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
腦子里一閃而過的是鄧斌握著小刀扭曲的臉,對自己吼著:“我要殺了你!” 秦霖很想大聲吼回去:你為什么不殺了我!對啊,你殺了我吧,我這種人渣不配活在這世界上,你來陪我一起下地獄吧!你為什么不來殺了我??! 手機欠費很久了,久到自己都不記得上一次接到電話是什么時候,上面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護士長進來說:“醒了就回去吧,睡了半宿,昨天你幾個同學鬧哄哄地把你抬進來,還以為你們這些不省心的大學生又怎么了呢,年紀輕輕的,又是科大的學生,回去好好讀書去,別再鬧事了知道嗎!” 秦霖:“……” 全身酸痛地回到宿舍,宿舍里就一個人,那個英語怪人。 “你回來了?”羅星囤看了他一眼,沒有用英文。 秦霖對他笑笑,可臉上僵硬地扯不出一個笑容。 羅星囤,小豚。 秦霖還記得他的外號,他們剛報到的時候,嘻嘻哈哈坐在一起喝酒,互相打趣,小豚那一口廣東腔的普通話讓大伙兒樂得不得了。 “好點沒有?”到現在也是,羅星囤的普通話還沒有他的英文發音來的標準。 秦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跟宿舍里的人疏離太久了,和羅星囤更是那種十天半個月說不上一句話的。 羅星囤一邊看書,一邊道:“聽說你被退學了?!?/br> 秦霖:“……”退學通知書是直接交到他手里的,沒有人看到過。 他不愿意面對這個現實,所以跟誰都沒說過,還是每天行尸走rou般地去網吧玩游戲,但游戲玩到后來也沒什么意思了,連網上的朋友都覺得他不正常。 是啊,他是個沒有正當職業和正當身份的人了,科大把他開除了?,F在,這個真相再也瞞不住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秦霖想著想著,控制不住地聳動肩膀,哭了出來,靜謐的宿舍,他的哭聲像是受傷的狼在哀嚎,沙啞又無力。 羅星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哭,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不是么? 可是,為什么還是覺得心里悶悶的,很難受。原本應該是朝夕相伴的同窗好友,卻不知不覺淪落至此。 “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的,”羅星囤說,“你問同學借錢,總是不還,有一次我還問趙柏,為什么明知道你這樣還借錢給你,他說都是同學,該幫就幫一下,呵呵,他真是個好人,所以他幾乎都不拒絕你。但我跟他不一樣,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我很小氣,但我堅持我的原則…… “我還記得,自從你第二次你問我借錢我沒借給你后,你就不再跟我說話,平時也躲著我……呵呵,我以為,并不一定要像趙柏那樣的幫才是幫,從小我的老師就告訴我,現實中同伴的榜樣比任何老師都能有效地刺激一個人上進……我努力學習,用自己的行動表達對你玩物喪志的不屑,不過,看來這對你也沒用。 “我現在跟你說這些,大概也沒什么用了,我不鄙視你,也沒想過鼓勵你上進,我只是希望你記住,我們都是科大的學生,即使你走了,也不要忘記你曾是科大人,好自為之吧?!?/br> …… 鬧劇的第三天,秦霖跟大伙說,要走了。 鄧斌終于找了個機會,跟秦霖道歉,關于刪游戲賬號的事,以及,那天晚上氣頭上的話,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你要報復的話,就找我一個人,跟黃宇趙柏肖瀧他們都沒關系的?!编嚤蟮椭^說。 秦霖苦笑道:“報復?不會的,你安心吧?!?/br> 那天你拿著刀想捅我,我都嚇得腿軟,被黃宇身上的血嚇到暈厥……我這么一個膽小鬼,怎么可能會想到報復。 何況,你們都是我曾經的同學、室友。 幾句話雖然不能冰釋前嫌,但也不算太壞的發展。 班里沒有給秦霖開歡送會,畢竟無“歡”可言,僅有313宿舍的一伙人,你五十我一百的湊了一筆錢,給秦霖買了一張回老家的火車票,并把剩下的錢偷偷塞進他的書包里。 擇日,舍友們把秦霖送上了火車,他走后,趙柏給秦霖的手機充了50塊話費,編輯了一條全宿舍同學一致通過的短信:“再考一次,我們等你?!?/br> …… 回去后,鄧斌把自己那臺被砸爛的電腦丟了。 對著空蕩蕩的寫字臺,他有一瞬的恍惚,之前黃宇罵自己的那幾句話仿佛還在耳邊——你昏頭了啊,秦霖肯定會被開除的,你要是一個沖動傷了他,你的前途也毀了! 鄧斌爬上床,卷著被子偷偷掉眼淚。 