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非除不可
午后,徐國公府。 徐廣把一份書函遞到徐知溫和徐知恭面前,“你們怎么看?” 徐知溫恭敬接過,細細讀完,再遞給徐知恭。 徐知恭看完,又把書函放回徐廣的書桌上。 徐知溫開口道,“兒子以為,紀鵬飛此人,可用?!彼柯毒?,“但,未有能用紀鵬飛之人?!?/br> 徐知恭道,“大哥所言極是!” 徐廣伸手拿過書函,不置可否道,“我以為你們會這么說那羅蒙正呢?!?/br> 徐知溫道,“羅希呂是能吏,誰都愛用,圣上也愛用他,只不過,”他笑了笑,“并不會讓他入掌中樞?!?/br> 徐知恭道,“羅希呂會做官,紀鵬飛卻不會。這不會做官的人,卻在一個要做事的位置上,就必得糊涂了?!?/br> 徐廣問道,“他糊涂什么?” 徐知恭道,“他弄不清,自己到底先該做官,還是先該做事?!?/br> 徐廣點了點那封書函,“那這算是做官,還是算做事呢?” 徐知溫道,“這什么都不算,紀鵬飛向父親低頭,只是因為父親扼了他的喉管了?!彼?,“父親,您此刻只要稍稍一松手,讓他喘過這口氣,他定會成為父親的心腹大患!” 徐知恭道,“大哥說得沒錯,他已自知絕無可能再受父親擢拔,此刻低頭向父親討一口飯吃,不過是迫于無奈,并非真心臣服?!?/br> 徐廣的目光集中在傅楚寄來的那封書函上,“不能用便罷,何必非要掐死他呢?” 徐知溫道,“牧民之道,以利為先。此人出身寒門,卻見利而不取,乃至舍利而善下,可見其并非庸常之輩,父親不能用之,必得除之?!?/br> 徐廣指著書函上的幾句話,“他見利不取,只是膽怯罷了?!?/br> 徐知恭道,“他若真是膽怯,父親便見不到這封書函了?!?/br> 徐廣道,“你倒比我還懂啊?!?/br> 徐知恭一怔,往后退了半步,行禮道,“兒子僭越了?!?/br> 徐廣道,“無妨,你是累了,先回去歇一歇罷?!?/br> 徐知恭低頭應了是,走前,悄悄看了徐知溫一眼,見他神色平靜,才慢慢退了出去。 徐廣留意到了徐知恭的小動作,徐知恭出去后,徐廣便道,“你和你三弟關系倒好?!?/br> 徐知溫道,“兄友弟恭為‘五倫十教’,兒子既已缺了‘四基德’之一,萬不敢再違背倫教綱常?!?/br> 徐廣道,“你這話的意思,就是在說我違背倫教綱常了?!?/br> 徐知溫道,“兒子不會說話,父親莫怪罪?!?/br> 徐廣道,“你五弟也說自己不會說話,這點上,你們很一致?!?/br> 徐知溫道,“五弟說自己不會說話,是篤定父親并不會怪罪他,而會去教他;兒子說自己不會說話,是怕父親嫌兒子粗笨。父親,這點上,兒子和五弟,并不一致?!?/br> 徐廣道,“你粗笨些倒好,我愿你粗笨些?!?/br> 徐知溫愣了愣,沒有立刻明白徐廣話里的意思。 徐廣道,“‘人皆養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因此,我愿你粗笨些?!毙鞆V頓了頓,道,“你是我兒子,你粗笨些,我不嫌你?!?/br> 徐知溫怔在那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行禮道,“兒子謹承父訓?!?/br> 徐廣擺擺手,把話題又轉回來,“你以為,這紀鵬飛,是非除不可嗎?” 徐知溫斬釘截鐵道,“非除不可?!?/br> 徐廣道,“這話痛快,”他抬起頭,“都想到一塊兒去了?!?/br> 徐廣和徐知溫對視兩秒,又低下頭去看那封書函,“你我真是心有靈犀?!?/br> 屋內靜默了一會兒,徐知溫開口道,“父親不想除他罷?!彼Я艘幌麓?,“父親是愛惜他的風骨,才拿來問兒子和三弟,卻沒想到,”徐知溫自嘲似地笑了一下,“兒子和三弟都是‘不仁’的小人,讓父親失望了?!?/br> 徐廣道,“其實,方才我一發問,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否則你也不會說出‘可用’兩個字來?!彼?,“但你還是勸我盡早除去他,可見,這紀鵬飛確實是不得不除了?!?/br> 徐知溫道,“兒子與父親一向心有靈犀,兒子能想到的,父親必定早想到了?!?/br> 徐廣垂著眼簾,“我只是沒想好怎么除,你可有什么法子?” 徐知溫道,“父親既還沒想好,以靜制動即可?!?/br> 徐廣抬眼,“以靜制動?” 徐知溫道,“兵部與戶部忙于籌備戰事,每日瑣事繁多,無暇顧及小小上邶州,也是情理之中。再者……” 徐廣打斷道,“你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嗎?” 徐知溫住了嘴,和徐廣對視了一會兒,行禮道,“兒子莽撞?!?/br> 徐廣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先前發下去的軍餉和撫恤銀早入賬了,為了一個‘不能用’之人再去翻舊賬,是不妥?!彼麥芈暤?,“你沒說錯話,起身罷?!?/br> 徐知溫直起了身。 徐廣道,“你三弟說得也沒錯,這紀鵬飛見利不取,并非是出于膽怯,相反,他膽識過人,有勇有謀。更難得的是,他能屈能伸,并不貪圖虛名,不似一般的寒門子弟,喜歡故作清高?!毙鞆V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這紀鵬飛,真是像極了當年的周惇?!?/br> 徐知溫一時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因為在他心中,羅蒙正才更像周惇。 徐廣接著說道,“不過,這寒門子弟,都有一個通病,”他看向徐知溫,“你可知是什么?” 徐知溫道,“倔?!?/br> 徐廣道,“是啊?!彼α藘陕?,又不笑了,“和你五弟一樣,倔,倔得很啊?!?/br> 徐知溫道,“五弟是倨,不是倔?!彼f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倔的人更難對付,還請父親三思?!?/br> 徐廣道,“我方才說了,我只是,還沒想好怎么除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