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云國?” 顧鏘有些不解,當年廣正王被斬首時人盡皆知, 雖說被安了個不算輕的罪名, 可頂了也便是騙騙百姓糊弄人心,但凡是朝中人士, 明眼人都看得清是怎么回事。 權勢過重, 威脅皇威。 便殺雞儆猴,以此告誡有其他重臣。 當年明面上并未波及廣正王府其他親眷,只是王妃心病成疾, 上吊而亡, 夫婦二人唯一的女兒至如今下落不明,義子云至被永安侯收留, 在大寧已是近十年。 現下的廣正王府,里頭住的都是些旁了不知幾支的家眷罷了。 在顧鏘看來,已經安穩了數十年,云皇帝不至于突然派人追殺到寧國殺了云至以絕后患。 譚思齊點了點頭,微抬下顎同顧鏘對視, “若九年前那些恩怨糾葛忽略不計,云至作為質子被寧人所殺,你想想,往大了看,會有什么后果?” 聽罷顧鏘瞳孔猛然放大,被寧人所殺……被寧人所殺! “你是說,他們想嫁禍?”顧鏘后背一陣涼意,頓覺有些毛骨悚然,“若他們揪住這點,這事兒可大可小……” 譚思齊眸色更深,唇線也漸漸繃直。 “若往大了想,”顧鏘負著的手猛然按在桌面上,發出一聲響,“云國會借此向大寧開戰?!?/br> 看面前譚思齊斂了斂眸默認,顧鏘更加氣憤,掀袍坐于他對面,“你說他們這是圖什么?安安穩穩百姓和樂,這般不是很好么?” 譚思齊抿了口茶,輕笑一聲,“天真?!?/br> 人總是貪婪的,更何況是站在權力最頂層的上位者,他們要的是更廣闊的宏圖,怎會滿足于安穩。 顧鏘冷哼一聲,“許是這幾年發展起來便覺著自己行了,可那云國皇帝怎么就不想想,他這經濟是強起來落了寧國一大截,可這軍事上的實力,不是我目中無人,他們是真還差點意思?!?/br> “那云皇帝向來自大,”譚思齊輕嗤一聲,“覺著顧老將軍腿腳不便無法上陣,我們大寧,后繼無人了?!?/br> “我爹不便上陣,可他以為咱們的精兵鐵騎都是擺設么?!?/br> 譚思齊皺了皺眉,“若無將領,再強悍的士兵怕是也發揮不了全力?!?/br> “要我說,你也別等什么會試殿試,直接去做個武官得了。我爹他老人家,心里頭可只你這么一個。也不知你在堅持個什么,這些世家子們,哪一個不是直接入了仕,皆是前路坦蕩。你又何必非要走那科舉?” “那你又為何要考?”譚思齊掀眸看了他一眼。 顧鏘有些被噎住,他同譚思齊不同,譚思齊是從小到大公認的文武雙全,不需要靠科舉證明自己。 可他若是不科舉,靠爹入朝為官,恐怕沒人服氣,更會讓那老頭掛在嘴邊看不起。 顧鏘想,他總得證明一下自己,叫他爹知道,他靠自己也是能有一條活路的。第一回 沒考中,大不了再準備幾年,反正他還年輕,倒也不怕蹉跎。 況且現下有今安的鞭策,下回他就是拼了命也得考個功名回來。也叫今安知道,她嫁的人并不是一無是處、成日里只知道樂呵玩鬧的公子哥。 見他不說話,譚思齊又自顧自道:“我沒有實戰經驗,再如何能耐也只是紙上談兵?,F下領過兵打過仗還能拿得出手的,便只云至一人?!?/br> “可云至歸根到底是云國人,就算有些恩怨,可單叫他去打云國總不那么放心?!鳖欑I嘆了口氣道。 頓了頓,顧鏘又道:“還好這云至沒死透,不然后果不堪設想?!?/br> “若云國鐵了心要打,那恐怕不會善罷甘休?!?/br> 顧鏘咬了咬牙,“你是說,他們還會派人刺殺云至?” 譚思齊點頭,“不過陛下已派了許多暗衛保護,也沒那么容易便叫他們得手就是了?!?/br> 只是以云國現在的野心,必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譚思齊倒是覺著,該打上一仗治治他們,若是一讓再讓,只會叫那云皇帝更加變本加厲,當大寧可欺。 --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枯木枝再次添上了綠意,繁花盛開,終是萬物復蘇。 伴著晨起的日頭,赤橘相間的霞光傾灑著流入重重宮墻,給重檐廡殿頂的勤政殿上片片相接的黃琉璃瓦鍍上一層不容侵犯的高貴與威嚴。 底下四道脊的房檐向上勾著,屋脊上雄雄而立的狻猊、斗牛,獬豸等神獸多達十二個,襯的最上方那道橫脊延伸出的飛檐仿若已在云霄間。 一著緋色官袍手執笏板的男子沿著漢白玉臺基拾階而下,顯然是剛剛下朝。他腰間系以雙扣透青玉帶,體型頎長挺直,落階時沉穩有力,自成一派颯爽英姿。 “譚大人!” 他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叫住自己的老者,這老頭明里暗里已經跟他提過許多次,無非就是想將女兒嫁與他做夫人。 前些時候譚思齊過了春闈后又進了殿試,一舉拿下榜眼,直入翰林院,一時之間正是風頭無兩,有意找他當女婿的不在少數,可被拒絕后還這般堅持不懈的這老頭倒是唯一一個。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于應對。 轉眼間這老頭便來到了眼前,無比熟絡道:“譚大人走這樣快作甚,老夫又不會吃了你?!?/br> “沈大人,譚某說過許多次,我已有心上人,且定不會負她?!?