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李清閱愣住了,她有些分不清他是在問什么,可無論是什么,能有什么緣由,就是不想叫他在外頭這般明目張膽地惹她,再被人瞧見多不好。 譚思齊垂了垂眸,唇邊溢出一聲輕笑。 她怎可能會懂他在說什么,一個小姑娘,跟她講什么葷話。 嘆了口氣,譚思齊將她面前薄絹放下,遮好那張嫩白透粉的小臉,啞然道:“你先在里頭躲著吧,我這會兒不能看你?!?/br> 看了便要想些不該想的事,可她又還小,這種矛盾之下,譚思齊覺著自個兒有些荒唐。 他已打探到了消息,說李興昌不日便要回來。 到時候他便去她府上提親,先將婚事定下來,等明年她一及笄,便將人娶回去,以絕后顧之憂。 這時店小二將湯餅上來,擺在二人面前,道了一聲“二位客官請慢用”便又出去忙活別的了。 李清閱將帷帽摘下放與一邊,仔細看了看這被他吹上天的湯餅。 滿滿一碗騰騰冒著熱氣,上頭飄著幾片青青菜葉,還有顆鹵好的雞卵。 看起來平平無奇。 所謂鴛鴦套餐,除了兩只碗上的戲水鴛鴦,李清閱著實看不出哪里就能叫“鴛鴦套餐”了。 舔了舔唇,她沒動筷子。 譚思齊笑,“怎么不吃?” 李清閱眨了眨眼睛,也不想再掃他的興說看著不怎么樣。 便拿起筷子夾了兩根往嘴里送,入口竟是非常驚艷。 湯餅嚼勁十足,咸度適中,口感鮮香,平淡卻讓人暖意融融。 李清閱霎時便睜大了眼睛,朝譚思齊猛點頭,嘴里鼓鼓囊囊的,看起來像個機靈的小鬼。 他替她擦了擦唇角,“慢點吃,不夠還有我的?!?/br> 李清閱皺了皺眉,她哪有這么大的食量,再說了,若是真不夠,那再點一碗不香么?怎么就非得搶他碗中食,她又不是個強盜。 沒多久便一碗下肚,李清閱端起碗仰頭喝了口湯,碗中便只剩下了點湯水和那顆鹵煮卵黃。 譚思齊疑惑,這是不愛吃? 問道:“那個怎么不吃?” “我只吃清,不吃卵黃?!彼蛄颂虼?,糯糯道。 他聽罷輕笑了一聲,將自己碗端起送至她面前,“那把它給我,我替你吃?!?/br> 李清閱有些難為情,這是她吃剩下的東西,況且她是直接上嘴咬了卵清,將黃留下,怎么好再給他吃。 “不必了,這是我剩下的?!彼龑⒆约旱耐胪锱擦伺?。 “這么吝嗇,”譚思齊挑了挑眉,“吃剩的都不給我?” 李清閱覺著他無理取鬧,強行曲解她的本意。叫他這么一說,反倒成了她不舍得給他東西吃。 便將碗朝前推了下,道:“那你吃吧,可不是我逼你吃的啊?!?/br> 譚思齊失笑,從她碗中將那卵黃夾了過去,緩聲道:“那是自然,我心甘情愿的?!?/br> -- 酉時,永安侯府。 外頭天色黑壓壓一片,云至一人坐在書房,只一盞燭火飄搖地晃。 他低著頭,十指按于桌面上,掌骨突出,模樣陰沉而冷戾。 方才山彥的話猶在耳畔,昨日路上那女子是為一商戶女,年齡要比阿歸小上一歲。 云至壓了壓太陽xue,頭痛欲裂。 那一年,他給阿歸買了糖葫蘆,而后蹲下身將她高高抱起,找了個無人的明巷將她放下,決定出去尋一下王爺王妃。 因著阿歸在巷子里,雖已交代過她,切記不可亂跑,乖乖等他回來,可他還是不放心,也沒敢走遠。左右不過出去了一刻鐘,再回來阿歸便了無蹤影。 云至當下心里咯噔一下,整個人都脫了力,找尋了兩日未果后,他覺著自己還活不活著已經沒什么意義。 兩日沒吃飯,本來俊逸的少年顯著頹喪不堪。 那阿歸呢?她有沒有吃飯,是否還能好好的,安然無恙? 云至不敢想。 后來他在街頭暈倒,被永安侯府的人救了回去。 原是王爺王妃早先將他和阿歸托付給了永安侯,可連等了兩日沒見人來便心中開始著急,恐他們出了事。便動用了暗衛拿著畫像私密去尋,卻只尋得了云至一人。 自那以后,云至便成日帶著半張玄黑面具,目無一切,冷戾非常。 除了待永安侯尊重,他不看任何人的臉色,也不忌憚任何事。阿歸都已不在身邊,他便連死都不怕,更不會在乎旁的了。 這些年過去,云至從未停止過找尋阿歸的下落,只是每次都失望而返。 時間久了,有些可能性他不敢想,卻又不得不去想。 阿歸是被好心人帶走,還是被人牙子擄了賣進哪座府邸充了奴籍,仔細想來,憑阿歸的相貌,也許被拐進了青樓…… 亦或是,連命都沒了。 每次思及此,云至心中便猛然重重一抽,久久緩不過氣來。 