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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廣告。把它給我?!?/br> 第一張是很普通的風景照,優點是濾鏡還不錯。她接著看第二張時,孟呈予把所有東西都奪了去。 正巧,只剩下手里的一張照片——一張暖色調的雙人合照。 上面的女人頭上掛著墨鏡,臉上涂著紫黑相間的條紋,卻能看出優秀的五官,她不認識。上面的男人,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眺望前方,一雙黑瞳閃閃發光,笑的明目皓齒。這人她熟悉,不就是站在她眼前的人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短短時間就把照片深刻地印在腦海里,也是僅從這一張照片,將拍照發生的時間、地點記得清清楚楚。 一月一號。照片拍攝的地方明顯在觀眾席。兩人就如任何一對恩愛的情侶,相互依靠著在看一場精彩的球賽。 孟呈予幾乎用不到半秒的時間,把最后一張照片奪了去,將巴掌大明信片掐在手里,寬闊的肩膀背對著她,“吃飯?!?/br> “元旦那天,你在哪?” “坐好,我給你端過去?!?/br> “我說,元旦那天你在哪?!” 孟呈予緩緩轉過身,手臂自然垂著,臉色僵的難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現在,不要再往那方面想,也不要生氣,照片不能代表什么?!?/br> 宋晨晨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只是問你,元旦那天你去哪了?!為什么不回答我?” 孟呈予暗暗隱忍著,道,“我在國外,出差?!?/br> “和誰?” “不熟?!?/br> 宋晨晨惡狠狠地怒視他,光腳跑到置物桌旁的垃圾桶,撿回所有的明信片。 孟呈予見狀,迅速反映過來,從身后一手抱著她腰,另一只手將其手腕反扣在桌面上,“放手?!?/br> “都是垃圾,你撿什么?” “你放手!”宋晨晨反吼他,咬著牙劇烈掙扎,他怕弄疼她,沒使多大勁,便讓她跑走了,躲瘟疫似的跑到床的另一邊,“既然是垃圾,你緊張什么?” “不熟?”宋晨晨一張張地翻開明信片,“和不熟的人你笑的那么開心?她是誰?!” “看球賽,心情激動很正常?!?/br> 宋晨晨低著頭,照片讓她頭暈目眩,她把所有明信片全扔進了抽屜里,“砰”的一聲,花了全身力氣關上抽屜,牢牢掌握這“證據”。 雖然她總是‘預設’孟呈予會出軌,平時找到的蛛絲馬跡,是不是提起來跟他鬧。當想象變成現實,還是不免受到當頭一棒。 尤其在她剛要依賴他,想和他一生一世走下去的時候。 宋晨晨緩緩坐下,“她是誰?” 孟呈予緊鎖眉頭,無聲又沉重地嘆氣,“我說了你是不是又要發脾氣?” 她緘口不答。 “那沒什么好說的。幾張合照能代表什么?” “呵,你怕我會找她麻煩?你也不看看,我現在這副死樣子,能干什么?”她話題帶著酸溜溜的諷刺,“她很好看吧?看照片還挺年輕的。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上次給你發信息的就是她吧?” 看孟呈予無動于衷,宋晨晨越說越氣,“虧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這么做?!” “你就是個大騙子!” “你冷靜一點?!泵铣视栝_口,“有話好好說?!?/br> “冷靜一點?”她倏地走到他跟前,雖然她矮他半個頭,盛怒下讓她的氣勢絲毫不少,“你讓一個遭遇背叛的人冷靜一點?嗬,也是,因為你就是那個背叛者,你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沒有?!彼缚诜裾J。 看他篤定的眼神,想必自己都要相信了。 “那些東西是什么?!證據都有了,你還不承認?” “什么證據?幾張照片嗎?”他漫不經心往抽屜處瞥了一眼,“有人故意要破壞我們感情,你要是相信她不就得逞了?” “孟呈予啊孟呈予,”宋晨晨翻了個白眼,越來越歇斯底里,“你要編借口,也請編個好一點的,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沒有背叛你,從來沒有。如果你不是傻子,我們在一起了那么多年,你就應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我是怎么對你的?!?