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陷入到沉默當中。

    我對白止說：“你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嗎？”

    白止抬起頭來，有些愣神的看著我：“什么？”

    我指了指他的尸體：“你不知道你的尸體在這里嗎？”

    白止緩緩的搖了搖頭：“不知道?！?/br>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語氣有些急切的說：“我沒騙你，我真的不知道?！?/br>
    我點了點頭：“嗯。我相信你?！?/br>
    現在的白止，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真的有點像是白紙了。

    這確實是一個人忽然聽到自己已經死了，而應該有的噩耗。

    他不像是裝出來的。

    白止嘆了口氣，扶著棺材緩緩地坐了下來。估計他的腿也有點軟。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著頭，目光有些無神的盯著房頂：“我知道我很久以前就死了，但是我不知道是在這里?！?/br>
    我沒有打斷他，因為白止的經歷，有助于我弄清楚無塵山的事情，所以我靜靜的聽著。

    白止說：“我是在十幾年前死的，那時候我術法還沒有大成，不能化形，不小心中了捕獸的陷阱，被殺了?！?/br>
    “我爹找到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靈魂出竅了。只是那時候我還小，不知道那是靈魂出竅而已?！?/br>
    “我只覺得很好玩，身體變得很輕，可以在空中任意的飛翔?！?/br>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微笑著說：“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人死了以后，是看不到自己的尸體的?！?/br>
    我微微一愣：“是嗎？”

    白止點了點頭：“是。和靈魂出竅不一樣，死人看不到自己的尸體，所以有很多人已經死了，卻不自知?！?/br>
    “我就沒有看到我的尸體，我以為我術法大成了，一個勁的向我爹炫耀?！?/br>
    “當時他的表情我到現在還記得。有點傷心，有點難過，又要努力的強顏歡笑?！?/br>
    “后來，我就一直以魂魄的形式存在。說來也挺奇怪的，當我變成魂魄的時候，反而修煉起來更快了。估計沒有了rou身的拖累，連化形這一步都省略了?！?/br>
    “不過，rou身畢竟是魂魄的鎧甲，沒有rou身的保護，魂魄是很脆弱的。更容易被陽氣侵蝕，更容易被怨氣邪氣侵蝕?！?/br>
    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白止又說：“再后來……我修煉到一定程度，年紀也長大了幾歲，也漸漸明白了，我和別人不一樣，別人有rou身，我沒有?！?/br>
    “我還曾經問過我爹，我的rou身去哪了?！?/br>
    “我爹說，被一個道士帶走了，據說可以幫我保管rou身，并且幫我的rou身化形，化成人形。等將來我實力強大了之后，就可以把rou身取回去，變成一個完整的狐妖?！?/br>
    我瞪了瞪眼：“沒了？”

    白止攤了攤手：“沒了，我就知道這些?！?/br>
    我：“……”

    這和什么都不知道有區別嗎？

    白止說：“我現在明白了。當年的道士，估計就是無塵山上的人。而他們所謂的保管rou身，其實是把我的rou身做成了傀儡?！?/br>
    白止看著rou身，臉上的表情有點惱火：“居然把我做成了傀儡。我，我……”

    他惱火之后，就是手足無措。

    他看向我，目光中甚至帶了一絲哀求：“你有沒有辦法？”

    我搖了搖頭。

    白止問：“你當真沒有？”

    我苦笑：“我能有什么辦法？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不是萬能的，我不知道怎么把傀儡復原成正常人?！?/br>
    白止嘆了口氣，有些絕望的坐在棺材旁邊：“那現在就只有一個選擇了。把我的rou身毀了吧?！?/br>
    “反正我也習慣以魂魄狀態存在了，毀掉了rou身，以來哦白料，至少不會讓無塵山得以?！?/br>
    “要是哪一天我看見我的rou身在為非作歹，那還真不如死了算了?！?/br>
    我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問他：“你自己下得去手嗎？需不需要我幫你？”

