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一夜無事,第二日,李玄便去了一趟太醫署,太醫躲他都來不及躲,李玄三兩下便把人堵住了。 太醫見躲不過去,才硬著頭皮道,“世子快別為難下官,這……這世子妃能不能出宮,不是下官說了算的?!?/br> 李玄自然知道,沒有皇帝開口,太醫怎么敢說準阿梨出去,他也沒為難太醫,只道,“我不問其他的,只要大人一句話。內子如今身子到底如何?” 他雖懷疑皇帝授意太醫拖著,可到底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怕萬分之一的可能是阿梨的身子還虛弱著。 太醫這會兒倒是說了實話,道,“世子妃年輕,恢復得也快?!?/br> 李玄得了這句話,才安下心來。拱拱手,便去了太極殿,等他從太極殿出來時,皇帝已經松了口,準阿梨出宮了。 第129章 . 得知能出宮, 阿梨私下高興了許久,雖說不是立即就能走,還得等下一次太醫會診完了才行, 但也足夠阿梨期待好久了的。 很快到了出宮那一日, 阿梨被裹得厚厚的,嬤嬤抱著同樣裹成一個小棉團子的佑哥兒, 阿梨瞧了眼佑哥兒,養了快一個月了, 早已不像剛出生時那樣紅通通、皺巴巴的了, 他極不愛哭鬧, 只睜著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睛, 靜靜朝大人看。 阿梨被自家兒子萌得不輕,忍不住撲過去親了一口。 負責給佑哥兒哺乳的乳母在一旁看見這一幕, 不禁在心里想,宮里娘娘哪有這樣養兒子的噢,動不動就親一口抱一下的。不過世子都沒說什么, 由著世子妃折騰,人家當爹的都沒意見, 她還是別多嘴的好。 阿梨倒不知道乳母這些想法, 親過一口兒子, 便囑咐嬤嬤道, “等會兒你們走前面, 讓佑哥兒先上馬車就是。他太小了, 禁不起風?!?/br> 出宮雖也是挑過日子的, 今日是個難得的晴天,可冬天就是冷,再晴也是冷, 偶爾還來那么一陣風,吹得人直打顫。 嬤嬤忙應下,正說著話,便見李玄進來了。 嬤嬤和乳母忙避開了去。 阿梨迎上去,“都準備好了?” 李玄頷首,抬手替阿梨系了披風的帶子,又給她戴了帽子,帽檐有一圈蓬松的白毛,那么一戴,阿梨一張臉便被襯得又小了幾歲一樣。收拾完一切,李玄才開口,道,“走吧?!?/br> 說罷,便抱起阿梨,還不等阿梨說話,便有嬤嬤抱著身厚厚的披風來,踮腳蓋在阿梨身上。 嬤嬤弄好后,便去撩了簾子,出去開門了。 李玄抬腿便朝外走,阿梨一想起路上那么多人,忽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小聲道,“我自己能走?!?/br> 李玄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樣,溫聲道,“沒事,路上不會有人。陛下命人封道了?!?/br> 阿梨這才乖乖不說話了,直到坐上馬車,面上的紅才壓下來,歲歲佑哥兒姐弟倆也被送了進來。馬車被里一層外一層,裹得嚴嚴實實的,還擺了三四個爐子,丁點兒冷風都吹不進來。 馬車緩緩動了起來,阿梨本想撩開簾子看一眼皇宮,可簾子早都被釘死了,還里外各裹了一層,她便也作罷了。 來時是驚險,回去時卻是一路順利,順利得路上都沒停一下,就那么直接出了宮,到了武安侯府。 進府時,自然也是一番折騰,但阿梨倒還好,依舊是被李玄抱著下了馬車,裹在厚厚的披風里,很快便到了世安院的正房里。 回到家里,阿梨頗有種回到自己地盤的感覺,連胃口都好了不少,晚膳都多吃了半碗飯,撐得在床上翻來覆去。 李玄見阿梨這幅樣子,索性坐起來,抓過一旁的地理志,隨意找了一篇,念給阿梨聽。他的聲音很好聽,是清冷冷的那種,有種冷泉落瓶的感覺,若叫他念話本,還稍微少了些語氣的起伏,可念地理志,卻是恰恰好的。 