全都怪他,他不該將阿歸一人放在那小巷中,不該獨自出去找人。 到頭來,王爺王妃沒找到,阿歸也弄丟了。 九年來,他一個義子在永安侯府過得錦衣玉食,可阿歸如何,他卻全然不知。 本是最最嬌生慣養的小郡主,如今是生是死都沒有下落,全是因為他的疏忽。 云至雙手緊握成拳,腦海中再次浮現昨日見到那張極為相似的臉。 他心口一陣一陣地緊縮著疼,怎么會又不是? 可那女子莫名讓云至生出些許熟悉感,以前長得像的也不是沒有,可卻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后來也確實證明她們不是。 難道只是因為昨日那女子過于相像么? 云至斂了斂眸,在昏暗燭光下顯得落寞而幽深。 即便年齡對不上,可他仍抱一絲僥幸。 萬一,那女子年齡是錯的呢? 第35章 荷包 第二日, 李清閱去了南音坊。 自同南音合作后,她那些個話本子竟真賺了不少錢,光是靠著凈利便能輕輕松松支撐她自個兒出來盤個不錯的鋪子單干。 這還是只拿四成, 南音那邊賺了多少可想而知。 這回合約到期, 李清閱想大膽一回,當個小掌柜。 馬車在平坦無阻的大道上穩穩地行, 李清閱坐在馬車里, 微微闔著眼睛小憩。 倒不是真耗費了體力干了什么事兒,只是昨晚又做了奇奇怪怪的夢,奇就奇在竟恰巧同上回那夢接上了,身臨其境一般,那些場景斷斷續續在自個兒腦中演了一夜, 當真是有些累人的。 同她在話本子中為上次那夢編織的后續不同, 那小姑娘追著貓跑出了巷子,愈走愈遠, 直至混跡在人群里, 白貓終于停了下來,小姑娘呼了口氣,上前將貓抱進了懷里。 街上人來人往, 熱鬧喧囂。 穿著紅色斗篷的小姑娘抱著只雪白的肥貓站在人群里, 不知道要往哪兒去。 方才那條明巷,早已找不見了。 直至日色落幕, 整條長街大紅燈籠四下亮起,那小姑娘依然在漫無目的地游逛。 她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隱匿在人聲鼎沸的熱鬧里,許久許久,停步在一條長河邊。 那里熙熙攘攘擁著許多人, 他們手中拿著形形色色的花燈,放入長河里。 花燈星星點點,順著河流不緊不慢地漂。 小姑娘蹲下身來,白貓“喵嗚”了一聲從她臂彎跳下,她再無心思去管那貓,只將小臉埋在腿彎里,整個身子都顫巍巍在抖。 半晌,她聽見頭頂傳來一聲低喚。 “喂?!?/br> 那聲音清澈如山泉澗中流,是與這紛繁俗世格格不入的出塵。卻又矛盾地帶著絲少年的青澀,莫名讓人心安。 小姑娘緩緩抬頭,便撞進了一雙和這聲音同樣清澈的眸子。 他烏發用銀冠高高束起,一身月白袍子襯得整個人如玉石般無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淡淡問:“是走丟了么?” 她忙不失迭地點頭,掛在眼睫的淚珠隨著點頭的幅度啪一下掉落,順著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往下流。 少年眉宇鎖成一個結,不知是為她的眼淚煩擾還是在同情她的遭遇。 “別哭了,”他蹲下身來抹了抹她臉上的淚,“你父親姓甚名誰?我送你回去便是?!?/br> 小姑娘張了張口,剛要說什么卻突然止住了。 父王交代過她的,在進永安侯府之前,斷不可向外人說與自己身世。 雖不懂為何,可她還是沒有開口。 那少年似是沒了耐性,“再不說我可走了?” 說著便真站起身來作勢要走。 小姑娘見狀眼淚流得更兇了,下意識便拉住了他的衣擺,嚶嚶哭道:“我……我不記得了……” 那少年僵立了片刻,終還是狠不下心來,復蹲下身來同她對視,“那怎么辦?” 小姑娘的眼睛又大又亮,含著淚光水杏一般靈動可愛,小手順著他的衣擺抓到袖上,輕晃了晃,“我家哥哥同你一般高,穿著黑衣裳,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他?” 軟糯稚嫩的聲音帶著細細的顫,抓著他袖側的小手攥得愈發緊,仿佛生怕他不愿幫她。 也不知怎么的,少年竟真點了點頭,而后問:“你哥長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