活,將自己的日子變得一塌糊涂。 這樣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一次了。 在兄妹兩人在詭異的冷戰氣氛中,中秋漸漸地就要到了。 這個時侯,就算是李夫人臥床再久,也該出面招呼客人了。李婉云不得不出面去找了李牧言,想看他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李牧言卻只是溫柔地看著她微笑:“meimei,這幾天,如果可以,跟著我?!?/br> 李婉云的心立刻一驚:“哥哥你……” 李牧言微微笑了笑,笑容很是溫柔,什么都沒有說。 李婉云將自己嚇得不輕,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夢到邊城被北寧的敵人入侵,城門破了,滿眼的都是火,自己在人流中拼命地掙扎,卻始終逃不掉,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甚至,就在眼前。 一把刀落下來,她猛然驚醒。 窗外靜悄悄地,沒有任何聲音。 守夜的小丫鬟聽到室內的動靜,在外面關切地問了一聲,得到沒有什么事的回答之后,又飛快地睡了過去。 李婉云躺在床上,慢慢地等著身上的冷汗收斂,好久之后才沉沉睡去。 她并沒有按照李牧言的吩咐緊緊地跟著他。畢竟李牧言還是要往衙門里去的,就算本地的民風再彪悍,也沒有如同北寧那邊允許女子為官。 她吩咐著家丁們更緊地守好門戶,加大了巡防的力度。同時自己也隨時最好了準備。 準備,如果城破了,自己該怎么辦。 蓮飛和蓮香對她的舉動有些不解,但是也都非常聽話地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李婉云等到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轉頭關注去李牧言的行蹤來。 最近幾天,李牧言的行蹤實在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每日里幾乎是按照固定的時辰踏著點走到相同的地方,在衙門與李府的路上來來回回。 他身邊的護衛也換了幾個,新換上來的明顯要彪悍許多。這讓李婉云也悄悄地放下了心。 然后,在李婉云逐漸開始松懈的時候,邊城就亂了。 北寧的兵來得靜悄悄。 天亮的時候,他們已經悄無聲息地圍住了城,將所有人都困在了這座城市里。 李家的下人們慌亂地將這些消息告訴李婉云的時候,李婉云的心也忍不住跳了一下。然后,她才強自鎮定下來,吩咐了下人們該去做什么。 等到將那些惶惶不安的下人們都的發下去了,李婉云才問身邊的蓮香和蓮飛,李牧言在那里。 蓮香和蓮飛的臉上難掩驚色:“少爺從昨天晚上就沒有看到了?!?/br> 李婉云的臉頓時煞白。 邊城的圍困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北寧這次似乎是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每一次進攻都讓邊城的軍隊覺得給外憋屈。他們完全被北寧牽著鼻子走,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一敗涂地。 這樣的消息傳進城內,讓所有人的心中都越發惶恐不安。 李婉云也不例外,特別是在李牧言消失不見的現在。 在李牧言第二天甚至第三天都不見蹤影之后,她終于絕望地意識到一個事實——不管李牧言是不是出了事,這里都只剩自己了。 下人們也逐漸地開始越發不安,李婉云在發現自己一個人就算靠著那些護衛們也沒法彈壓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下人之后,果斷地選擇了放棄。 反正,都不在這里了,這里的一切,就由自己做主了。 她將下人們全部遣散,自己悄悄地帶了最為忠心的兩個護衛和兩個大丫鬟就離開了李府,去了自己早早地用別的名字置下的小院子。 這種時候,平民百姓反而比高門大戶更為安全。 然后,在所有人的驚惶中,城破了。 城墻上的喊殺聲在持續了幾天之后,忽然間就悄無聲息了。城門被打開,北寧的士兵魚貫而入。那些還活著的士兵,居然沒有一個人再繼續起來反抗。 他們默認了這樣的事實。 也許是已經死心。 因為,城門是從里面被打開的。有人打開了城門,迎接了北寧的軍隊入城。 知府笑呵呵地站在路旁,與騎馬入城的北寧將軍交談甚歡。盡管背過臉去,那個將軍看向知府的目光格外不善。 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城。就算北寧士兵秋毫無犯,依舊有人站在了暗處,用仇恨的目光偷偷地盯著他們,似乎在琢磨著什么時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李婉云躲在城中,覺得格外地不安。 這種不安迅速地轉變成了現實。 李牧言在北寧的軍隊中被發現了,最重要的是,北寧的各路大小軍官,對他甚是禮遇。 這樣的結果,明明白白地只有一個理由。 李婉云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后,一顆心陡然間就沉到了谷底。 她在城破之后第一次走出了那個院子,走到北寧軍隊入城的街道旁,看著一列列兵馬入城,飛快地接管原本的各種衙門。 她看到了李牧言,也知道對方看到了自己。但是兩個人的視線交叉,在一刻的定格之后,李牧言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臉去,仿佛沒有看到她。 他身邊的軍官笑容滿面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對上李婉云毫無表情的臉,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李婉云發現,那個軍官,赫然是穿著男裝的明璣公主。 這一場戰爭,居然是她親自主持的。 北寧的軍隊接管了城防之后,間或從民居中揪出一兩個人砍掉,那些官員們當中也偶有被斬了的。 唯有知府和李牧言,兩個人一個繼續在北寧的治下風風光光地做知府,另一個雖然是一直不曾出門,但是卻比知府更受禮遇。 這樣的差別待遇讓知府心生不安,面對李牧言的時候,表情也格外恭敬了許多。隱約地,甚至有以李牧言為尊的架勢。 李牧言卻什么都不說,只是整天掛著溫柔笑臉,越發顯得書生氣十足了。 李婉云靜悄悄地過著自己的日子,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合格的百姓。 好在她這輩子也曾經是在田里刨食過的人,一時半會的,裝一個民間女子也是綽綽有余。 她甚至認識了幾個新的朋友,和她們竊竊私語地說著周圍兩條街的男子們,又說著北寧人,還說著周圍哪家的東西最好,哪家的胭脂最妙。 這樣的日子看上去再平靜不過,背后卻總是潛藏著讓李婉云不安的陰云。 過去十幾天之后,北寧的軍隊再次開始結集,然后一對一對地離開,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城中的居民們惶惶不安,有一種什么事在暗處醞釀的不安在蔓延。 然后,事情就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