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一直沒有說話，只盯著林秋曼沉默不語。

    老陳不動聲色瞥了自家郎君一眼，暗搓搓想著，我看你急不急！

    第77章   李珣獨白

    小陶鍋里的湯汁在銀碳的烘烤下熱烈翻滾, 張氏送上菊花飲子，李珣伸手接過。

    他垂下眼簾，淡淡道：“華陽結交的狐朋狗友倒不少, 除京中士族外, 皆是不入流的，你就這般放低身段兒？”

    林秋曼似笑非笑道：“奴本就是泥濘里掙扎的潑皮, 何來放低一說？”又道，“殿下位高權重, 處理的皆是國家大事, 奴這些女兒家的心思自然是不會放眼里的, 您不認同也屬常理?！?/br>
    李珣挑眉, 沒有辯駁。

    林秋曼冷不防想起在渭城時林清菊曾說過的話，起了心思, 試探問：“奴心中倒憋著一個疑問，又怕說出來唐突了殿下?！?/br>
    李珣：“你說?！?/br>
    林秋曼細細斟酌了下用詞，還是有些猶豫, “還是算了吧，實在冒犯?！?/br>
    李珣：“？？？”

    老陳看戲不嫌事大, 故意慫恿道：“俗話說吃人嘴短, 拿人手軟, 今兒我家郎君既然得小娘子盛情款待, 自然不會輕易怪罪的?！?/br>
    林秋曼半信半疑。

    李珣的好奇心也被她勾起, 淡淡道：“但說無妨?！?/br>
    林秋曼干咳兩聲, “這可是殿下你自己應允的, 其實奴想問的問題應該是全京城女郎都想問的?！?/br>
    不知怎么的，看著她那副八卦嘴臉，李珣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 林秋曼興致勃勃問：“殿下久未娶妻，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李珣：“……”

    所有人都骨碌碌地望著他，包括老陳。

    李珣在那種詭異的寂靜中沉默了許久，忽地笑了起來。

    林秋曼困惑問：“殿下笑什么？”

    李珣不答反問：“若是你林二娘相中了哪家郎君，又當如何？”

    “先搶了再說?！?/br>
    “若是對方有家室呢？”

    “那還是罷了?！?/br>
    李珣笑吟吟道：“我卻不然?！?/br>
    林秋曼憋了憋，毀三觀道：“人-妻也搶？”

    李珣目光灼灼，意味深長道：“倒也不必，寡婦可搶?！?/br>
    林秋曼：“……”

    眾人全都笑了起來，權當他開玩笑。

    李珣也抿嘴笑，他并不想回答她的八卦，故意岔開話題道：“日后若你覓得如意郎君，我必送上大禮?！?/br>
    林秋曼眼睛一亮，試探問：“多大的禮？”

    李珣認真地想了想，“定讓你畢生難忘?！?/br>
    林秋曼：“……”

    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其他，總覺得他的眼神帶著暗搓搓的侵略性，極其致命危險。

    許是不想被她窺探到心思，李珣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該回了?！?/br>
    林秋曼起身恭送。

    一行人送他離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穿過抄手游廊，李珣陰晴不定道：“今天你的話似乎多了些?！?/br>
    老陳知道他生氣了，忙道：“老奴失言，請殿下降罪?！?/br>
    李珣頓身，仰頭望著暗下來的天色，不再遮掩，“今天我同你交個底兒，你日后也不用胡亂揣測，林二娘這人，我是要了的?！?/br>
    老陳雖然猜得八-九不離十，但聽到他親口承認，還是覺得詫異。

    主仆二人前往臥室，老陳的心里頭到底忐忑，他試探問：“郎君是怎么個要法？”

    這話問得有點意思，李珣挑眉道：“我看中一個女郎，還需要很多法子嗎？”

    老陳嚴肅道：“自然是要的，搶，哄，騙，明媒正娶，法子可多著呢?！?/br>
    李珣失笑，自負道：“既是我李珣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失手的道理?！?/br>
    老陳還是有些擔憂，“郎君生得俊，又金尊玉貴，若是一般的世家小娘子，自然巴不得能得郎君青眼。但這個林二娘卻不一樣，她無視禮教名節，且性情剛烈，稍不留神就易折斷?！?/br>
    屋里的燈已經點上，仆人前來伺候，李珣做了個打發的動作，自顧坐到床沿，說道：“縱使林二娘再難馴服，我自有法子治她?！?/br>
    老陳卻不贊同，“郎君可莫要忘了，她曾投過一次湖?！?/br>
    李珣皺眉。

    老陳繼續道：“老奴心中其實還有疑問，若郎君真打算把人弄進府來，是做妾呢還是做主？”又道，“若說做主，她是配不上郎君的，做妾的話，往后正主兒來了，定然是容不下她的?！?/br>
    李珣并未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道：“那得看她本事如何?！?/br>
    老陳欲言又止。

