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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景皇帝坐在御座上,面如沉水,盯著手腕出凝固的血痂,怔怔出神。 他恨。 恨自己無能。 若是早知道,那彌留之際,他定會教人將他關起來,再不得胡亂做主。 “咯吱”一聲,殿門被人推開,緊接著又輕輕關上。 黑暗中,唯余地板上鞋履摩擦的聲音。不多時,一盞明黃的燈火點亮了起來。 阮菱舉著那燭臺,放到了桌上,自己亦坐到了裴瀾身前。 阮菱眼周處紅紅的,眼睛也很腫顯然是剛哭過。她握著裴瀾的手,剛想勸幾句,可話落到唇邊,眼淚便止不住簌簌掉了下來。 阮菱擦了擦眼淚,輕輕喚道:“裴郎?!?/br> 對面的男人恍然聽不見一般,只低頭,食指輕輕摩挲著腕上的血痂,仿佛那樣能感知到裴止的溫度一般。 這般默默無聲的動作,仿佛一只受傷的小獸在獨自舔舐傷口,看的阮菱心疼極了。 外人面前,他永遠是那個處事沉穩,胸有乾坤,泰山崩于頂都面不改色的太子。 認識他幾栽,從未見過他這般無助,低落。 阮菱突然意識到,即便是神,也有他脆弱的一面,也有他不為人知的軟肋。 看著裴瀾這樣難受,她心里也不落忍,跟著悲傷起來。 她哽咽道:“裴郎曾說過,每個人都有他的選擇,你不能替阿止做選擇,我也不能?!?/br> 阮菱抱著他,輕輕撫著他的后背,柔聲道:“阿止這一生太苦了,就讓他重新投胎,做個尋常人家的孩子,幸福而健全的長大吧?!?/br> 面前的男人回抱著她,下頜抵在她的肩膀上。漸漸的,他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阮菱輕輕抱著他:“裴郎,你還有我在?!?/br> 過了許久許久,阮菱耳邊響起一個沙啞無措的聲音。 “可是,朕想他?!睒O近哽咽,極近悲哀。 許是夫妻同心,阮菱感知著裴瀾的痛苦,難過,那紅腫的眼眶又開始疼了起來。 胸口絞著勁疼,壓不住的酸澀一點點侵蝕她的肺腑,她艱難的張了張唇,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太醫曾囑咐她就要臨盆,不可過度悲傷,過度流淚。阮菱突然覺得腹中一陣鉆心的疼,那痛感來勢洶洶,一息的功夫就蔓延四肢百骸。 阮菱額頭冒著汗,唇色慘白,甚至來不及說話,只手緊緊攥了攥裴瀾的衣袖,便恍然砸落,暈倒在他懷里。 裴瀾身子一僵,頓時坐直身子。他感知到膝下有一攤溫熱正緩緩流出。 他抱著阮菱,在摸到那一攤溫熱后,指尖都顫了。 “太,太醫!傳太醫!” 那個剛登基的年輕皇帝,抱著嬌妻,宛若一個六神無主的莽夫,匆忙朝內殿跑去。 亥時一刻,福寧殿內燈火通明,來往的宮女端著巾帕,熱水,一波接一波的來回走。 整個太醫院全都聚在院子里,接生的穩婆在內殿陪著阮菱。內殿里,時不時傳來女子凄慘的叫聲。 “——疼!”女子鉆心般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裴瀾臉色越來越黑,大掌拍在桌上:“怎么皇后還是喊疼?你們不好好想出法子來,朕要整個太醫院一同陪葬!” 副院判許太醫惶恐跪地:“回稟陛下,娘娘產前憂思過度,心神交瘁,有過大悲癥狀,眼下實在是,是沒有力氣??!” 裴瀾瞇起眼,聲音遽然陰沉下來:“再給朕說一遍?” 許太醫身子一激靈,他頓時氣正腔圓:“能治,只要拿參湯吊著娘娘的精氣神?!?/br> 里邊的叫聲實在過于慘烈,裴瀾攥著桌子的手緊了又緊,起身就欲朝里走,一旁的宮女太監頓時跪了一地:“陛下,陛下不可進??!產房污穢,會沖撞了陛下龍體??!” “滾開!”裴瀾陰沉沉喝道。 纮玉還想上前攔著,被旁邊的小顧將軍一把拉住。 他附耳上去:“你傻??!剛剛那陳太醫勸阻皇后娘娘生產大陰不得在福寧殿,已被拉出去砍頭了。你是覺得你比陳太醫多個頭是么?” 纮玉臉色焦急:“可楚朝自古沒有婦人產子,夫君進產房一同陪產的??!”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毙☆檶④娍粗釣懘掖业谋秤?,擠了擠眉:“陛下心中惦記娘娘,且娘娘生產,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兒,她自然也希望陛下能陪在她身邊?!?/br> 纮玉一臉不解:“陛下親跟你說了嗎?” “……”小顧將軍被他看的一愣,旋即被噎到了。 這男女情愛之事兒要如何與纮玉這根二十多歲的鑄鐵木頭解釋呢? 產房內,阮菱躺在榻上,滿頭青絲浸過水一般,凌亂的貼在頭皮上,一張和合鴛鴦的錦被將她身子遮蓋的嚴嚴實實。 四周產婆皆在引導著,幫著她:“娘娘,用力??!再用力些??!” 阮菱唇瓣慘如白紙,緊緊閉眼,額頭上青筋盡暴,身下不斷的使著力氣,根本沒意識到裴瀾何時已經進來了。 又一聲慘叫,那細嫩的肌膚上悄然擠出幾滴眼淚。阮菱力竭,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呼吸漸漸微弱了下去。 “菱兒!”裴瀾急忙握著她的手,濕漉漉的一把,他大聲喝道:“菱兒,不準睡!” “參湯!快!”一旁的陳太醫急聲吩咐,旁邊的宮人頓時遞過湯碗,陳太醫又緊急吩咐下去:“人參片,切一片含在娘娘嘴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