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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璣道:“還沒想好,不過肯定不會讓他好過的?!?/br> “嗯?!?/br> 珠璣所過之處,掛在墻壁上的燭燈依次亮起,把白骨道照了個清晰。 黑色的衣裙拂過皚皚如雪的骷髏,像是在廢墟荒骨上開出的一朵黑色的嗜血的花。 “娘,你要帶我去哪里?” “去看那群人怎么痛苦絕望?!?/br> 她是鮫族圣女,百年之前最接近神的存在,區區一個心魔幻障自然攔不住她。 溫皎真的如愿了,他以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旁觀了一群修士內心深處最壓抑最深刻的仇恨愛恨、恐懼遺憾,并以此為樂,格外享受那些人在崩潰時見到他的表情。 他們丑態百出,狼狽不堪,哭著嚷著求他原諒,臉上都是悔色。 溫皎要的就是他們后悔,他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爽,神色興奮到扭曲:“娘,快帶我去找那個賤人?!?/br> 小火苗郁悶地閃了閃,安安靜靜在旁邊看著,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小主人了。 它飄在珠璣后面,不由又想到自己以前還藏在珠子里時,見到的梁國皇宮的種種。 那時的小主人還是無憂無慮的九皇子,千嬌百寵,隨心所欲。 小主人嬌橫脾氣大,心情不好可能會為一件很小的事處死宮女,但心情好就會去宮外幫助很多貧苦的人,搏來一個“寬容仁善”的好名聲。 就像章臺殿的夜晚,主人俯身扶花,笑吟吟對大將軍說過的話。 “有人討厭就有人喜歡。好比有人愛花,有人愛草,任何人都值得被愛。情愛這種東西,最不般配反而最般配。我相信皎皎那么可愛,總會有人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你說對嗎傅將軍?” 皎皎那么可愛,會有無數人為他付出一切的。 小火苗對這句話深以為然。 小主人樣貌出眾、生而高貴,雖然自私惡毒殺了很多人,可就是有很多人愿意寵著愛著,縱容著他的一切壞。 任由別人恨得牙癢癢也沒辦法。 誰讓,這是上天的饋贈呢。 上天饋贈他從生到死,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該受萬千寵愛。 “娘,你要帶我去哪兒?”溫皎報了仇神清氣爽,繼續跟著他娘走。 珠璣:“噓,你好好跟著我就行了?!?/br> 溫皎:“娘,你什么時候帶我去找夏青?!?/br> 珠璣說:“皎皎,你不相信娘嗎?” 溫皎心里煩得不行,心道就是相信你我才落到這個地步。 珠璣親自剖腹生下的他,血液同源,當然知道他全部的情緒,察覺到他的恨,微笑什么都沒說。 穿過白骨道,穿過立棺的陵墓。 她往春商洞的最深處走。 那里是一處血池。 在珠璣帶著溫皎去白骨道前,已經有一些人掙脫心魔幻境走了出來。都是一干年紀比較小的修士,其中就有寇星華和那個被蝙蝠弄瞎眼睛的人。 暗道重重如迷宮般錯亂,眾人摸瞎般選了一條路徑直往前走,卻沒想到越往里走路越潮濕,濃稠的血腥味經久不散。 夏青醒來的時候,還在樓觀雪懷中。兩旁是沿路盛開的血色紅花。他想起自己閉上眼前說的那句“萬劫不復”,靜靜發了會兒呆,隨后低頭小聲說:“放我下來?!?/br> 樓觀雪聲音淡淡從頭頂傳來:“先說清楚,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br> 夏青渾渾噩噩,懵懵地問:“哪句話?” 樓觀雪重復:“那句萬劫不復吧?!?/br> 夏青身體瞬間僵住,耳朵已經開始發熱,清醒的時候直面自己說過的話,真的是折磨——這還要說清楚嗎,這難道意思還不明白嗎? “你先放我下來?!彼砷_手臂,虛虛推著樓觀雪的肩,有氣無力道:“……這讓我怎么說啊?!?/br> 樓觀雪沒有直接答應他,而是選擇先用神力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確定無恙后才放他下來。 暗潮靜靜漫過漆黑的甬道,細流無聲。 樓觀雪放他下來也就不走了。 明明往前就是計劃中的最后一步,但他卻也是不知道什么心情,非停下站在這死水微瀾的暗道,等一句話。 夏青腳落地后,抬手抓了下頭發,頭一次感覺喪失了語言功能。 兩旁的燈暗幽幽亮著,渾濁的光線里,樓觀雪一襲白衣濯冰簌雪,如第一晚見到的那樣。眉眼在晦暗的影子中依舊精致絕倫,蒼白的手拿著骨笛,垂眸冷靜看著他。 夏青被他盯著越發不好意思了。 “邊走邊說吧?!?/br> 樓觀雪沉默片刻,說:“好?!?/br> 太奇怪了,他們之間還從來沒有這樣奇怪的時候。 夏青頓了頓,說:“我修的是太上忘情道你知道嗎?!?/br> 樓觀雪這一次倒是很體貼,任由他轉移話題:“嗯?!?/br> 夏青看著黑黢黢的水,語氣茫然說:“我師父讓我無牽無掛,因為太上忘情講究的是不為情牽不為情絆,按理說可以入情,可是入了情還不為其牽絆何其難,我沒那么自信。我之前一直在怕,因為不敢細想。但我后面又覺得,我這樣……算什么呢?!?/br> 他聲音又輕又靜:“我怕入了情出不去……可這種恐懼,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牽絆了啊?!?/br> “我的道心早就破了,這根本不是我能不能選擇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