    李珣不耐道：“有什么話只管說，不用遮遮掩掩?！?/br>
    老陳猶豫了陣兒，才道：“說句不中聽的，老奴覺得郎君當下還是把主位定下為好，既安宮里頭的心，也安百官的心。定了主位，再納林二娘作妾，一舉兩得。倘若沒定主位，直接把林二娘納進府，流言蜚語總是少不了的?！?/br>
    李珣不答反問：“以我如今的尷尬局勢，你覺得與哪家結親更合適？”

    老陳一時被問住了。

    李珣：“太皇太后時常敲打，懼怕我與朝中重臣締結姻緣，百官對晉王府妃位虎視眈眈，皆想利用姻親捆我，個個目的不純，我何故給自己找不痛快？”

    “那郎君的意思？”

    “林二娘是個刺頭，若說她沒有前塵，納進門作妾倒也無妨，畢竟家世擺在那里。問題是她聲名狼藉，且還二嫁，無論是妃還是妾，她都是不夠格的。但這人卻又很有意思，我對她的態度取決于她的本事，她若有手段能討我歡心，即便是主位也能給，你明白嗎？”

    “如此說來，晉王府的主位只選郎君自己喜愛的了？”

    “我一路走來的過往你是看著的，你說有哪一件事是我李珣真心喜歡做的？”

    “……”

    “倘若我在政事堂乏了，回來還得看著一個因為其他外界因素而進府的女郎，那才叫糟心?！?/br>
    聽了這番話，老陳感嘆道：“倒是老奴沒考慮周到，只盼著郎君早日成家，卻忽略了郎君內心真正想要的，實在失職?！?/br>
    李珣淡淡道：“錯不在你，自小到大的面具戴久了，也撕不下來了，連我自己都信以為真?！庇值?，“晉王府的主位是我最后的底線，容不下不干凈的沙子礙眼?！?/br>
    老陳點頭。

    李珣：“今日我與你說這些體己話，也望陳叔日后莫要亂點鴛鴦譜，我李珣想要什么，我清楚得很?！?/br>
    老陳：“郎君肺腑之言，老奴都記下了?！?/br>
    李珣：“你下去吧，我想靜一靜?！?/br>
    隔壁的林秋曼吃飽喝足癱在榻上消食，張氏道：“今日晉王看起來倒是親和不少，平易近人?！?/br>
    林秋曼冷哼一聲，“張mama可莫要被他騙了，這人喜怒不形于色，前一刻還笑得溫和，下一刻你腦袋搬家也說不定?！?/br>
    張氏：“伴君如伴虎，倒是這個理兒?！?/br>
    林秋曼望著幽幽燭光，破天荒道：“他若像大長公主那樣是個女郎家就好了，男女始終有別，不易拿捏分寸，忽遠忽近的，讓人提心吊膽?！?/br>
    張氏夸贊道：“小娘子能與這些權貴周旋，也算有幾分本事，手腕可比大郎厲害得多?！?/br>
    林秋曼歪著腦袋看她，“誰不想往上爬呢，畢竟狗仗人勢的滋味委實不錯，怕就怕一個不慎把自個兒給折了進去?！?/br>
    第二天一早周氏過來了一趟，林秋曼還在睡懶覺。

    周氏前去看她，念叨道：“這都什么時辰了，還躺著呢？”

    聽到她的聲音，林秋曼睡眼惺忪地翻身，喚了一聲阿娘。

    周氏愛憐地捏了捏她的臉兒，“瞧你這散懶的樣子，以后嫁了人要怎么活喲?！?/br>
    林秋曼知道她無事不登三寶殿，拉被子把臉蒙住，“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別藏著掖著了?！?/br>
    周氏眉開眼笑，暗搓搓道：“我早前曾收到你阿姐寫過來的信，她讓我替你張羅婚事，你形單影只的，也不是長久之計?！?/br>
    林秋曼“唔”了一聲，困頓道：“大長公主也在替我張羅著，你們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別給我挑歪瓜裂棗的就行?！?/br>
    周氏半信半疑，“你當真開竅了？”

    林秋曼詫異道：“我沒說不嫁人啊，只說不做妾?！?/br>
    周氏掀開被子，興致盎然問：“你想要什么樣的郎君匹配，阿娘仔細給你挑著，萬不能委屈了你?！?/br>
    “阿姐既然給你書信，定然也說清楚了的。不入士族，年紀相當，長得別太寒磣，家族關系簡單，性情溫和敦厚，別干涉我的所作所為，從一而終不納妾?！?/br>
    “就這樣？”

    “對，就這樣?！?/br>
    周氏忍不住心疼，“你好好的士族娘子，竟然破罐子破摔到如今的地步?！?/br>
    林秋曼：“……”

    起床梳洗整理好后，母女坐在正廳敘家常。

    不一會兒家奴來報，說有位娘子來尋，上回就已經來過，當時她不在，這會兒又來了。

    林秋曼道：“快請進來?！?/br>
    那娘子落落大方，鵝蛋臉兒，柳葉眉，生得很是窈窕。

    她穿著綾羅衣，婢女跟著她隨行而來，瞧見正廳里的周氏，她行福身禮道：“這位想必是二娘的母親大人了?！?/br>
    林秋曼笑道：“正是，不知娘子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