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安靜得詭異，他的思緒一點點蔓延，仿佛看到天黑了，燈籠一盞盞亮開。

    那人站在院子里看著他笑，朝他行福身禮，說給他備了他喜歡的東西。

    他信以為真，滿心歡喜地朝她走去，卻看到她跪在地上哭，說她受夠了違心奉承，一點都不高興在他身邊廝守……

    李珣回過神兒。

    或許一開始就是錯的，從他強拆她姻緣開始，便是錯的。

    第139章   我是你大爺

    那盞走馬燈被李珣帶了回去。

    他木然地坐在馬車里, 神情哀哀的，有些難過。

    其實有時候他想著，只要林二娘來哄哄他, 他就會很高興的, 先前的揭過不提。

    可是那樣的自己又實在卑微，是他唾棄不屑的。

    他默默地垂下頭, 輕輕摩挲腰間的那枚血玉。

    她曾說過那血玉燙手，如今回到他這里來了, 卻灼心。

    灼得生疼。

    那一刻, 他忽然有些明白昭妃為什么讓他克制, 皆是為他好。

    情愛這東西傷人傷己, 不是他該碰的。

    他不禁有些后悔，后悔是從哪里開始的呢, 是從甄二娘誣陷他名節她躲在柜子里被他找出來開始的？

    好像不是，應該還要更早一些。

    亦或許是春日宴他在假山后撞見她系腰帶的那一幕便開始了吧。

    猝不及防的，那抹瀲滟妃色直直地撞進他的心里, 滋生出無邊旖旎。

    李珣單手扶著額角，放任思緒遨游。

    每一幕都是林二娘的身影, 有她狡黠時的樣子, 笑得肆無忌憚的樣子, 還有潑皮無賴的樣子……

    唯獨沒有傷心難過。

    他好像從未見她傷心過, 總是一副沒心沒肺, 對誰都這樣。

    心里頭被酸澀填滿, 他又想起她曾講過的鬼故事, 說她是竹子，沒心的。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話。

    回到王府，李珣把走馬燈放到先前給林秋曼準備的那間屋子里。

    許是困倦, 他在書房的榻上躺了會兒。

    誰知半晌后，他忽然聽到了骰子的聲音，猛地睜眼，視線落到大年三十兒那天兩人對坐的地方。

    那種沮喪又灰敗的情緒令他抓狂，他厭煩地坐起身，換了一間廂房小憩。

    晚上李珣沒有胃口，幾乎沒怎么進食，整個人木木的，反應遲鈍。

    老陳和吳嬤嬤瞧著焦慮不已，知道他開始有情緒了。

    “郎君說說話吧，你一整天都沒說過話，老奴瞧著心里頭不安?！?/br>
    李珣回過神兒，淡淡道：“我沒事，嬤嬤不用擔心?！?/br>
    吳嬤嬤：“老奴知道郎君心里頭不痛快，你若實在是喜歡，便讓林府把林二娘送進來，她這般不識抬舉，也無需給她顏面，只要郎君痛快就好?！?/br>
    李珣抿嘴笑，“嬤嬤曾說過，貓撓人，狗也咬人?！?/br>
    吳嬤嬤：“撓人便斬斷爪子，咬人便拔掉利齒，大小不過是個玩意兒。郎君喜歡，便多養兩日，若是厭棄了，便打發到莊子里?！?/br>
    李珣垂眸。

    老陳也道：“她這般不識趣，郎君何苦為難自己?！?/br>
    李珣沉默半晌，才幽幽道：“大小不過是個玩意兒，我也不是非她不可?！?/br>
    他緩緩起身，曾經在她身上失控，那現在便把丟失的理智找還回來罷。

    沒有什么大不了。

    另一邊的林秋曼在新宅子里同周氏拉家常，周氏說道：“這里到底小了些，離林府也遠，來往都不方便?！?/br>
    林秋曼吃著瓜果，“我倒覺得挺好，往后不用仰仗人，也挺不錯?！?/br>
    周氏到底還是有些擔憂，“這些日我都沒睡好，老擔心你出事?！?/br>
    林秋曼笑道：“阿娘瞎cao心，我不會有事的?！?/br>
    周氏試探問：“晉王府沒來找過你？”

    林秋曼搖頭。

    周氏愈發不安，焦慮道：“你這般不識抬舉，晉王定然會惱的，他若用強把你弄進府，你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到時候可怎么辦？”

