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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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佛道之風盛行,皇室宗親中自然也不乏善男信女,他們財大氣粗,請僧道上門講經,或是直接將他們豢養在府邸,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臨川王修道并非心血來潮,四年前她還沒有離京的時候就有所耳聞,但卻從未設想過他以此作為幌子、暗中制造火/藥的可能性。 按說他為求保險,沒必要在自己的地盤動手,只需將高純度的硫磺轉運至別處,再進行合成,便可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除非……近期之內,他打算在京城用一次火/藥,然后故技重施,把線索引到旁人身上。 所以他只能在自己的莊子里做活,且今天只有八/九會在賓客中選出一個替罪羔羊。 接著,他將以傳授煉丹技術為借口,讓那人自愿帶走“證據”。 臨川王尚未起事,就已經急不可耐想要處理掉的…… 答案呼之欲出,她表面風平浪靜,作勢好奇,又往前走了幾步。 “娘娘!”兩名婢女撲通跪下,“求您開恩,給臨川王殿下發現,奴婢們只有死路一條!” 趙晏見她們俯首叩拜、瑟瑟發抖,驚恐完全不似假裝,愈發肯定了內心猜測。 院子里一定有問題。 可惜她現在身份所限,一舉一動都有無數人盯著,否則以她的本事,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里面一探究竟。 不過目的既已達成,多留無益,她故意掃興地嘆了口氣,折去另一個方向。 這時,天邊驟然亮起,她抬頭一看,大朵煙花在夜幕中綻開,又如流星颯沓般紛紛而落。 是宴會所在的地方。 - 庭園中。 眾人瞠目結舌地盯著眼前工藝精湛、鑲珠嵌寶的微縮景觀,驚嘆溢于言表。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傳聞中的神宮仙闕從想象化作真實,城墻宮殿借由玉石雕刻,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甚至窗牖花紋都纖毫畢現,其間不知暗藏何等裝置,隨著那些伙計的cao縱,煙火自外圍的角樓處升起,在天際盛放,將整座城池映照得流光溢彩、晶瑩透亮,令人目眩神迷。 臨川王見慣了奇珍異寶,也不禁有些詫異:“殿下是從何處尋得此物?” “機緣巧合,著實說來話長?!苯畦≥p描淡寫地揭過,“叔祖父可還喜歡?” “當然?!迸R川王微笑,“本王素來信道,這件禮物正合我心意,多謝殿下相贈?!?/br> “那便好?!苯畦÷砸稽c頭,“侄孫令他們將機括原理及cao作方式告知貴府仆從,以后叔祖父興之所至,只要在里面填充煙花彈,即可欣賞一場盛景?!?/br> 隨即又道:“也不必擔心損壞,此物連宮里的火/藥都能承受,其他更是綽綽有余?!?/br> 臨川王神思一滯,莫名生出幾分不安。 姜云琛卻似乎全然不知,目光停留在漫天絢麗光影,表情未有半分端倪。 不多時,天邊逐漸黯淡下來。 姜云琛起身:“侄孫心意帶到,就不多叨擾了。時候不早,叔祖父,侄孫先行告辭?!?/br> 臨川王沒有阻攔:“今日多謝殿下賞光。本王找人去知會太子妃娘娘一聲?!?/br> “她喝醉了,未必會聽旁人所言,還是侄孫去接吧?!苯畦⌒α诵?,“請叔祖父派人帶路?!?/br> - 趙晏站在原地,看完煙花,才不慌不忙地收回視線。 地面鋪著鵝卵石,她假意一絆,頓時失去平衡,婢女們手忙腳亂地扶住她,嚇得魂飛魄散:“娘娘,山中寒涼,夜里風大,您還是進屋吧,以免染病?!?/br> 太子妃醉得不淺,一會兒要闖禁地,一會兒又差點摔跤,她們實在應付不來。 “我要回宴席?!壁w晏半推半就地調轉方向,“我沒有瞧清,必須讓他們再放一遍?!?/br> 婢女們連聲勸慰,只想著盡快安頓好她。 原路返回,快要走到時,迎面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趙晏掙脫婢女的攙扶,直奔而去。 姜云琛接住她,輕聲問道:“怎么沒進屋休息?” 趙晏指了指天上,答非所問:“你們趁我不在的時候放煙花,我不依,你重新放給我看?!?/br> 姜云琛知她是在做戲裝醉,但望著她這副眼睫撲閃、語調委屈的模樣,仍舊心中一軟,溫聲安慰道:“太晚了,我們須得回宮,改日我單獨給你放一場如何?” 趙晏得寸進尺:“我走不動,你抱我?!?/br> 婢女們:“……” 也不知剛才是誰非要到處閑逛,拉都拉不回來。 姜云琛按捺笑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打橫抱起,轉身踏上來時的路。 學會撒嬌了,簡直大有長進。 趙晏閉著眼睛,心安理得地享受代步。 他在那坐得輕松,而她走了那么久,還時時刻刻需要演戲,難度簡直天差地別。 所以她勢必得討回來。 