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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皎晚上出來就已經被風吹得有些瑟縮,眼睛看著那池水,一時間嬌氣勁上來,不想去受苦。 可是只有找到那東西才能跟白荷姑姑交代,他咬著唇,原地打轉,看著偌大的攬風池,心里直打鼓。 那么冷,湖有那么大,聽說這湖里溺死的人也不少。 他吞了吞唾沫,眼珠子一轉,突然想到—— 他不可以…… 但是傅長生可以啊。 傅長生被溫皎找到的時候,臉色蒼白,他白日才因為觸怒一個脾氣古怪的太監,活生生挨了十幾大板。皮開rou綻,血也沒凝結。痛苦讓神志恍惚,半天才聽清楚溫皎的話,他聲音很輕,問道:“殿下,你要我在這湖里,幫你找一個草折的螞蚱?” 第27章 浮屠塔(二) 溫皎點頭, 小心翼翼地抬頭,眼眸迷茫天真,委屈地小聲說:“不可以嗎?長生哥哥?!?/br> 傅長生眼眶深邃,認真盯著他, 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很久之后他才木訥張開干裂的唇, 聲音極輕:“殿下,我白日剛被打了板子, 現在傷口未合不能碰水, 明天可以嗎?” “明,明天?!”溫皎根本沒聽進去他前面的話,臉色慌亂, 一下子伸出手指死死拽著他的袖子:“不行!長生哥哥,就今晚!只能今晚!你就幫我這一次好嗎!就這一次!” 傅長生抿唇沒有說話,英俊剛毅的臉上, 深深的疲憊寫在眼底。 溫皎心一慌,咬咬唇, 眼淚奪眶,抽抽噎噎哭出來:“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長生哥哥我也不想那么不擇手段, 我也不想什么事都求你,可是長生哥哥, 我找不到人了啊。梁國破了, 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皇子了?,F在只有你一人叫我殿下, 其他人都瞧不起我?!?/br> 他語氣顫抖不穩, 小臉蒼白又精致, 眼眶赤紅,費盡全力要把那種彷徨和無助擺赤裸裸露在他面前。 “長生哥哥……以前我要什么,都有好多人上趕著給??涩F在,現在,我就要一個草螞蚱???” 以前在梁國皇宮慣會撒嬌裝傻的少年,長大后更是爐火純青。他哭得梨花帶雨,單薄的身軀搖搖欲墜,看來是真的想起往事把自己弄難過了。 傅長生閉了下眼,而后睜開,問他:“殿下,那個草螞蚱很重要嗎?” 溫皎愣住,想也不想飛快道:“很重要?!?/br> 傅長生:“為什么?” 溫皎的話噎在喉嚨,為什么重要? 因為那是他獲得樓觀雪青睞的重要東西,是他爬上位的墊腳石,但是這些他又怎么能跟傅長生說。 “就是很重要!”答不出來他干脆帶著哭腔嘶聲吼出來。 溫皎委屈地扁著嘴,睫毛劇烈顫抖,把嬌橫寫在臉上明明白白。 他知道傅長生已經動搖了,用手臂擦眼淚:“算了,你不找,我自己去找。淹死了就當下黃泉陪我娘吧,反正,反正這種日子我也不想過了?!?/br> 他邊擦眼淚,邊偷偷瞅著傅長生。 傅長生最終手還是松開了,澀聲說:“不,我幫您找?!?/br> 溫皎心中大喜,但剛剛被傅長生質問還是有點火,紅著鼻子別過頭,傲嬌地沒搭理他。他微垂腦袋,哭過的眼睛暗含得意,狡黠天真,跟小狐貍似的。 傅長生將一切看的明明白白。 小狐貍。 他突然想起了當年寒月夫人某次宮宴上笑意吟吟的話。 “我們皎皎的脾氣就是這樣啊,有些嬌氣,但也再單純不過。他什么想法都寫在臉上,雖然自私嬌橫,卻也表現得明明白白,多可愛啊?!?/br> “自私點好我們將他千嬌百寵養大,可不是讓他為別人委屈自己的?!?/br> 傅長生是一個在戰場上用兵如神,私底下卻對人情世故毫不開竅的人?;蛘哒f,他對那些人與人之間幽微隱秘的愛恨從來不感興趣。 于是為了忠,效命皇室;為了恩,保護溫皎。就是那么簡單。 可他活到現在,看得最清楚的人或許也就是面前的小殿下了。 自私的明明白白,最懵懂,也最殘忍。 寒月夫人扶著花,在章臺殿前垂眸帶笑的話又傳來:“有人討厭就有人喜歡。好比有人愛花,有人愛草,任何人都值得被愛。情愛這種東西,最不般配反而最般配。我相信皎皎那么可愛,總會有人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你說對嗎傅將軍?” 傅長生剛挨了板子,傷口處的痛劇烈刺骨,爛掉的皮rou摩擦著粗糲的衣裳,每沒走一步都能體會到刀刮一般的痛。 月光清冷,湖水映著寒光,他在粼粼水紋里看到了自己的臉。蒼白的、疲憊的。 ——總會有人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那么他是那個人嗎? 是的吧,縱容他的一切自私惡毒,縱容他對自己的任意踐踏。 明知他是什么樣子,可是依舊一遇到他的哀求,就身體便不受控制。 他的眼淚像是刀子能刺得他渾身難過。 但跳下水的一刻。傷口遇水,痛不欲生。 傅長生大腦混混沌沌卻也最為清清明明。 他覺得……好惡心啊。 那種從五臟六腑,靈魂深處蔓延出的惡心,不是對溫皎,是對自己。 對所有理不清的恩,對所有早已扭曲的情。已經對自己行尸走rou般做的這些事…… 他對溫皎的性格不說話,對寒月夫人的話不反駁,就是覺得,他自己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