    林秋曼沒有說話，每到這個時候她就無比懷念現代的法治社會。

    然而追憶過往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只會讓自己更沮喪。

    她素來不是傷春悲秋的人，遇到事情直接莽過去就好了，只要是個人總是有弱點的，李珣再有能耐也是個人。

    被周氏說得不痛快，林秋曼又接連吃了兩塊瓜。

    周氏皺眉道：“少吃些，涼寒，吃多了肚子疼?！?/br>
    林秋曼放下瓜皮。

    周氏又道：“元宵那天到林府來住兩日，你一個人在這里，我始終不放心?！?/br>
    林秋曼倒也沒有推托，應聲好。似想起了什么，她說道：“前兩日我在這兒碰到了何世安，好像跟哪家的娘子成了?！?/br>
    提到何世安，周氏欲言又止。

    “阿娘怎么了？”

    周氏想了想，嚴肅道：“你可同他有往來？”

    林秋曼擺手，“早斷了?！?/br>
    周氏糟心道：“昨兒我碰到媒婆張大娘，她向我發牢sao，說何家反反復復的，何世安不知因何原因不想再繼續相了，我琢磨著，他估計還惦記著你?！?/br>
    林秋曼：“……”

    周氏指了指她，啐道：“你說你這都造了什么孽？”

    林秋曼有些慫，“阿娘我發誓我真沒招惹他，被晉王強拆后我倆就斷了往來?！庇值?，“那日也是湊巧，我剛好過來看這宅子，趁著他們灑掃時到外頭瞎逛，碰上了?！?/br>
    周氏：“你可對他說了什么？”

    林秋曼搖頭，“沒有沒有，你不信可以問蓮心?！庇值?，“當時他也挺詫異的，問我為何來這兒了，我說接了差事過來瞧瞧?！?/br>
    “就這樣？”

    “對，就這樣?！蓖ｎD片刻，“那時我在店里挑珠釵，他說要挑一支送人，我還祝福了他兩句，然后就分頭走了，其他的什么都沒有說?！?/br>
    “那他知道你搬到這兒來了嗎？”

    “不知道，我哪能說呢?！?/br>
    周氏嘆道：“你這盡惹些糊涂債?！庇值?，“往后也別去招惹人家，你跟晉王還沒理清楚，會害了他的?！?/br>
    林秋曼：“阿娘你這一說我可愁了，光李珣我就已經頭大了，再來個何世安，我真得去投湖了?！?/br>
    周氏：“還不是你自個去招惹的?！?/br>
    林秋曼：“那也是阿娘你介紹的啊?！?/br>
    周氏：“……”

    林秋曼無比后悔道：“我若知道有今日，當初是怎么都不會去招惹晉王的，鐵定有多遠躲多遠?！?/br>
    周氏板臉道：“你當初那股子得意勁兒呢，我看你遲早都得被晉王扔進湖里去喂魚?！?/br>
    林秋曼郁悶地撓手背，“我哪知道老天爺盡喜歡跟我開玩笑，偏要替我安排這般好的姻緣，結果又讓我白錯過?！?/br>
    周氏：“你這都是報應，誰叫你當初在公堂上污蔑韓三郎不舉?！?/br>
    林秋曼反駁道：“若能還來一次，我還繼續污蔑他不舉?！?/br>
    周氏：“……”

    林秋曼也覺得心里頭煩，發牢sao道：“我覺得我這輩子完了，倘若真被李珣杠上了，我是不是得去隔壁大周才能繼續混日子？”

    周氏毫不留情地打擊她，“你想多了，他若真想弄你，哪怕你遁地，都能掘地三尺把你挖出來，全看他有沒有這個心?！?/br>
    林秋曼徹底躺平，那便硬剛吧。

    翌日華陽去朱家院找她，結果撲了場空，輾轉到下午，華陽才摸到平遙巷來了。

    當時林秋曼愜意地躺在搖椅上曬太陽，聽到張氏說大長公主來了，她嚇了一跳。

    華陽大大咧咧地走進宅院，一看到林秋曼，便指著她啐道：“林二娘，你什么時候跟晉王搞上的？”

    林秋曼：“……”

    她忙起身行福身禮，汗顏道：“大長公主可莫要亂說！”

    華陽盯著她看了半晌，心里頭明明好奇得要命，卻偏要裝出淡定的樣子，問道：“朱家院不是住得好好的嗎，怎么跑到這腌臜地兒來了？”

    林秋曼找理由搪塞她，她自顧說道：“你編吧，我就看你編?！?/br>
    林秋曼知道她是個人精，瞞不住的，便道：“先進屋去說?！?/br>
    華陽沖她招手，“你過來?！?/br>
    林秋曼老老實實地走到她邊上，結果她摟著她的肩膀，猥瑣道：“你可長出息了啊，連晉王都敢睡?！?/br>
    林秋曼著急道：“哎呀，不是大長公主想的那樣?！?/br>
    “少跟我裝，我早就懷疑了，只是沒抓到你倆的把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