    白止有點失望的說：“你也不攔著我點嗎？”

    我：“……”

    我苦笑了一聲：“那你到底想不想毀掉rou身？”

    白止說：“理智上，當然是可以毀掉了。但是我又舍不得。你說……如果我留著它，未來的某一天，會不會遇到一位高人，把我的rou身恢復正常？”

    我對白止說：“如果無塵山上的人真的用你的rou身為非作歹。你覺得你的rou身能撐到那時候嗎？”

    “它現在是傀儡，報廢性使用的東西。無塵山上的人不會愛惜的，而且會用完就扔?！?/br>
    白止點了點頭：“這倒也是?！?/br>
    他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算了，算了，隨便吧，毀掉算了?！?/br>
    我拿出桃木刀，打算扎進白止尸體的心口中。只要把心臟搗碎，這傀儡就不能用了。

    然而……白止忽然一伸手，把我給攔住了。

    我有點無語的看著他：“你到底想怎么樣？”

    白止幽幽的說：“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有點奇怪，你要不要幫我想想？”

    我問：“什么事？”

    白止說：“別的傀儡，都行走自如，幫著本主做事。怎么我的rou身，就好端端的躺在棺材里睡大覺呢？”

    “無塵山費了這么大勁，總算把我的rou身煉化成了傀儡，他們為什么不用用呢？他們吃飽了撐的嗎？要把我的rou身放在這里展覽？”

    白止的話讓我一愣。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啊。

    我想了想，對白止說：“你的話，好像也挺有道理。不過這和我們有關系嗎？不管你的傀儡有什么問題，咱們總得……”

    白止說：“你別總著急毀掉我的rou身啊。你先仔細看看，我是不是真的被做成傀儡了，是不是我這個傀儡有點問題？”

    “如果還有搶救的機會，那就努力的救一下啊?！?/br>
    我哦了一聲，掃了尸體一眼。

    尸體一切正常，符咒也是文上去的，好像沒什么問題，就是正常的傀儡。

    我對白止說：“也許是本主累了，睡覺了，所以讓傀儡也休息了。沒準這棺材就是傀儡的休息室?！?/br>
    白止指著符咒說：“那我們趁著本主睡覺的時候，把我脖子后面這東西刮下來行不行？”

    我搖了搖頭：“不可能。你相信我。這符咒不僅僅是皮rou上這一層。除非你把脖子刮穿了，否則符咒還是在的?！?/br>
    白止不說話，兩眼依然直勾勾的盯著符咒，仿佛要用目光把符咒撫平似的。

    我對白止說：“你這樣也沒用，咱們倒不如理智一點……”

    白止忽然說：“我總覺得，這符咒怪怪的啊。你幫我看看，這是傀儡的符咒嗎？”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起初的時候，感覺一切正常，但是再看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這符咒，和外面傀儡的符咒確實不一樣。

    不過，外面的傀儡是人，而白止是妖。

    人的尸體，和妖的尸體有區別，兩者有些差異是正常的。

    白止對我說：“你不是能掐會算嗎？能不能幫我算算？”

    我嘆了口氣：“那我試試吧?！?/br>
    符咒，就是一個小型的陣法，而修行人的法力，就是蘊含在符咒中的陰陽二氣。

    我根據符咒的內容，開始推斷里面陰陽二氣的走向。

    結果這樣一推斷，很快就讓我發現問題了。

    里面的陰陽二氣不對勁。它的路徑太復雜了。

    明明可以直接通過，可最后卻繞了好幾個圈子。甚至到最后，直接走到了死胡同里面，根本沒有辦法通過。

    我對白止說：“你運氣不錯，畫符咒的人沒經驗，畫廢了。你這rou身，多半是做不成傀儡了?！?/br>
    白止大喜，對我說：“你的意思是，這張符咒一點用都沒有？”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躍躍欲試的要鉆進符咒當中去。好像只要得到我肯定的答案，他下一秒就還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