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碎花小鱷在背后冷冷地說了一句:“你真走?” 漢哥頭也不回地說:“我一直開機?!币贿呎f一邊走出了房門。 第五章 弗林醫院 明亮躺在臥室里,漸漸地徹底清醒了。 她在弗林小區的家中,她是明亮,一個小提琴教師。她愛漢哥,她愛女兒,她的生活很安靜,沒有任何災禍,下個月,她就要舉行婚禮了…… 那么,弗林醫院是怎么回事? 想起發生在弗林醫院的一切,就像一場漫長的噩夢。不,那絕對不是夢,那是她的一段經歷,它太完整了,太清晰了,太真實了,就像她的另一個人生…… 弗林小區,弗林醫院,究竟哪個是真的? 臥室里一片漆黑。 她掙扎著想爬起來,腦袋突然再次狠狠地暈了一下,接著她就回到了弗林醫院。 最初的一瞬間,她知道自己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環境的驟然轉換讓她十分恐懼。不過她很快就適應了,她喜歡這個工作單位,喜歡明亮大夫這個身份。 碎花小鱷要出院了,明亮和她一起站在醫院大門口,等她的父親來接她。 這個父親從車上下來之后,明亮吃了一驚——他竟然是侯先贊大夫! 一個大男人的頭上竟然戴著一頂黑色頭巾帽,明亮認得出,那是她的帽子!侯先贊走到碎花小鱷跟前,接過她的背包,說:“寶貝,爸爸等了你18年?!?/br> 碎花小鱷擁抱了父親,然后就上了車。 侯先贊走過來,對著明亮笑了笑:“謝謝你,明亮?!?/br> 明亮疑惑地問:“碎花小鱷是你的女兒?” 侯先贊說:“是啊,一直托付你照顧著,讓你費心了?!?/br> 明亮還是不理解:“我們在一起共事,你為什么從來沒說過?” 侯先贊說:“不,你錯了,我們并不在一起共事?!?/br> 明亮更糊涂了:“你不是……侯先贊大夫?” 侯先贊說:“我當然是。不過,我們在兩個世界的兩個醫院工作?,F在我們該走了,你得留在這兒,保重吧?!?/br> 說完,他真的上了車,開走了。 明亮緊緊盯著那輛黑色轎車,想看看它是去城里還是去野外。它到了丁字路口,似乎一轉眼就消失了。 碎花小鱷怎么會是侯先贊的女兒呢? 他們回到了另一個世界?那么,這里又是什么世界? 明亮越想越糊涂。 不過,她很快就釋然了,她也不是明亮。真正的明亮在吉普里躺著,已經殘缺不全,已經不知道什么是恐懼。 明亮慢慢走回了醫院,開始琢磨:自己是誰?從哪里來? 最早,她覺得幕后藏著一個人;后來,她發現她就是藏在幕后的那個人;現在,她依然覺得幕后藏著一個人…… 她感覺,這個人該出現了。 天黑之后,明亮去了住院部,來到109病房巡查,她的一舉一動要跟真的明亮一樣,盡管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誰。 109病房里只剩下了飯飯和季之末。季之末依然戴著治療帽,坐在床上看畫冊。飯飯依然面對墻壁說著沒人懂的話。 明亮分別朝兩個人笑了笑,沒有一個人理她。 她在病房里轉了一圈,正要走出去,季之末突然說話了:“10月25號午夜12點就到頭了?!?/br> 明亮回頭看了看她:“你說什么?” 季之末依然低著頭,好像是在讀畫冊。 明亮盯著她,她始終沒有抬起頭。 走出住院部之后,明亮忽然意識到,季之末并不是在讀畫冊!今天就是10月25號,怎么會這么巧!另外,她發覺時間好像快進了,由夏天直接變成了秋天,都不打個招呼。 她的心里結了疙瘩,越想越不舒服,什么叫“到頭了”? 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幾個人狂奔過來,借著路燈光,明亮看見最前面是個老頭兒,他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光著腳,兩條腿跟竹竿似的,卻跑得飛快。后面追隨著兩個大夫,一個保安。 這個老頭兒瞪著明亮,直接朝她撲過來。 明亮愣在了路中央。 老頭兒沖到她跟前,“撲通”一下跪倒了,老淚縱橫,氣喘吁吁,飛快地說:“10月25號午夜12點就到頭了!快跑!” 他也在說這個日子! 保安跑過來,一下就把老頭兒按在了地上,明亮聽見了那把老骨頭和水泥地面磕碰的聲音,不由得縮了縮肩。 明亮能感覺到,這個老頭兒拼死沖過來,就是為了對她說出那句話,如果他一直跑的話,那三個人絕對追不上他。 老頭兒被保安用腰帶捆起來,他并不理睬,躺在地上依然深切地看著明亮,似乎有很多很多話要對她講。 明亮急匆匆地走開了。 午夜12點,午夜12點,午夜12點……還有幾個鐘頭了,會發生什么? 她回到了門診樓。 一樓黑著,隨著她的腳步聲,樓道里的燈亮了,那么昏暗。它們似乎只有一個功能,讓一群暗處的人能看見一個明處的人。 二樓只亮著一盞燈,它似乎快燃盡了能量,更昏暗。它也似乎只有一個功能,讓一個明處的人能看見一群暗處的人。 她上了三樓,放輕了腳步,聲控燈沒有亮,樓道里一片漆黑。