/br>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出軌了,然后還死不承認!”她仰著頭追問他,“什么時候開始的?結婚前還是結婚后?你喜歡上別人,完全可以告訴我,我絕對不會擋你任何一條路的,你為什么要騙我?!你說??!” “別鬧了好嗎?”他說,“我不想跟你吵,也不想你生氣。你的激素水平很高,所以現在情緒波動很正常,但我希望你早點冷靜下來,乖乖吃飯?!?/br> “不要轉移話題!”看他想轉身,宋晨晨踮著腳,及時抓住他的衣領,“她是誰?” 孟呈予任她揪著衣領,“吃完飯早點休息,明天要第二次輸液,這次輸完了還有一次,然后就可以出院了?!?/br> “我不吃。你不告訴我她是誰,我就不吃?!?/br>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彼竽笏哪?,“再鬧脾氣也不管用?!?/br> 宋晨晨別過臉,遠離他的身體接觸,視死如歸地坐回床上,“我沒和你開玩笑?!?/br> “我不會告訴你的?!彼_凳子坐下,和她四目相接,“如果我告訴你,你只會胡思亂想。況且我和她什么關系都沒有,甚至朋友都算不上。我知道你現在不相信我,但這就是事實,我從來沒有想過背叛你,更加不會出軌?!?/br> 她質疑道,“對你來說,什么叫出軌?以出差為借口,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不算出軌,在國外和年輕好看的女人去游玩不算出軌,那什么算出軌?對孟總來說,那是不是移情別戀也不算出軌,和別人上床鬼混也不算出軌?” “也是,”她嘲弄地勾勾嘴角,“要不怎么說是孟總呢,厲害死你了。我看,不止一個吧?” 她故意激怒他,“我當初怎么就沒看出來自己嫁給了一個人渣呢!” 當初兩人商量結婚,也足足拖了一年。孟呈予盯著她,耐心道,“你想怎么樣?” 她唯一的一點耐心也被他的反應磨沒了,“我還想問你呢!你想怎么樣?!” “能把這件事翻篇嗎?” “你做夢!” 相比外面,房間內氣溫很高,孟呈予不到十分鐘便覺得體內熱氣騰騰,他脫掉厚實的外套,里邊是一件藏青色的高領毛衣。 宋晨晨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病號服,住院快一個月,身體以rou眼可見的消瘦,尤其是第二次手術后,胃口大幅度下降,一碗飯最多吃上半碗。第一次化療后,更是吃什么吐什么。原本圓潤的下巴,一天比一天尖翹,剪了一個齊耳的短發后,五官愈加棱角分明。 但一使起臉色來,既堅毅又倔強。 “你想鬧可以,先把飯吃了?!?/br> “我想鬧?你以為我想鬧嗎?”她氣鼓鼓的,話鋒一轉,“是,我就是無理取鬧,所以你在外面有人了是吧!你膩了是不是?你膩了就說??!干嘛要做這個下三濫的事!” “我說了,我什么都沒干,你不要再往那方面想了行嗎?生氣對身體不好?!?/br> “你以為我想生氣嗎?我本來今天很開心的,都是你,你惹我生氣,你做的事惹我生氣,你還賴我?!” 孟呈予舌尖抵著上顎,抿著的嘴唇里牙關緊閉,他很頭疼,經歷一天的奔波,從會議室出來后,他只想著怎么讓宋晨晨神不知鬼不覺地接受第二次化療。更頭疼的事情猝不及防地發生了,結結實實地讓他緩不過勁來。 “是,是賴我,對不起?!彼┦滋?,語氣低柔道,“那你要怎么樣才能不生氣?” 宋晨晨問他,“為什么要出軌?” “我說了,我沒有?!彼M量放低姿態,一副可憐巴巴模樣,“再問一百遍也是沒有?!?/br> “行,就算你沒有,那那個女人是誰?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在哪認識的?你去出差的時候干什么去了?”她像含了一口檸檬,越說越酸,酸到雙眼直流淚,“還說愛我,你就是這么愛的嗎?” 宋晨晨問完,視線一秒也不肯從他臉上移開,生怕錯過他眼神閃爍的瞬間。 孟呈予等她哭完,見她稍微平靜,也隨之坐了下來,身體自然地往她身旁傾,緩緩回答,“你認識紀伯伯嗎?他送了我一張足球票,我出差的時候,抽空去看了一場。那個女的坐我旁邊,她從紀伯伯那也拿了一張。我們單純的相處了幾天時間,講了幾句話,連朋友都不算?!?/br> “真的?” 他斂起深邃的雙眸,“我騙你干什么?” “那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這么多張,還送到我這里?!?/br> “有些人沒有眼力見,像蒼蠅一樣湊過來,就是看不慣我們的好日子,想讓我們添堵,我們當沒看見就行了?!泵铣视栀N近了些,眼睛含笑時像月牙一樣彎起,眼尾卻如鳳尾一般翹起,“別生氣了好不好?” 