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第二十一章 這個世界輕飄飄地沒了 門外又來人了! 碎花小鱷一動不敢動,就那么瞪大雙眼靜靜地聽著。 過了好長時間,門板一直安靜著。碎花小鱷希望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剛剛有些放松,那顆扣子又刮了門板一下。 碎花小鱷肯定門外有人了! 這個人應該是近近地貼著門板,一個人在黑暗中站立,不可能紋絲不動,總會微微有些搖晃,于是,他某一顆歪斜的扣子就碰到了門板。 碎花小鱷慢慢伸出手,想把口袋里的手機掏出來撥打110,可是她把手機關了,而開機鈴聲又很響,肯定會驚動門外這個人。她沒有別的辦法,必須打開手機,必須跟外界聯系上,哪怕不是警察,而是飯飯和季之末。很好,直到她把手機掏出來,并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她把手機輕輕塞到了枕頭下,打算在枕頭下打開手機,把聲音捂住一些。她按了開機鍵,兩秒鐘之后,音樂響起來,盡管聲音很悶,卻聽得清清楚楚,碎花小鱷哆嗦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碎花小鱷傻住了,不知道該不該應聲。 敲門聲很輕,兩下。 等了一會兒,又敲了兩下。 碎花小鱷還是不說話。 接著她聽到了鑰匙的聲音。門外這個人有鑰匙! 難道這是一家黑店? 碎花小鱷要嚇死了,她全身輕飄飄的,就像一片羽毛,一點兒風都可以吹走。 門開了,一只手按亮了燈,碎花小鱷看到,侯先贊老師出現在門口,陰冷地朝她看過來。他身后站著那個單眼皮保安和雙眼皮保安。老板娘在走廊里一閃就躲開了。 碎花小鱷愣愣地看著這幾位不速之客。 侯先贊說話了,聲調很柔和:“走,跟我們回去?!?/br> 碎花小鱷說:“不,我不回去!” 侯先贊回頭對那兩個長相酷似的保安說話了,口氣依然那么柔和:“弄走?!?/br> 兩個保安就沖了過來。 碎花小鱷叫道:“你們要干什么?” 侯先贊出去了。 兩個保安按住了碎花小鱷,其中一個用紅鞋帶捆住了她的雙手,另一個奪走了她的手機,拎起了她的背包。碎花小鱷大叫起來:“放開我!你們他媽的放開我!” 他們根本不理睬,一人架著碎花小鱷的一只胳膊,把她推出去了。 走在樓道中,碎花小鱷使勁兒掙扎,只要經過其他房間的門,她又蹬又踹,希望客人們出來干涉。 奇怪的是,那些房間里沒有一點兒聲音,好像整個旅館只住了她一個人! 經過登記室的小窗子,碎花小鱷一下就不掙扎了,她說:“我要退房費?!?/br> 侯先贊在旅館門口等著,他說:“放心,我們已經幫你退了?!?/br> 碎花小鱷從此安靜下來,順從地跟著兩個保安走出了海天旅館。 門口停著一輛臟兮兮的白色面包車,車門敞開著,里面黑乎乎的。一個保安松開了她,坐到了駕駛員的座位上,另一個保安推了推她,讓她上車。 碎花小鱷絕望了,她停在面包車門口,不想上去,轉著腦袋朝兩旁看——謝天謝地,無人的街道上駛過來一輛110巡邏車! 她猛地掙脫身后的保安,朝那輛警車沖過去:“救命——” 那個保安立即追上來,拽住了她,她拼命反抗。 那輛警車開到他們跟前,減速,停下了。碎花小鱷擋在車前,大聲喊道:“他們非法囚禁!救命!” 一個警察走下來,侯先贊立即迎上去,跟那個警察耳語了幾句什么,警察回到了車上。碎花小鱷徹底絕望了,這時候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被保安拖進了面包車。 警車開走了,面包車朝相反方向開走了。 侯先贊和一個保安把碎花小鱷夾在中間,他們都不說話。車內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警察都不管,碎花小鱷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全身軟塌塌的,只想閉上眼睛。 