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見他漠然的樣子,華陽的心里頭不知是何滋味。 她原以為他必定是難過的,結果她高估了他,人家壓根就沒有那么情深。 在某一瞬間,華陽覺得索然無味。 李珣很滿意她興致缺缺的模樣,起身道:“去用飯吧,我餓了?!?/br> 飯桌上李珣少言寡語,不想吐露太多的心思。 華陽不得勁,沒逗留多久便回去了。 把她打發走了后,李珣想起那只討厭的八哥,叫老陳把它提到書房來。 平日里他是極少逗弄這些東西的,除非是無聊至極才會玩玩。 李珣盯著籠子里的鳥兒,拿竹簽弄它,它叫了一聲大膽。 他又拿鳥食投喂,它高興地吃了,他說了一句,“回窩窩?!?/br> 那八哥跟著學,“回窩窩,奴要回窩窩?!?/br> 李珣被逗笑了,卻又覺得無趣。 他從來不知,林二娘在府里的那些日竟是這般煎熬。 他以為她是高興的,至少她一直都表現得很歡喜。 放下竹簽,李珣坐到榻上,陷入了沉寂中。 八哥又開始叫喚,“回窩窩,奴要回窩窩?!?/br> 李珣沒好氣道:“不準!這兒便是你的窩!” 八哥繼續叫喚:“奴要回窩窩,奴要回窩窩?!?/br> 李珣聽得心煩,紫檀手串朝籠子砸去。 八哥被嚇得撲騰,怪叫幾聲,隨后罵罵咧咧道:“我是你大爺?!?/br> 李珣:“……” 他被氣笑了,仿佛那只八哥就是林二娘。 那廝教什么不好,偏教這兩句,可見對他埋怨至深。 心里頭到底不痛快,他坐了會兒,又去了先前林二娘住的那間廂房。 里頭冷冰冰空蕩蕩的,卻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氣息。 李珣點燃燭火,坐到凳子上,輕輕扭動走馬燈的機械發條,嗒嗒聲響起。 他聽著規律的機械聲發呆,像魔怔了般,一坐便是許久。 外頭的宵禁鼓聲響起,吳嬤嬤敲門道:“郎君,天晚了,該歇著了?!?/br> 李珣回過神兒,“我再坐會兒,嬤嬤自個兒去歇息,不用管我?!?/br> 吳嬤嬤應了聲,也不知道該怎么勸,只得退下了。 李珣點燃走馬燈里的白燭,扭動發條,吹滅室內的燭火,滿室星空緩慢流動。 他靜靜地站在桌前觀望。 白日里忙碌,倒還沒覺得怎么著,一旦他閑下來,那些被壓制在心底深處的失落感如菌絲般瘋狂滋長。 他越是克制,它們就越洶涌,腦子里全都裝滿了林二娘,有關她的一切。 有他們熱烈擁吻的情形,相擁而眠的情形,以及相互扎心的情形。 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統統都涌了出來,把他徹底淹沒埋葬。 埋葬在對她的思念里,對她的厭憎與不甘里。 他終究是不甘的,第一次動心,動情,結果被喂了狗。 嗒嗒聲不知在什么時候停了,滿室星空也靜止流轉。 李珣像木頭似的杵著,心里頭空落落的。 剛開始那兩天他以為他能很好應付這種難堪,畢竟他的骨子里就已經學會了克制,甚至也裝得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現在才發現不行。 他很想要她,很想很想要她。 那種又愛又恨的復雜情緒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令他憤怒又無奈。 他既恨他鬼迷心竅,又無奈他竟然無法掌控意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點淪陷,甚至連掙扎的欲望都沒有。 這樣的李珣,真叫人鄙視啊。 偏偏他一時半會兒又無法掙脫,只能放任自己沉淪。 渾渾噩噩度過了一夜,翌日李珣疲憊不已。 那只八哥還在書房里,許是餓了,一個勁兒上躥下跳。 李珣看了會兒它,一時有些心灰意冷,最后打開籠子把它放了。 鳥兒得到自由,立馬飛了出去。 老陳進書房,見到空籠子也沒吭聲,只是擔憂他的身子受不了,說道:“郎君昨晚只怕一宿沒睡?!?/br> 李珣沒有說話,他到底還是有些受不住,倦怠道:“我先躺會兒,晚一些去政事堂?!?/br> 老陳心事重重地退了出去,李珣則在榻上和衣而眠。 