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也不知跑了多久多遠，也亥才敢慢慢的減緩馬速、觀察身后追兵的情況。作為鮮卑的汗王、草原的霸主，他所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的坐騎”藏炎“。這是鮮卑族中百年都難得一見的良駒，四蹄修長有力，雙目炯炯有神，通身雪白，僅有額頭上帶著一小撮嫣紅的毛皮。也正因如此，也亥才給它取名為”藏炎“。此馬不僅腳力非凡，翻山過河如履平地；而且還極通人性，深得也亥的喜愛。而這次，也是多虧了這匹寶馬，才能讓也亥從察哈爾一路奔逃出來，勉強保住性命。

    “該死，怎么還在追！”也亥本以為跑了這么久，世軍怎么著也該歇一歇吧。結果定睛一看，差點沒把他給氣死。世軍在痛打落水狗這方面相當有毅力，別說放棄，連速度都沒怎么減，依舊保持著勻速追趕?，F在兩軍之間的距離并不是很大，鮮卑軍的羽箭對世軍根本構造不成什么威脅。也亥嘆了口氣，只得命將士們接著跑。他現在已經沒法停下來休息了——停下來就是個死??！

    應該說，慕容赫是個比較執著的人。至少在沒有得到最大的利益之前，他是不會放棄追擊的。雖然鮮卑的騎射也給世軍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失，但這些都已經不算事兒了，因為鮮卑同樣也付出了萬余人的代價。鮮卑軍死一個少一個，而世軍卻還有源源不斷的大軍得以補充。漸漸的，隨著鮮卑軍傷亡越來越大，慕容赫已經不滿足于只殺小兵了。他改變了自己原定的計劃，因為也亥那顆價值連城的腦袋，現在就在自己眼前！慕容赫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所有的功勞，就都是自己的了。

    先前提過，也亥本來是打算前往土牧兒草原，借那里寬闊的地形來甩開世軍的。但還沒等他趕到土牧兒邊界，被他派去先行探路的鮮卑斥候就趕忙跑來找他匯報了。大致意思是別瞎忙活了老大，前面也有世軍埋伏！

    這支軍隊，就是奉了慕容皓之命、前來支援的董良嗣所部。

    董良嗣久鎮北長城，經常和鮮卑打交道，也亥自然也認得他。一看到在那風中飄搖的“董”字大旗，也亥差點當場暈過去。

    這就叫人倒霉起來喝涼水也塞牙了。也亥是十分清楚董良嗣的實力的，這些年要不是他坐鎮世國北疆，鮮卑也不會當了那么久的孫子。就在也亥琢磨著是不是該換條路走的時候，董良嗣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他。不過不同于也亥，董良嗣可沒有什么猶豫不猶豫的，而是直接下令發起了進攻。

    這十萬世軍早已在土牧兒等候多時了，精神抖擻；而也亥的鮮卑軍此刻卻是人困馬乏，毫無斗志。兩者相碰，鮮卑軍頓時陷入了劣勢中。無數的鮮卑勇士被世軍輕易的斬落馬下，長途跋涉已經透支了所有人和馬的體力，與其說這是戰爭，一邊倒的屠殺，也許更為貼切。戰場上處處飄蕩著鮮卑將士的慘叫聲、呻吟聲，鮮血將大草原染成了一片妖艷的紅色，紅色之上躺著早已死去或者還剩一口氣的士兵，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的人儼然變成了幸運兒，還活著的人，卻依舊被絕望所籠罩著，直至走向滅亡。

    “也亥在這兒！弟兄們！擒殺也亥！”

    就在也亥努力想要重新掌握軍隊秩序的時候，不知是誰突然吼了一嗓子，頓時，也亥就感覺到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向自己望來。在短暫的沉寂之后，戰場上又掀起了更大的喧囂

    “擒殺也亥！”

    “誰都別他媽跟老子搶！也亥的人頭老子要了！”

    “滾你媽的！也亥是我們先看到的！弟兄們，殺！”

    于是，也亥徹底暴露在了世軍的攻擊目光之中，成為了所有世軍的主攻目標。也亥心中暗罵一聲不妙，當下也顧不上那些離自己較遠的軍隊了，立刻打馬朝著尚未包圍過來的世軍方向沖去。隨著王旗揮動，周邊的鮮卑軍也迅速跟了上去。大軍且戰且退，終于在旭忹川一帶甩掉了董良嗣的世軍。

    “呼！呼！”也亥見終于甩掉了追兵，這才敢勒住坐騎?？粗谧约荷砗?，手下將士們那東倒西歪、毫無斗志的模樣，也亥心中頓時一陣絞痛?，F在將士們已經沒有體力再繼續行軍了，也亥只好命大軍先在旭忹川邊上暫時休整，再考慮如何退兵。仗打到如今這個局面，已經沒有再打下去的意義了，鮮卑五萬大軍出征，現在僅剩下兩萬八千多人了。也亥清楚，眼下只有退軍一途，才能保住這兩萬多名勇士的性命，以及戰局進一步的惡化。

    也亥解開了藏炎的韁繩，讓親兵領著去吃草飲水。而他自己則蹲在河邊，雙手捧著河水，胡亂的抹了把臉。望著清澈的湖面上，倒映著的狼狽的自己，也亥不禁啞然失笑。如今，自己哪還有半點汗王的威儀？活像一只喪家之犬！想起出兵前，渾達善對自己的萬般苦勸，也亥終于有些后悔了。

    “報！大汗！”就在也亥后悔不聽渾達善忠告之時，一起快馬從遠處趕來，邊跑邊急聲喊道，“不好了大汗！西邊發現大批世軍，正在向我們這里靠近！”