宋晨晨氣沒完全消退,目前也沒有過多精力去找,也找不到他的漏洞,而他擺的這副討好的姿態和面孔像是算準了似的,總是能吃定她。于是,她勉強退讓了一步,“你最好說的都是真的,要是騙我……我永遠不會理你?!?/br> “……可以吃飯了嗎?”他起身,把剛買的飯捧了過來,里面斜插上了一個勺子。 “幫我弄碎一點?!?/br> 孟呈予哄好后,終于卸下心里緊張的弦,身體也變得舒展開來,放松地靠在枕頭上,用勺子把粘結在一起的飯粒一道道地挖出,宋晨晨就湊著過來,緊挨他的肩膀,張嘴等著吃飯。 喂了不到十口,宋晨晨抽紙巾擦嘴巴,對他伸過來的勺子表示拒絕,“不吃了?!?/br> “不好吃嗎?” “好吃,但是我不想吃了,我飽了?!?/br> “你才吃多少?再吃兩口?!?/br> “我吃不下!”前幾日的反胃狀況還歷歷在目,宋晨晨咬緊嘴巴不肯再吃一口。生怕胃一抵抗,她又吐的到處都是。 “那把青菜吃完總可以吧?還有煎蛋,你以前很喜歡吃的?!泵铣视璨讲絼裾f,“最后一口?!?/br> 宋晨晨不情不愿地連續抵抗十余秒,最后還是乖乖地把上面的一層青菜吃完了。半小時后,她又多喝了一杯牛奶。 “泡完腳就睡覺?!泵铣视鑿男l生間里端出泡腳桶。 每天這個時候,她把腳浸到熱水里時,是她一天中最舒服,最放松的時候。 “晨晨,你騙過我嗎?” 宋晨晨正擦護手霜,聽到孟呈予飄來的聲音,冷不伶仃嚇了一跳,她瞟了他一眼,“我沒這么無聊?!?/br> “那你覺得欺騙是什么?” “就是撒謊騙人唄?!?/br> “如果是善意的呢?不是有善意的謊言嗎?你相信或者接受善意的謊言嗎?” “如果是謊言是善意的,那就沒必要撒謊了呀,反正也是善意的。撒謊,一定不是好事情,即使有善意,肯定惡意也不少?!?/br> 孟呈予點頭微笑,繼續給她洗腳,低聲呢喃道,“是么……” 他打算,等病治好了再告訴她。真相只不過延遲一段時間,算不上謊言。 宋晨晨警覺起來,“你是不是騙我什么了?” “我哪敢???你不總是一眼就能把我拆穿了嗎?”他說,“況且你一生氣,我不得舉雙手投降?” 宋晨晨半信半疑,半小時后,她抬起腳來,孟呈予用干毛巾擦干凈后,她滿足地鉆進被窩,將不久前發生的事情暫時忘得一干二凈。本想多回想些細節,宋筱筱出現了。 宋筱筱和孟呈予說好了輪流值班,而孟呈予干脆班都沒上,一天幾乎24小時都守著她。而宋筱筱幾乎只出現在晚上,原因還是晚上害怕一個人住家里。 困意來的迅速又濃烈,宋晨晨多聊了兩句,眼皮便沉了下去,進入了睡眠狀態。 是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獨自行走在陰森冰冷的湖面上的索橋,使命讓她不能停歇,要一直走到盡頭,穿過這看不見重點的湖面。 她既怕這毫無光亮的黑暗又怕這深不可測的湖面,只能強忍內心的恐懼快步地走。忽然,從腹部傳來的絞痛越來越劇烈,她忍著痛,微微弓著腰往前走,不時還要注意保持平衡。 “怎么還不到……” 宋晨晨穿過黑暗,迎來的依舊是黑暗??伤呀洺惺懿蛔「雇?,停下了腳步,蹲下來以緩解一陣又一陣的痛苦。 像數十個鉗子夾住肚皮,又同時拉起來的撕裂之痛。 “好疼……老公,好疼……” “姐……姐……你做噩夢了姐,醒醒?!?/br> 宋晨晨在凌晨兩點中驚醒,一身冷汗才知道這不是夢,她肚子很疼,“我老公……孟呈予呢?” “他出去了,你怎么了?做噩夢了?”宋筱筱睡在不遠的小床上,一聽到聲音就急忙過來了。 “好疼……肚子好疼,他人呢,去哪了?” “肚子疼?別急,我給你叫醫生……我馬上叫醫生過來?!彼误泱阋粫r手忙腳亂,黑夜中及時找到了床頭鈴,“醫生很快就來了?!彼职汛差^燈打開,宋晨晨已經是滿頭大汗,眼神渙散地喘息著。 “孟呈予呢?” “他在外面呢,睡不著抽煙。我現在就去叫他?!?/br> 宋晨晨點了點頭,已經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她痛到了盡頭,身體一動也不敢動,意識也逐漸模糊。 不一會兒,她驚奇地發現面前忽然大亮,是一大片刺眼而廣闊的白光,隱約聽見有人在喊她。 很像孟呈予的聲音。宋晨晨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下一秒,她仿佛跌進了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了。耳朵也逐漸失聰了。就像溺水,耳邊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又時不時夾雜呼嘯的風聲。 沒等醫生來,宋晨晨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