她懷疑自己在做夢,作為一所學校,不可能這么粗魯地對待一個夜不歸宿的女學生,這種強制手段,更像警察對待嫌疑犯,精神病院對待患者,歹徒對待受害人…… 如果是做夢,那么夢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她離開了弗林學校,住進了海天旅館,然后躺在了床上……可能那時候她睡著了,她聽到有人敲門,那已經是在做夢了。 不,她躺在床上之后,十分清醒,絕對沒睡著。 那么,“她躺在床上之后,十分清醒”,是不是夢中的感覺呢? 也許,她離開漢哥之后,回到學校的寢室就睡了,并沒有人替換她臉盆里的東西,沒有人替換她的衣服,沒有人替換她的電腦,沒有人送給她ipad,她更沒有翻越鐵柵欄逃離學?!嵌际菈?。尤其是她在寢室樓的走廊里兩次撞到那個女人身上,那正是夢中經常出現的橋段。 不,她記得她爬上鐵柵欄之后摔下來,幾秒鐘之內都喘不過氣。小時候,雖然父親天天帶她玩兒,但a型血的父親十分謹慎,很注意安全問題,因此,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過,那種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太真實了,不可能是做夢。 那么,“那種身體撞擊地面的疼痛太真實了”,是不是夢中的感覺呢? 再往前,也許,她一直在做夢,包括她給飯飯拍照,照片中出現了那個神秘女人,包括她在配電室墻根下見到她的真人,包括她去跟漢哥見面,包括漢哥的同居女友突然出現。說不定,漢哥是個單身,根本沒有什么同居女友。那樣的話就太好了,可是,如果那個同居女友不存在,漢哥就有可能也不存在,他只是碎花小鱷夢出來的一個魅力大叔…… 如果是這樣,最早出現的那瓶永遠中獎的可樂,那根扔不掉的棒球棒,那張被郵局退回的床單……很可能都是夢里發生的事兒。 現實跟夢境的分界線究竟在哪里? 也許,她從進入這個所謂的弗林學校就是在做夢,飯飯和季之末都不存在,侯先贊老師也不存在,單眼皮和雙眼皮的保安也不存在,學校西南角的那個涼亭也不存在,學校墻上的那些名字也不存在,地下室那三個反文旁的門牌也不存在,暗處的那個女人更不存在…… 可是,有這么長的夢嗎? 專家說,一個感覺很長的夢,其實對于睡眠者來說,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它甚至不需要時間的長度。就像一篇小說,可能講到上下幾百年,閱讀它需要時間,但是它裝在你的大腦里,那其實跟時間已經沒有太大關系了。 如果這么說,那么再往前也許還是夢。 她沒有跟著那個陌生的母親來到乘州生活,父親也沒有酗酒身亡,她依然和父親生活在佳木斯的那個農場里,也許她正在讀高一……某天晚上,她睡著了,做了一個非常古怪的夢,夢見爸爸死了,她去了乘州,進了一所弗林學?!?/br> 也許,現實中的父親并不是夢中的這個父親,現實中的母親也不是夢中的這個母親,他們很恩愛。也許,她更小,只是一個讀小學的孩子…… 也許,她的家并不在佳木斯的那個農場,這都是夢里的“事實”;也許,她只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孩,一天到晚更多的時間都在襁褓中酣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在做夢…… 碎花小鱷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 假如這些都是夢,她真的不敢醒來了。她已經熟悉了夢中的生活,她不知道夢醒之后自己身在何處,又是什么身份…… 也許,她是個男人,是古代的一個奴隸,或者是大牢里的一個死囚犯。