    “什么？！他們大概有多少人？”也亥心中一驚，急忙詢問道。

    “回大汗，不下數萬！而且，其他地方似乎也有世軍的蹤跡！”斥候急得聲音都變了，“大汗，請問是戰是走？小的好速去傳令！”

    “傳令下去，全軍立刻撤退！”

    “遵命！”

    趕來追擊的正是慕容赫的兵馬，在得知也亥被董良嗣報以迎頭痛擊之后，生怕被搶走功勞的慕容赫急忙親點三萬輕騎，甩下了行軍緩慢的步兵，朝著旭忹川方向狂飆而來。

    關鍵時刻，也亥再次展現出了驚人的逃跑天賦，在冷靜的分析周邊地形后，他立刻帶著軍隊往旭忹川上游的方向跑，一頭扎進了無邊的荒漠之中。這下輪到慕容赫傻眼了，他追得匆忙，隨軍根本沒有攜帶地圖和干糧，現在見也亥居然往那種不毛之地跑了，他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慕容赫沒有被勝利沖暈頭腦，對于那種未知的環境，如果盲目追擊，那很有可能會導致自己全軍覆沒。

    從察哈爾到土牧兒，再到旭忹川，鮮卑精銳損失過半，就連強力的盟友北匈奴，也調頭投奔敵人去了。后來當也亥從荒漠中走出來、再清點兵馬時，他悲哀的發現，自己手頭僅有不到兩萬人了。

    遙想當年，五萬鮮卑勇士意氣風發的離開王庭，發誓要建立一番功勛。但現在，自己的士兵棄骨異地，自己的子民棄尸荒野，自己的土地任人搶奪。這對身為統帥和汗王的也亥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侮辱這么簡單了，更多的，是一種恨其不爭的憤怒與悲傷。遠離了追殺后，也亥看著士氣低迷的手下，心中壓抑的憤怒和委屈也在此刻徹底爆發了。他突然拔出了自己的王劍，當眾割下自己的頭發，滿臉悲壯的對眾人說道“弟兄們，自開戰以來，我鮮卑一敗再敗，死傷無數。這都是我的過錯??！我是個罪人，辜負了你們的期望。但是，弟兄們，不管現在戰事如何，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向你們保證，鮮卑之敗，到此結束！世國之敗，由此開始！今日，我割發為誓，若不將世國賊子趕出草原，此發，即為吾頭！”

    說罷，也亥將手中緊捏的頭發高高一揚，在清風的吹拂下，被纂成一把的頭發很快就四處飄散開來。鮮卑眾將士沉默的望著前方，望著那個統帥高大的身姿，漸漸的，他們眼中的恐慌和疲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初般的信任與狂熱。

    將軍還是那個將軍，士兵還是那些士兵。其實并不需要多說什么，共經生死之后，早已心有靈犀。

    別蘇爾草原，鮮卑王庭。

    “快！那三千匹戰馬立刻送到前面去！株廉大人已經催了好幾次了！”

    “蘇里樸贊將軍在哪？高句麗的使者有要事相報！”

    “將軍們都去哪兒了？渾達善大人有令，所有人，都去王帳議事！”

    此時的鮮卑王庭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也亥兵敗、北匈奴背盟的消息已經從前線傳回來了。鮮卑人萬萬沒想到，這十萬聯軍會敗得如此之快，整個鮮卑王庭人心惶惶，上下全都亂了套。好在也亥臨走前，留下了渾達善和蘇里樸贊這一文一武，這才勉強穩住了局面，并迅速調集周邊軍隊，招將軍和貴族們前來共同議事。

    在王帳后面的一個裝修相對奢侈的帳篷里，慕容青正在不停安慰著自己的小女兒丹嬋。從早上開始，王庭中就一直亂哄哄的，丹嬋年紀小，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能害怕的往慕容青懷抱里鉆。而慕容青和也亥的長子歇辜卻被渾達善等人給叫走了，說是要去商議大事，結果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母親，我回來了！”就在慕容青想要叫人去外面看看到底發生何事的時候，帳簾突然被撩開了，緊接著，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大步走了進來，拿起桌上的水碗一飲而盡。

    “外面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慕容青擔憂的問道，“從早上開始，我就有些心神不寧的，是世軍打過來了嗎？”

    “還真被您給說中了，”歇辜一屁股坐在了慕容青身邊，神情嚴肅，“父汗新敗，北匈奴背盟，而且剛剛高句麗的使者有來了，他們說，恐怕沒辦法出兵支援了?！?/br>
    “怎么會這樣？”慕容青聽到自己的丈夫打了敗仗，頓時急了，“汗王可有受傷？他現在到哪里了？”

    “母親請放心，父汗沒有事，”歇辜趕忙安慰道，“據報，父汗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F在整個王庭都已經在緊急備戰，世軍估計也快要打來了。母親，這段時間您盡量不要外出，在這兒照顧好meimei，我就在前帳守著你們。還有，您最好馬上就收拾一下，聽渾達善他們說，如果世軍來襲，咱們很有可能要臨時遷移了?！?/br>
    “我明白，”慕容青點點頭，拉著歇辜的手，不放心的囑咐道，“孩子，不用擔心我，你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就行。如果如果你真的不得不上戰場，我不攔著你，但你千萬要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母親放心，我”

    “報！”就在此時，帳外突然傳來斥候驚慌的聲音，“歇辜大人！不好了！王庭外發現大股世軍騎兵！不下萬余！渾達善大人請您速速到王帳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