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這回領她們進去的又是上回的秦老六,看林秋曼傷著還往牢里頭跑,他打趣道:“林二娘你還真是身殘志堅?!?/br> 林秋曼:“嗐,混口飯吃也是不易?!?/br> 秦老六失笑,覺得她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牢里的王大娘見主仆來了,忙迎了上前,林秋曼道:“方才碰到了馬縣令,問了我兩嘴,我提了你王大娘,應該沒事吧?” 王大娘熱絡道:“無礙事?!庇謫?,“你這胳膊怎么了?” 林秋曼繼續忽悠,“元宵那天不小心摔的,骨折了?!?/br> 王大娘:“那得仔細躺著養傷,怎么能往這地兒跑呢?!?/br> 林秋曼沖她眨眼睛,嘚瑟道:“有進展了?!?/br> 王大娘眼睛一亮,忙把她帶進去找齊娘子。 林秋曼也不啰嗦,見了齊娘子直接把何六娘的樣貌外形細細敘述了一番,問她那晚與馬大郎私通的女郎是不是像何六娘那樣。 齊娘子仔細回憶當晚的情形,說道:“她還挺白的,穿的是紅肚兜,我雖沒看清楚臉,但那身段兒是好的,嬌小玲瓏,稍稍豐腴,是男人喜歡的模樣?!?/br> 林秋曼:“那便是了,阿五說的何六娘跟你記憶里的那個女郎是差不多的?!庇謫?,“你認識何六娘嗎?” 齊娘子搖頭,“四里村離老廟村還挺遠的,我對那邊不太熟。朱婆子那里我很少去,都是馬大郎去的回數多,在我瞧她那紡織手藝時也沒見過有何六娘這個人兒?!?/br> 林秋曼似想起了什么,問:“你說她當時穿著什么肚兜來著?” 齊娘子:“紅色的,正紅色的肚兜,上面繡得有牡丹,白色的牡丹,這個我記得可清楚了?!?/br> 林秋曼摸下巴若有所思,齊娘子心急道:“是不是只要把他二人捉jian在床,我便能減刑了?” 林秋曼打擊她道:“天真!你與馬大郎同床共枕了這么多年,他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 齊娘子沮喪道:“以前只覺得他是個老實人,現在看來,他是極其精明的?!?/br> “那是自然,要不然他在外頭偷人,你竟然都不知道?!庇值?,“阿五盯了他許多日,連一點馬腳都不露,可見是個有心思的人?!?/br> “那該如何是好?” “你也莫要心急,我想法子做個局,試探一下二人是不是真有關系?!?/br> “好好好,只要二娘有法子,讓我做什么都行?!?/br> “你娘家人可有靠得住的,最好是姐妹?!?/br> 齊娘子說道:“我雖與大哥經常吵鬧,但兄妹感情還是不錯的,跟大嫂的關系也好,若有事情,可委托她幫忙去辦?!?/br> 林秋曼點頭,“那便好?!?/br> 齊娘子有些好奇,“二娘打算如何做局?” 林秋曼暗搓搓道:“要把二人捉jian在床肯定是不容易的,但我可以想辦法讓他倆牽連起來,洗不清楚關系?!?/br> 接下來二人又細敘了陣子,林秋曼才打道回府。 與此同時,郊外的華巖寺鐘聲陣陣。 李珣獨自坐在院子里,望著外頭的明媚陽光發怔。 他一身月白圓領窄袖袍衫,頭戴小冠,腰束革帶,枯坐于蒲團上,神態有幾分蕭索寂寥。 這一幕是極其安靜的,靜得仿若一幅畫。 畫中人與那份靜謐融為了一體,帶著深入到骨子里的幽靜。 他生來便是安靜的,那種安靜源自于昭妃。 昭妃喜靜,李珣也喜靜;昭妃不喜外放,李珣便學會內斂。 她給他創造出一個理想中的皇族貴子,李珣便成為了那樣一個貴族子弟,并且是非常成功的。 就算他被林二娘扎傷,很想把心里頭的那只猛獸放出來,卻還是被李珣這個殼子阻擋了。 這些天他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林二娘撕裂自己的情形,血淋淋的,撕在她身上,卻痛在他心里。 他被她吃得死死的。 她知道他怕什么,討厭什么,喜歡什么,拿捏的分寸總是恰到好處,連給他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一寸都沒有。 院子里忽然飛來一群麻雀,嘰嘰喳喳的吵鬧個不停。 李珣聽著那些鮮活的聲音,一動不動,仿若雕像。 不一會兒麻雀成群飛走了,院子里一下子又寂靜下來。 山野麻雀就是這樣的性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郎君,慧賢大師來了?!?/br> 李珣回過神兒,緩緩起身走到院兒里。 