這個男人睡著了,夢見自己生活在未來世界里,變成了一個女孩,在一所夜校讀書…… 面包車顛顛晃晃地朝前行駛。冷冷清清的公路上,不見車不見人。 碎花小鱷突然睜開了眼睛,對旁邊的保安說:“我是在做夢嗎?” 這個保安單眼皮,就是他穿著那雙藍白色的運動鞋,鞋帶是紅色的。碎花小鱷手腕上的鞋帶也是紅色的。他鄙夷地看了碎花小鱷一眼,似乎根本不屑回答。 碎花小鱷就不再問了。 她只想早點兒回到學校。進了校門,他們就該放開她了吧?如果需要表態,她會說,永遠不會再私自離校了。自由了之后,她會去買來炸藥,如果這兩個保安是雙胞胎,那她就把兩戶人家炸上天。如果這兩個保安不是雙胞胎,那她就把三戶人家炸上天。 到了。 弗林學校大門口依然亮著水銀燈。碎花小鱷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所學校好像只有兩個保安,現在,兩個保安都來抓她了,校門口是不是就沒人看管了? 侯先贊下車打開了鐵大門,面包車開了進去。學校里一片漆黑,更像一個廢棄的工廠。面包車一直開到了辦公樓前,停下了。 碎花小鱷十分警覺,她看了看侯先贊,說:“老師,你要帶我去哪兒?” 車燈滅了之后,車里更黑了,她看不見侯先贊的五官,只聽他說:“你要見到她了?!?/br> 碎花小鱷一哆嗦。 雖然在對話中分不出“他”和“她”,但是碎花小鱷有個直覺,侯先贊說的是“她”! 她的嗓子都冒煙了,咽了一下口水,聲音澀澀地問:“她……是誰?” 侯先贊:“明亮?!?/br> 碎花小鱷一怔——明亮? 她忽然想起來,明亮就是漢哥的同居女友!漢哥說過,她是老師! 她有點兒糊涂了,難道漢哥的同居女友就在弗林學校工作?她試探地問:“明亮是誰?” 侯先贊說:“你的私人輔導老師??!她不是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碎花小鱷又哆嗦了一下。明亮是她的私人輔導老師!而且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咬了咬下唇,心里說:“在做夢,在做夢,在做夢……” 侯先贊打開了車門,說:“下來吧?!?/br> 碎花小鱷就下去了。 離開了車里的汽油味,外面的空氣無比清新,碎花小鱷狠狠吸了幾口。她好像聞到了一股水的味道,可能是從涼亭那里飄來的,說不定,那個池塘又出現了。 侯先贊說:“走,我們去明亮的辦公室?!?/br> 碎花小鱷說:“她的辦公室在哪兒?” 侯先贊說:“在我的辦公室下面?!?/br> 碎花小鱷一愣:“辦公樓有兩層地下室?” 侯先贊淡淡地說:“三層?!?/br> 說完他就順著樓梯朝下走了。在夜里看起來,那個黑洞洞的入口更加兇險。 碎花小鱷的雙手依然被綁著,鞋帶把手腕勒得很疼。她感覺太不安全了,萬一遇到什么危險,她跟個殘廢一樣。于是她說:“老師,到學校了,你把我手上的鞋帶解開吧?!?/br> 侯先贊說:“不行。我們先見到明亮再說?!?/br> 碎花小鱷不再央求,跟著他朝地下走。就算放開她,她也不會跑的。她能去哪兒?回寢室的話,又會是老樣子,天天怪事連連。她必須見到這個明亮,把一切搞清楚,不管什么結果。 兩個保安緊緊跟著她。 來到了地下室,侯先贊在前面跺了跺腳,燈亮了。 碎花小鱷四下張望,一直走到盡頭,才看到通往地下二層的樓梯,下面很黑。 她生出一個惡心的猜想——這個侯先贊是個色狼,他想強暴自己??伤歉チ謱W校的老師啊,還有兩個保安在場,應該不會吧? 走到地下二層,侯先贊不停地跺腳,燈一盞盞亮起來。他帶著碎花小鱷再次走到盡頭,碎花小鱷又看到了通往地下的樓梯,下面更黑。 碎花小鱷突然停住了。 侯先贊回頭看了看她:“怎么了?” 碎花小鱷說:“我們……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