/br> 見他又這一套說辭,這位沈大人卻是不信他一個相府公子,又是炙手可熱的新貴,還真能為個商戶女終身不娶旁人。 只當是拿來推他的由頭。 “譚大人倒是同老夫說說,那李小姐能給你帶來什么好處?大丈夫當志存高遠,怎能拘泥于小情小愛?” 譚思齊被纏得有些煩,語氣未免僵硬了些,“照沈大人而言,沈小姐又能給我什么好處?家父身處相位,我若想走近路,又何須靠旁人?!?/br> 那沈大人被他噎得面露難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伸手指著他忿忿道:“小小年紀便如此張狂,就是你爹也沒這般同老夫說過話,不知是怎么教養出你這般目中無人的兒子!” 譚思齊不欲再與他爭辯,頷了頷首道了聲“多有得罪”便轉身離去,留那老者氣得吹胡子瞪眼,卻毫無辦法。 云至出來得早些,看不太出受過重傷。臉上依舊是半張玄黑面具,同樣穿著緋色官袍,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見譚思齊出來,迎了上去。 譚思齊看了看他,本就因那沈大人心中不悅,這會兒見他也沒什么好臉色。 這人成日里往一盞清跑,同小小見面次數比他還要多。 又不是什么親生兄長,況且小小又不知道這一層關系,只當這云至是新認識的朋友,還成日里在他面前提起這云至如何如何好,譚思齊早便看他不順眼了。 仿佛察覺不出他對自己的刻意無視,云至攔住了他,冷淡道:“出去喝一杯?!?/br> 這人面無表情,像在說一件極為平常,并且認定他會同意的小事。 譚思齊唇角勾了勾,只瞥了他一眼便繼續朝前走,“不去?!?/br> 越走眉頭便鎖得更緊,“世子很閑不是?跟著我作何?!?/br> 云至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不挑不垂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重復道:“喝一杯?!?/br> 譚思齊心中一口郁氣發不出來,險些又要轉頭便走。 最終還是同他來到了一家酒館。 二人坐于桌前,兩方酒盞都已被滿上。 譚思齊有些不耐,“說吧,找我何事?” 云至拿起酒盞喝了一口,淡淡道:“結拜?!?/br> “什么?”他這語氣淡得叫譚思齊險些以為是自己聽錯。 結拜,虧他能說得出口,他們二人向來沒什么交情,若沒有清閱,恐怕都不會多說幾句話,結的是哪門子的拜。 云至拎起酒壺又給自己滿上一盞酒,仿佛對他這反應是意料之中,故而并沒有太大反應。 他和譚思齊確實沒什么交情,可譚思齊日后是要娶阿歸的。 他理所當然道:“我比你大,你我結拜便得叫我一聲兄長,日后你同阿歸成親,我便又是她義兄了?!?/br> 譚思齊輕嗤一聲,覺得荒唐。 他是哪來的底氣說出這話,又是哪來的自信自己會去做他這墊腳石。 勾唇笑道:“世子倒是敢說?!?/br> 云至斂了斂眸,他來寧國近十年,向來是獨來獨往,若不是因為阿歸,誰又愿意同他結拜。 “在這世上,阿歸便只剩我這一個親人。若無法相認,便只有以另一種形式延續從前的關系,這般譚大人都不愿成全?” 譚思齊覺著這話說得好笑,且先不說云至本也只是個義兄,可這養母也是母,如何便見得小小沒有親人。 縱使什么都沒有,小小也還有他。 可一想到那日小姑娘扯著他腰帶縮在他懷里,輕聲啜泣著問他是不是出嫁后就沒有家了,譚思齊便心中一陣陣的抽痛。 也罷,讓她多個家人也是好的。 他的小小,永遠不會沒有家。 食指關節習慣性地在桌上輕敲了兩下,譚思齊舉起面前酒盞同他碰了碰。 繼而忍氣吞聲道:“便讓你占一回便宜?!?/br> 為了小小。 第56章 及笄 自及笄后, 李清閱總覺著自己長高了些,可問周邊人的時候,他們都一致說看不出。 眼看著阿舟都同自個兒一樣高了, 她郁悶無比。 爹娘都高, 李清婳也又高又瘦,就連那柳姨娘房里的小弟弟都比同齡的小孩兒高, 李清閱不明白, 怎么自己就如何都長不高呢…… 母親說,及笄了便是大人了。 可她還沒來得及長得高些,便要嫁人了。都怪譚思齊上元節時說她不用長高,烏鴉嘴。 這幾日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活她的婚事,大紅喜袍已經量身做好, 鳳冠霞帔皆是上乘, 嫁妝裝了一箱又一箱,母親總嫌還是不夠。 她怕他們這樣的人家, 小小嫁到那般高的門第會被人瞧不起。 別的王氏沒有, 也沒法子給她,能給的也便只有傍身的錢財。 總得叫這從小到大百般疼愛的女兒嫁得風光體面。 雖說早便有了婚約,也已做好準備要嫁給譚思齊, 可真要到這一日, 李清閱卻緊張得手心不斷冒汗。 成親前一日新人不許見面,全府上下仿佛便只有李清閱一個閑人。 她心里空落落的, 要離開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只要一想便開始鼻頭泛酸。 父親常年不歸家,若也沒了她,母親一人該如何熬這枯燥乏味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