比起秦霖,自己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吧……秦霖已經失去了繼續念大學的資格,那么自己呢? 希望睜開眼睛,就能回到小時候,回到高中,努力為高考奮斗,還有和曾經的女朋友懵懂的愛戀,一直到永遠…… 后來,宿舍長于智志因為自己的失職而深感愧疚,回來住了一段日子,但很快抵擋不住媳婦的呼喚,再度拋棄舍友而去。 趙柏也在短時間內找了一個女朋友,據說是同專業的大二學妹。 羅星囤繼續他的瘋狂英語,黃宇和鄧斌開始天天結伴去上課,順帶幫越來越晚到的肖瀧占座。 日子像水一般平穩的流淌,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留。 *** 大學生的生活從來不缺乏新鮮事。 京大的迎新晚會后,向思哲一躍成為新生中炙手可熱的人物——能說會道,開得起玩笑,出得了場,關鍵是某人有一口笑起來能為牙膏做廣告的白牙,為他拉了不少人氣。 幾個月后的院會納新,向思哲不出意料地成了學生會的骨干人物。 喻年本以為自己即可功成而退,卻不料向思哲極力挽留。 他一方面在院會主席面前聲稱自己能有今日全是喻年的指導(當然也少不了主席的賞識提拔),這樣就輕易放人未免可惜;另一方面又在喻年面前慫恿他在會里掛個不管事的閑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向思哲這么做無非是希望能有更多跟喻年相處的時間,否則一個大一,一個大三,交集太少了。 這么盛情邀請了,喻年不好再矯情,想著平時課后也無事,偶爾的活動還是可以參加一下,便答應了。 向思哲得知喻年的答復后,興奮得上躥下跳,當天就堵在對方上課的階梯教室門口,說要請他吃飯。 一見到人,向思哲就不依不撓地湊上去,裝天真可愛小學弟:“學長想吃什么?你下午還有課么,你一般在哪里上自習啊,我都沒自覺上自習,要不下次跟你一起去,你管管我,成不?” 喻年確實有上自習的習慣,他很自律,即使跟楊嘉躍住到了一塊兒也沒有天天宅在屋子里。何況楊嘉躍也有自己的事,家里只是兩人回去睡覺休息的地方。 但這不代表喻年愿意跟向思哲一起自習,向思哲太煩人了,如果讓喻年選擇,他寧可跟肖瀧一起學習?。ㄐ{:……) “我沒有確定的上自習地點?!庇髂隂]有直接拒絕。 他在學生會也混了一段時間,多少學會了迂回,知道怎么跟別人說話比較好。想起大一的時候,幾次齊輝成被自己的話噎得翻白眼,喻年就有點慚愧。 如果沒有楊嘉躍,自己還會那樣傻逼兮兮的吧?喻年想。 就因為當年他的一句話:“多交點朋友,別再讓我看到你這副顧影自憐的樣子?!比缓笠稽c一點為之改變至今。 喻年覺得不可思議,在人的每一個成長階段,原來只是那么一個人,一張卡片,一個情景,甚至只是那么一句話,在刺激著自己改變啊。 不料向思哲卻說:“沒關系,下次你去上自習了給我發個短信,我過去找你?!?/br> “……”喻年差點忘了,所有迂回和客套話在向思哲面前都是無效的。 喻年:“你怎么不和同班同學一起呢?” 向思哲立即道:“同學啊,他們都玩兒脫了,可能是剛從高三解脫的緣故吧,有幾個愛學習的都比較孤僻,跟他們走不攏呢?!?/br> 喻年剛想說,其實我也比較孤僻。 但向思哲沒等他找理由就繼續道:“我覺得學長跟他們不一樣,你給我感覺特別親切,就像是親人,我特別喜歡跟你呆在一起,如果跟你一起上自習,我肯定會很認真的,有什么不懂也可以請教你,一舉兩得?!?/br> 喻年:“……” “你是怕我打攪你約會嗎?說起來你有女朋友了沒有?”向思哲一臉壞笑地問。 喻年:“沒有?!?/br> “是嘛!太好了!我也沒有!”向思哲眼中亮光一閃,似乎接著就要說,既然咱們都沒有,就在一起吧! 喻年被自己的假象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在向思哲的下一句話是:“那我們一塊上自習就沒啥問題了!” 喻年:“……呵呵,再說吧?!?/br> 向思哲表面很開心,心里卻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兒—— 喻年,多跟我說些話,讓我多了解你一點,無論你跟我說什么我都愿意聽,把我當朋友,不要把我當一個毫不相關的“學弟”!拜托了! 兩人在三食堂二樓吃飯,點了三菜一湯,喻年吃的不多,半碗飯就飽了。 向思哲道:“學長你是小鳥胃嗎,吃的好少!” 喻年心道,我光聽你說話就飽了!但還是禮貌地說:“我中午吃不多,留給晚上了?!?/br> 向思哲:“那我晚上請你吃吧!” 喻年:“不用了,晚上基本上都是我朋友做飯,我回去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