外頭的吳嬤嬤讓奴仆把伺候洗漱的東西撤了下去,老陳重重地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昨晚一宿沒睡?!?/br> 吳嬤嬤抱手不語。 老陳頭大如斗,“照這樣下去,只怕又會服寒食散?!?/br> 吳嬤嬤心疼道:“這孩子就是太倔,從小便是如此,又愛鉆牛角尖,若非他自己想通了,旁人是沒有法子的?!?/br> 老陳:“遲些我去找宋御史,讓他抽空帶郎君到外頭散散心,聽聽禪也好,省得他悶著難受?!?/br> 吳嬤嬤點頭道:“這法子好?!鳖D了頓,“若實在不痛快,便把林二娘綁進府來供他發泄,不就是一官家娘子么,折損在府里頭晉王府也擔得起?!?/br> 隔壁街的平春苑一早就在收拾了,里頭是三進宅院,比朱家院大不少。 宋致遠路過時還撩起馬車簾子瞧了兩眼。 待到上午巳時,李珣才收拾妥當去政事堂。 途徑長廊時,養鳥的老仆剛把籠子掛上,他就聽到那鳥兒接連亂叫幾聲。 當時他也沒在意,誰知沒走多遠時,那鳥兒忽然說道:“回窩窩,奴要回窩窩?!?/br> 李珣頓住身形,似覺得詫異,困惑地扭頭看老仆,問:“這鳥兒我不是早上把它放了的嗎,怎么又在籠子里?” 老仆笑道:“回郎君的話,家養的鳥兒,已經馴養慣了的,放出去了它自然知道回來,趕不走的?!?/br> 李珣盯著那八哥看了許久,忽地笑了,背著手施施然離去。 有點意思。 下午林文德原本在戶部大堂里辦理公務,突見同僚來傳話,叫他去一趟政事堂。 林文德的手抖了抖,落下一滴墨汁,心里頭惶惶不安,懸掛在脖子上的那把刀總算落了下來。 他閣下毛筆,忐忑地站起身整理衣著,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李珣在政事堂里的休息室閉目養神,等了莫約茶盞功夫,林文德才來了,畢恭畢敬地跪禮。 李珣抱著手道:“起來吧?!?/br> 林文德起身,佝僂著背站在一旁,聽候差遣。 李珣緩緩道:“知道我為何叫你來嗎?” 林文德耷拉著頭回答:“下官知道?!?/br> 李珣也不跟他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你meimei林二娘,我瞧上了,元宵那天晚上給我送進府來?!?/br> 林文德猶豫了許久,才問:“活的還是死的?” 李珣被這話逗樂了,“不論死活,我都要?!?/br> 林文德冷汗淋漓地應了聲是。 李珣繼續道:“戌時,我要見人?!?/br> 林文德又應了聲是。 他從頭到尾都不敢瞧那尊大佛,那就猶如皇帝老兒般的存在,只要是他想要的,吩咐下去了,林府除了遵循外,是沒有任何資格去跟他講條件的,除了服從還是服從。 這便是權力的魅力。 李珣交代完就打發他回去。 林文德憂心忡忡地離開了政事堂,只覺得頭大如斗,以林二娘那性子,又不知要搞出什么陣仗來。 整個下午他都心神不寧,如坐針氈。 也是湊巧,晚上回到林府沒料到林秋曼居然在周氏那里。 見他滿臉沉重,周氏問道:“大郎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不痛快的事?” 林文德沉默半晌,才看向林秋曼,說道:“今兒下午晉王把我叫去了政事堂?!?/br> 林秋曼倒沉得住氣,問:“他說什么了?” 林文德斟酌了陣兒,“他讓我在元宵那天晚上的戌時把你送進府去?!?/br> 周氏頓時急了,“你是如何回答的?” 林秋曼安撫道:“阿娘莫要大驚小怪,不論大哥怎么回答都是不頂用的?!?/br> 周氏急紅了眼,恨聲道:“這簡直欺人太甚,我好好的閨女說讓送進府就送進府,把林家當成什么了?!” 林文德嘆了口氣,悻悻道:“我當時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那就跟皇帝老兒一樣,開了金口,林家只有服從命令,是無法抗爭的?!?/br> 周氏抹淚道:“我管不了這許多!大郎你好好想想法子,難不成真把二娘送進府給他糟蹋?” 林文德耷拉著頭,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