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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夏青第一次以自己的身份見她。 他曾經在摘星樓里怕這個瘋女人怕得不行,現在卻發現,她在這一百年后兜兜轉轉的命盤里,也只是螻蟻。 燕蘭渝代表的是人類的權欲、貪婪和野心。 “好孩子,你叫夏青是嗎?”燕蘭渝見到他的時候,瞇了下眼,似乎是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又換上她那副慣常的溫婉柔和的笑意來。 “阿雪一直把你藏在宮里,哀家很早之前就想見你了,只是沒機會。今日一見,果然生得標志,怪不得能讓我從來不近人情的阿雪動心?!?/br> 夏青說:“太后娘娘?!?/br> 燕蘭渝親切地端坐好,朝他露出一個春風細雨般的笑:“不必多禮,過來坐。夏青,你會下棋嗎?” 她的前面擺放著一個棋盤,旁邊熏煙裊裊,白霧移往窗邊。 夏青:“我不會?!?/br> 燕蘭渝跟拉家常般,輕聲細語:“你來白子先行吧?!?/br> 夏青:“……”哦差點忘了,這人是什么性格。 夏青隨便拿了顆棋,隨便放到棋盤正中心。 燕蘭渝挽袖,拿起一枚黑子落下,聲音輕細:“我最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老是做夢。我昨天又夢到先皇,我跟他說了誅妖之事,先皇喜極而泣,牽著我的手感嘆樓家百年的仇終于得報。我還夢到了阿雪的生母,我說瑤珂,阿雪終于可以擺脫每年三月摘星樓內的折磨了,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寧,但是瑤珂什么都沒說,嘆息一聲就走了?!?/br> 燕蘭渝眉眼間籠罩著煙雨般的輕愁,似嘆似笑:“還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br> 夏青垂眸下棋,絲毫不為所動。 燕蘭渝說:“我現在心里唯一的遺憾就是阿雪還沒有孩子。樓家子嗣單薄,可不能斷在他這一脈,夏青,娶個男皇后已經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若是讓他為了你斷絕香火?!?/br> 她緩緩說:“你可真的就是千古罪人了?!?/br> 夏青平靜問道:“太后娘娘,您想我怎么做呢?!?/br> 燕蘭渝微笑:“乖孩子,我知道你向來懂事?!?/br> “你幫我勸勸阿雪。我看衛家那十六姑娘生的機靈可愛,性格也好,干脆在封后大典上隨你一起入宮,如何?” 夏青的睫毛很長,覆下陰影,遮住全部情緒,他有些神游天外。 ——他現在拿的是什么劇本?被太后棒打鴛鴦的平民皇后? 夏青抬眸看著燕蘭渝。 這位身份尊貴的太后雖然笑著,可是看他的眼神充滿不屑和輕蔑。 夏青想,燕蘭渝現在應該很開心,浮屠塔要破了,對于陵光三家的詛咒也將徹底消除。 如果伏妖成功,她會直接殺了樓觀雪,用一千種方法折磨這個她眼中的賤種,以泄心頭之恨。從此高枕無憂,掌權天下。 伏妖不成功,她也有后路,現在跟他說這些就是第兩手打算。 夏青說:“我覺得,不如何?!?/br> 他起身往經世殿的二樓走,不想在和她浪費時間。 燕蘭渝笑容僵硬了片刻,紅紅的指甲輕撫過棋盤,笑說:“居然還是個有脾氣的小孩子?!?/br> “夏青,貪心的人在陵光是活不長的?!?/br> 夏青笑了下:“太后,這句話我也送給你?!?/br> 他的身影消失在閣樓轉角處,燕蘭渝眸光瞬間變得陰冷,銀牙一咬,將棋盤上的棋子盡數推倒在地上。 經世殿的每一層都飄著很多紅絲帶,密密麻麻,像是萬千因果。宋歸塵或許知道他會來,早就把禁處的書給他拿了出來。 血陣。 夏青翻開了那本書頁泛黃微皺的書,一個字一個字看著。 天底下離神最近的就是鮫族,于是血陣用的也是純鮫心頭血。 將陣法寫在孕婦的肚皮上,于神息最強大的驚蟄夜生下孩子,便可讓孩子成為接納神的容器。臍帶需要留著,因為它是小孩和母親最初的牽連,與人世最深的羈絆。 等神徹底在容器內蘇醒,吞下臍帶,便可徹底脫離凡胎。 這一頁被很多人翻閱過,但是實行的卻很少,畢竟鮫族百年前何其強大,從來不出通天海,想要得到純鮫的心頭血難如登天。 宋歸塵說起血陣之事時,也只是短暫地笑了笑。 “瑤珂或許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信這么一種邪術?!?/br> 宋歸塵明顯不以為意,聲音很輕,卻很篤定:“神怎么可能在人的體內蘇醒的?!?/br> 夏青回宮的路上,還在想這句話,他覺得宋歸塵或許是對的。 他是蓬萊的大師兄,如果沒叛離師門,之后會是蓬萊之主。 他把那本書藏在袖子里,打算拿回去給樓觀雪看看。 經世殿前的這條大河叫離離,夜晚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小雨,停在附近的只有一艘烏篷船。 夏青踏上去,聽得艄公問:“小公子怎么那么晚才過河?” 夏青:“在林子里迷了路?!?/br> 艄公笑笑:“這樣嗎?” 夜幕低垂,河水寂寂。 風聲肅殺,艄公從袖子里拿出匕首,電光火石間朝夏青刺來時,夏青眼都沒眨,拿著手中把玩的竹葉直接將艄公的手腕挑斷。 “你!”艄公驟然抬頭,語氣冰冷。 夏青笑了下:“燕蘭渝下手那么急不可耐的嗎?” 艄公臉色古怪,皮膚像是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直直盯著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