這些睡著的燈也似乎只有一個功能,讓一群暗處的人和一個明處的人能互相看見。 回到診室,明亮把門鎖上,把燈打開了。 診室的燈莫名其妙比平時亮了許多,晃人眼,它也似乎只有一個功能,讓暗處的人藏得更深,讓明處的人更加暴露無遺。 樓道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走光了。 干點什么呢? 明亮又想起了侯先贊大夫,想起了他頭上戴著自己的帽子。他為什么偷帽子?難道是為了向她傳達什么信息? 她把電腦打開了,畫面里出現了自己! 明亮愣了一下,那其實是她的照片,視角是侯先贊大夫,此時,他正對著這張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掛在一面雪白的墻上。明亮不確定那是什么地方。 奇怪的是,照片里的明亮竟然抱著一把小提琴,微微地笑著。這是什么時候拍的?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侯先贊大夫在說話,聲音嘶啞,很像在施放詛咒。當明亮聽清之后,頓時被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一字一頓地說:“明亮啊,10月25號午夜12點就到頭了……” 第六章 紙上寫了什么? 漢哥鉆進車里,坐在后座上,把手機放在旁邊,從車窗朝樓上望去——很多人家亮著燈,多是溫馨的橙色,只有明亮家的燈顯得很蒼白,令人困倦。 他摘下椅背上的頸墊,放在座位上,然后躺下來。 今夜,他決定就在車里睡了。 半個鐘頭之后,電話一直沒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爬起來,拿起了前座的ipad,它黑屏,處于休眠狀態,漢哥按了按home鍵,出現了界面,本來他想關機的,沒想到碎花小鱷忘了關掉視頻,明亮家的場景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他看見碎花小鱷在客廳里焦躁地走動著。 看來,她真的很害怕。 過了會兒,她走進了書房,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沓紙,坐在沙發上看起來。漢哥清楚地聽見翻動紙張的聲音:“嘩啦,嘩啦,嘩啦……” 看著看著,她仰起頭來,嘴唇微微蠕動,好像在背誦什么東西。她要考試了? 幾分鐘之后,她又走進了書房。這次她出來的時候,手上那沓紙不見了。她一步步走到明亮的臥室門口,豎起耳朵聽了聽,然后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動作——朝門里來了一個飛吻。 漢哥突然感到這個女孩陰森了。 現在看起來,她并不害怕,母親剛剛得了癔癥,尚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徹底康復,在這種糟糕的情況下,她這個飛吻太不莊重了。 接著,碎花小鱷在母親的臥室門口坐下來,盤著腿,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似乎進入了某種冥想。 她在練瑜伽嗎? 她一直保持著這個不正常的姿勢,過了一會兒,臥室里突然傳出了明亮的尖叫。 碎花小鱷似乎聽不見,繼續靜坐,紋絲不動。 漢哥立刻對這個女孩充滿了懷疑。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她的電話。 視頻中的碎花小鱷側著腦袋聽了聽,終于站起來,走進書房,把電話接起來。 漢哥:“明亮怎么了?” 碎花小鱷說:“一直很安靜?!?/br> 漢哥:“一直很安靜?” 碎花小鱷說:“剛才好像叫了一聲?!?/br> 漢哥:“你在干什么?” 碎花小鱷說:“我在等你?!?/br> 漢哥:“我再問一遍,你在干什么?” 碎花小鱷說:“我躺下了啊?!?/br> 漢哥:“你真的躺下了?” 碎花小鱷突然不說話了,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電話里傳來她的腳步聲,接著,漢哥在視頻中看到了她,她走出了書房,來到筆記本電腦前,在視頻中跟漢哥對視。 過了好半天,她才說:“我在為我媽祈福?!?/br> 漢哥繃緊的神經松弛下來。他特別希望碎花小鱷對母親的冷淡只是一種表象,而內心還是愛著她的。 漢哥:“好了,你休息吧,我也睡了,我們都清醒點兒?!?/br> 碎花小鱷突然笑了一下:“要不,你上來跟我媽一起睡?” 漢哥聽出了她的不懷好意,說:“不,我睡在車里就行了?!?/br> 碎花小鱷說:“你們早上過床了,怕什么!現在,她需要你?!?/br> 漢哥:“小鱷,你不該對我們指手畫腳。晚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