阿梨聽了小半篇,便昏昏欲睡了,不知是不是因為睡前聽了地理志的緣故,她這一晚做了個好夢,夢見自己和李玄走遍大山大川,走得餓了,便隨意找個街邊支的小攤,吃了碗餛飩。 醒來的時候,唇邊都帶著笑。李玄自然沒她這般命好,早早去給陛下賣命去了,大理寺少卿的差事還是不少的。 冬珠端了熱水進來,見狀便道,“主子夢見什么了,心情這樣好?” 阿梨抿唇一笑,倒是沒說,洗了臉,用了早膳,嬤嬤正抱了佑哥兒過來,便見云潤進來了,懷里還抱了個小匣子,進門便朝阿梨行禮。 阿梨看見了,便順口問,“什么東西?” 云潤抱著匣子過來,道,“今早門房收著的,說是一個自稱是主子您哥哥的人送的。世子看了后說,等您起了,便讓奴婢抱來給您?!?/br> “我哥哥?”阿梨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兄長厲追,但一打開,便知道是誰了。 是薛蛟。 她也喊他哥哥的。 匣子不大,也沒裝什么貴重的東西,不過些舊物,都是阿梨在薛家時用過的東西,木簪都很舊了,絹花也褪色了,畢竟有些年了。 阿梨一件件取出來,看過之后擺在一邊,直到看到一個細細的素銀鐲,才微微一愣。也是老物件了,大約也做工不大好,這些年也沒有保養,銀鐲表面有一層淺淺的黑,失去了銀原本的光澤,不大好看。 這也是她的嗎? 阿梨不記得自己有這樣一件首飾,那時候她應該用不起銀鐲子才是,但薛蛟既然收拾出來給她,便說明應當是她的才對。 阿梨想了好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索性便不折騰自己了,一并收進匣子里,想了想,還是吩咐冬珠收進她的私庫去了。 戴是不可能戴的,畢竟都是老物件了,與她如今的身份也不相襯了,只當做留個念想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一匣子的舊物的緣故,阿梨這一日都有些沉浸在過去的回憶里。 她想起那時候在薛家,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是把薛蛟當哥哥的,他生得高,在村里頗有些一呼百應的氣勢,小孩兒都怕他,又都愛跟著他。 現在想想,那些曾經叫她害怕的喜怒無常、捉弄逗弄,大約也只是少年人表達喜愛的一種不成熟的方式吧。 阿梨再回頭看原來那些事,只覺得一切仿佛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好的壞的,苦難也好,喜悅也好,都是一種經歷吧。 就好像,一路這樣稀里糊涂走下來,其實很多時候都走得跌跌撞撞,卻在最后,居然也走到了一個很好的終點。 …… 李玄從大理寺回來,進門便回了正屋,見阿梨呆呆坐在屋里呢,上去便抱她,也不問她在想什么。 阿梨回過神,“回來了???” 李玄溫聲應她,“嗯?!?/br> 薛蛟送東西來的時候,他已經起了。那些阿梨一件件看過去的物件,他自然也一樣細細看過。雖把匣子給了阿梨,也沒問什么,可他自不像表面上那樣大度。 也大度不起來。 阿梨倒不知他在想這些,還在琢磨著晚膳吃什么,同他商量,“等會兒吃冬筍燉臘rou吧,新送來的冬筍,又嫩又鮮?!?/br> 宮里什么都選貴的,可新鮮的時令菜就比較少了,也不知道是御膳房有什么規矩還是什么。 李玄回過神,見阿梨仰著臉同他商量,眼里被燭火照得亮亮的,屋子里靜悄悄的,一下子就想到阿梨還未嫁給他時的那一年過年。阿梨那時也是這般盯著他看,只是那時候阿梨喝醉了,才敢大著膽子“犯上”,如今卻是清醒著。 薛蛟和阿梨一起長大又怎么樣,他會陪阿梨變老,老到走不動了,都還黏在一起。 李玄頷首,眼里帶了笑意,溫聲道,“好,就吃冬筍?!?/br> 一時四食,春食蕨,夏食莧,秋食薺,冬食栗。 不過一生一世一雙人,一時四食兩雙筷罷了。 四時長安,佳偶天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