慧賢向他行禮,李珣回禮,隨后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人分別坐到蒲團上,慧賢說道:“殿下已經有好些時日沒來華巖寺了?!?/br> 李珣垂眸,“我近日遇到了困惑,想請教大師?!?/br> “請說?!?/br> 李珣細細想了想,說道:“我想養一只山野麻雀?!?/br> 慧賢愣住。 李珣繼續道:“如何才能把野物養家?” 慧賢:“……” 李珣認真地看著他,慧賢捋胡子,思索片刻,方道:“捕捉鳥雀倒是容易,但野物終究是野物,就算飼養在家中,骨子里還是野性的?!?/br> “家里養了一只八哥,頭天我把它放走了,次日它又回來了?!?/br> 慧賢笑道:“那便是從小就養大的,認家?!蓖nD片刻,“野物卻不同,自小便在外頭長大,風霜雨露慣了,若要讓它在殿下那兒歇息,留戀,必然是要給安穩的?!?/br> “何為安穩?” “殿下若在外頭乏了,回到府中,是不是比外頭要放松許多?” 李珣若有所思,慧賢道:“這便是安穩,自在,隨意,無拘無束?!?/br> 聽了這番話,李珣有所領悟。 他不由得想起朱家院養了兩只大白鵝,種了菜,還有林二娘散懶睡到日上三竿的情形,這就是野東西的表現。 沒有規矩,我行我素。 似覺得有意思,李珣抿嘴笑道:“若能讓鳥雀短暫停留,如何才能長期飼養?” 小沙彌送來茶湯,慧賢端起茶碗,半信半疑問:“殿下當真是要飼養鳥雀?” 李珣點頭,一本正經回答:“對,就是一只山野麻雀?!鳖D了頓,“它天天在王府守著偷食,吃完就走,我瞧它不順眼,想把它養家?!?/br> 慧賢:“若是日日來,便已然養家了,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它知道這里有食吃,比外頭尋得容易,自然會來。若這里還能讓它感到安穩,它自然會歇著。至于其他時候它往哪飛,殿下無需去管,反正是會回來的?!?/br> 李珣抿茶湯不語。 慧賢:“老衲可講明白了?” 李珣:“我有些明白,但也不是太明白,回去好生悟悟?!?/br> 慧賢:“殿下聰慧過人,定能參透其中道理?!?/br> 二人吃了陣兒茶,李珣還是心事重重。 慧賢是個非常通透的人,說道:“看來殿下心中還藏有疑惑?!?/br> 李珣緩緩掐念珠,“確有疑惑,我固然知道無欲則剛,也知道由愛生憂,由愛生怖。我想擺脫它,不想日日受此折磨,大師可有好的法子?” 慧賢抱手沉吟片刻,方道:“這還真沒有,只能寄托時間,待時日稍長,一切煩惱皆能遠去?!?/br> 李珣無奈,“那便熬著罷?!?/br> 他終究還是沒能熬住,當天晚上開始服用寒食散緩解情緒。 他自己也清楚那東西是有壞處的,但至少能讓他感到短暫的快樂。 服用寒食散后需要熱酒行散,李珣披頭散發,穿著輕薄的衣衫像幽靈般在院子里穿梭。 他提著酒壺四處游蕩,整個大院里空無一人,只有他自己。 夜深了外頭明明很冷,他卻絲毫感受不到。 他愛極了那張昆侖奴面具,饒有興致地將它戴到臉上。 寬松輕薄的紗衣在走動中飛揚,李珣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孤寂中醉生夢死,徹底沉淪。 其實做李蘭生也挺好的,就像現在這樣,在黑暗中放縱,無拘無束,不受禮教制約,更無需在意聲名。 他很享受此刻的自己,肆無忌憚的,無人窺視的,活得很痛快。 然而滿足后便是空虛。 翌日李珣頭痛欲裂,脾氣變得極度暴躁。 賀倪送了四名死囚進府,皆是窮兇極惡之徒,定了罪無法翻案的那種。 李珣就穿著昨晚那身輕薄紗衣,披頭散發地站在院子里,手持軟劍,讓那四人自選武器與他斗。 若能傷他分毫便放出府,若不能,便就地正法。 賀倪抱手站在廊下觀望,對他的這一嗜好已經見慣不怪。 到底是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人,心里頭不痛快了,殺兩個死囚泄欲也沒什么大不了。 老陳有些擔憂,“郎君手上的傷還沒好,這樣一來,只怕又要裂開了?!?/br> 賀倪淡定道:“左手無妨?!?/br> 四人挑了武器集體進攻,為求生路,是拼了狠勁的。 雖然窮兇惡極,但到底比不上平日里訓練有素的將士。 不到茶盞功夫,四人便被李珣給殺了。 他們的頸脖上均落下一條細細的紅線,如柳葉般,濺出來的血并不多,現場并不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