更何況,她現在是“醉酒之人”,行為越荒誕不經,才越能打消臨川王的懷疑。 - 上了馬車,行出一段距離,趙晏才直起身子。 “我這邊還算順利?!壁w晏將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相告,“臨川王本就做賊心虛,得知我差點窺破他‘修道’的秘密,定會坐立難安,但愿嘉寧長公主不會辜負你的希望,適時給他添一把柴火?!?/br> “放心,他們兩人互相猜忌,縱然沒有你我從中挑撥,也絕不可能搭上同一條船?!苯畦⌒赜谐芍?,“我們只不過是推波助瀾,迫使他們加速行動罷了?!?/br> 他語氣輕松,趙晏料想并無意外,便沒有多問。 她突然想起什么:“紀家那幾個伙計,都是你指派的……熟人嗎?” “是紀家的安排?!苯畦〔恢秊楹螁柶疬@個,“別擔心,表舅父信得過?!?/br> 趙晏點點頭。 方才照面,沈惟必然認出了她,倘若她需要幫助,定會設法向她傳訊。她還是不要貿然去紀家詢問,以免弄巧成拙,給對方帶來麻煩。 - 與此同時。 臨川王和嘉寧長公主先后離席,賓客們喝得酩酊大醉,誰都沒有注意到兩人消失。 走進屋中,喧鬧聲立時被隔絕在外。 嘉寧長公主開門見山:“阿兄,你不覺得太子今日格外反常嗎?” “的確?!迸R川王道,“但也在意料之中,廣平王身陷囹圄,宗室之中,唯有我可擔當大任?!?/br> 嘉寧長公主目光閃爍:“還有太子妃,歲除之夜,明德找來一幫人與她喝酒,都未能徹底將她灌醉,今天她才喝了多少?怎會醉到需要人扶下去休息?” 臨川王思索著婢女的回稟,卻沒有告訴她,只狐疑道:“嘉寧,你三句話不離明德,是否還在怨我沒有替她求情?你也看到了,太子油鹽不進,太子妃更是蠻不講理,我說什么都沒用?!?/br> “兄長多心?!奔螌庨L公主垂眸,“明德自己不爭氣,阿妹又怎能怪在你頭上?” 衣袖下的手卻微微一縮。臨川王該不至于看穿她的打算,認為她并非誠心與他共事,才草草敷衍,只說了不到兩句就偃旗息鼓吧? 她岔開話題:“太子妃離席后去了何處?” “進屋小憩了一陣?!迸R川王不假思索地撒謊。他只告訴過嘉寧長公主自己曾行刺太子,卻并未提及是用了火/藥,斷然不能讓她知道太子妃接近禁地、引發她的追問。 他聽聞此事,的確大吃一驚,但轉念又想,應當只是巧合。 趙六娘并沒有進去,而且婢女們說她差點摔跤,最后還枉顧形象、是被太子抱著走的。他對趙六娘并不陌生,此女從小就脾性倔強、尤其爭強好勝,若非醉酒,怎會做出如此舉動? 嘉寧的說辭真真假假,不足為信,至于她那孫女明德郡主,更是爛泥扶不上墻。 平白浪費了他提供的大好機會。 嘉寧長公主直覺他有所隱藏,暗自冷笑,神色卻未顯露:“涼州那里,阿兄準備得如何?” “我已令人設下埋伏,刺殺含章公主?!迸R川王道,這個倒是不介意被她知曉,想利用她做事,多少須得拿出點誠意,“之后,會有人把廣平王圖謀不軌的證據呈到那些官員們面前,由此一來,姜云瑤的死也可以順理成章地嫁禍給他,讓他罪加一等?!?/br> “那么阿妹就靜候佳音了?!奔螌庨L公主說罷,突然壓低聲音,“劍南道的事……” “出了點意外?!迸R川王神色凝重幾分,“我的人馬莫名遭到毒手,死傷慘重,不知是何者所為。但既然有人從中作梗,反倒可以證明我的猜測,今上和廣平王心里有鬼?!?/br> “或許太子也是知情者?!奔螌庨L公主蹙眉,“我總覺得,他和太子妃今日來者不善?!?/br> “容我再想想?!迸R川王思忖道,“只是幾件禮物、假裝喝醉,又不能證明什么,這個節骨眼上,你我萬不可輕舉妄動,以免前功盡棄、得不償失?!?/br> 他顯然不想再談,嘉寧長公主別無辦法,只得先行離開。 一出門,她的面色登時冷下來,心底浮上些許憂慮。 皇帝和太子不屑與她為伍,臨川王也不肯給予她十足的信任,下一步怎么走,還真是個難題。 另一邊,臨川王獨自陷入沉思。 太子的那份大禮,以及他提到“火/藥”二字,令他心里七上八下,可行刺之事已過去兩年,姜云琛若查出是他,以他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怎會耐心等到現在? 然而他無計可施,敵不動我不動,那小子尚未亮招,他心急火燎地跳出來,豈不是正中圈套? 但……為保萬無一失,后院的火/藥須得及早轉移了。 他招呼躲在暗處的幕僚現身,低聲交代了一番。 嘉寧長公主回到府上,已是夜色闌珊。 宋國公醉醺醺地對她道:“殿下,您可知臨川王在莊子里養了不少道士?” 嘉寧長公主心里有事,隨意應了聲。 宋國公又道:“我聽聞那長生不老之術,頗為向往,他倒是慷慨大方,說改日派幾名道士,來我府中……” 嘉寧長公主心神一凝。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臨川王為何突然這么好心了? 宋國公猶在喋喋不休,她面無表情地打斷:“既然阿兄給你,你收著便是?!?/br> 她倒要看看,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 翌日,姜云琛收到紀先生傳信,請他和趙晏到紀家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