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卻說薛蛟一路策馬,很快便回到了家中。 薛家已經從村里搬到了城內,薛蛟沒有食言,如今薛母再不用cao勞,只在家中做個享福的老太太。 他下馬,將韁繩丟給小廝,抬步進門,他一進門,便見薛母聽見動靜,急匆匆出來了,上來就哭道,“娘的蛟兒啊,你總算是回來了……” 薛蛟輕輕笑了下,抱了抱自家母親,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比缓蟮?,“娘,我餓了,替我弄點東西吃吧,想吃你做的面了。在外打仗的時候,天天啃干巴巴的干糧?!?/br> 薛母立馬抹了淚,朝膳房去,“娘這就去,你等著啊?!?/br> 薛蛟應她,等她進了膳房后,便徑直入了自己的房間,推門進去,正中間,便擺著個牌位。 他勾唇一笑,上前碰了碰那牌位,點了幾根香,長身而立,三拜過后,插進香爐中,然后輕聲一句。 “小梨花,我回來了?!?/br> 第35章 阿梨答應婚事后, 秦二郎再未叫她cao心什么,只叫她安心養胎,其余的事情, 自有他去處置。 沒幾日, 秦三娘便曉得了,她氣急敗壞地來, 同阿梨抱怨,“二哥說你們的婚事一切從簡, 家中難得熱鬧一回, 二哥這人真是的?!?/br> 阿梨只輕輕地笑, 并不說話, 低頭縫著手里的百戶衣,這衣裳都快縫好了。 忽的, 秦三娘抱住了她,極輕極輕說了句,“阿梨, 謝謝你?!?/br> 阿梨愣了片刻,很快明白過來, 她以為秦二哥用什么法子騙過了三娘, 叫三娘以為他們的婚事是真的。但實際上, 三娘只是裝傻, 她什么都知道。 也是, 經營鋪子的秦掌柜, 在外精明無比, 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人哄騙過去。 阿梨也沒開口,只淺淺笑了一下。 天漸漸暖和起來了,一日, 秦懷來了她這里,帶回了一個消息。 大抵是天暖和起來的緣故,秦懷的氣色好了不少,從前毫無血色的唇,也有了血氣。 阿梨見了他,便照舊如從前那樣喚他“秦二哥”。 秦懷頷首,坐下后,便道,“先前叫林家來鬧事的人,我已經查出來,是縣中主簿。大抵是見你孤身一人,又有個鋪子,便動了心思。此人惡事做盡,侵占良田,搶占民女,卻因做得隱蔽,無人知曉。過些日子,京城會派新知州來,到時候我會想法子將曹主簿的惡行,遞到新知州面前。你大概不知道,去年蘇州知州犯了事,新知州是陛下派來整頓蘇州官場的……” 阿梨原還認認真真聽著,后來便有些走神。 直到秦懷察覺,停了下來,阿梨才回過神,抬眼望著秦懷。 秦懷以為她對官場之事不感興趣,便不再說那些,只道,“日后你不用怕,林家人不會再來鬧事了?!?/br> 阿梨抿唇露出個溫軟的笑,點頭道,“謝謝你,秦二哥?!?/br> 秦懷卻只淡道,“無妨。原就是我該做的?!?/br> 阿梨卻搖頭,“不是你該做的。這世上沒有誰應該幫誰,你和三娘幫我許多,若沒有你們,我不可能在蘇州安頓下來?!?/br> 秦懷聞言,怔了一下,腦海中閃過另一張臉,那個小姑娘也和他說過類似的話,但她同阿梨不一樣,她是驕縱跋扈、生機勃勃的。 小姑娘落了水,他救了她,小姑娘凍得哆哆嗦嗦的,還倔強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我讓我爹爹給你銀子。我爹爹可是長史,她最疼我了!” 秦懷記得,自己當時只說,“不用了”,便叫那小姑娘回去了。 小姑娘活蹦亂跳,第二日還來尋他,他卻夜里就病倒了,那時候三娘已經出嫁,他不想打攪三娘的生活,便只一個人熬著。 小姑娘賴著不肯走,日日給他熬藥,也不知她如何從家中溜出來的,想必,還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只是,她一向倔強,便是苦,也絕不肯低頭。連嫁人也是,明明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娘子,卻敢忤逆長輩,絕食、投井、上吊……無所及其不用。 其實,他秦懷哪里配得上她那樣的深情,那個驕縱的小娘子,合該有個能陪她一輩子的夫君,而不是和他這么個短命鬼糾纏。 他能給她什么呢? 連最起碼的陪伴都不能。 她現在,應該有孩子了吧?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若是女兒,會不會和她生得很像? 秦懷不知道,是不是時日無多的緣故,他最近總會回憶起從前的事情,尤其是那個小姑娘。 秦懷微微搖了搖頭,拋開那些念頭,同阿梨說了句,便打算回去了。 在成親之前,他想將曹主簿的事情解決了。 . 關于婚事,秦懷說要一切從簡,阿梨自是沒什么意見,連日子都未算,只在秦府外放了鞭炮,秦懷去了一趟官府,簽了字,婚事便算塵埃落定了。 兩人雖成了名義上的夫妻,但實際上,依舊同原來一樣,阿梨也從未喊過秦懷相公,從來都是一句“二哥”。 秦懷倒是改了口,但也只是客客氣氣一句“阿梨”。 兩人似乎心有靈犀般,從不主動親近對方。 漸漸地,入了夏,書肆的生意也愈發好了,但阿梨卻不大去書肆了。 倒不是旁的,蓋因她現在不方便出門了,先前孕態不顯,自是不必躲躲藏藏,如今肚子高高隆起,自然不方便出門了。 阿梨日日待在家里,白日里便折騰吃的,她如今口味變重了,愛吃酸的辣的,就是不愛吃清淡的。 這可苦了秦懷,秦懷從小便吃得清淡,但他也能忍,但凡阿梨問他,他便說很合口味,阿梨才不會算命,自然猜不出他在裝。 日子安安穩穩地入了秋,阿梨生產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仍舊在家里溜達,但秦家兄妹卻一個比一個緊張,秦三娘恨不得把胭脂鋪的事都丟了,搬回家里住。 秦懷也一改先前日日待在書房的習慣,白日里會下意識看一看阿梨的情況,若半個時辰沒見到她,就會起身來尋。 直到入秋的第二月,孩子終于在大家的期待中,到來了。 是個模樣很好的小姑娘,阿梨生她時十分順利,沒怎的折騰,估計孩子是個知道疼人的,下午的時候發動的,天還沒黑,便落地了。 小姑娘白白凈凈的,小臉圓圓的,眼睛眉毛和阿梨生得很像。 秦三娘抱著侄女不撒手,心肝寶貝的一直喊。還是秦懷嫌她吵鬧,趕她出去,秦三娘才戀戀不舍將孩子還給阿梨。 兄妹倆似乎是出去了,阿梨輕輕側過頭,溫柔的目光落在自家女兒臉上。 她從前便不大明白,薛母怎么會恨不得將一切都捧給薛蛟,如今自己做了娘,才明白了那種感覺。 那么小小的團子,是你費勁千辛萬苦生出來的,身上流著和你一樣的血,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再到長大成人。 血溶于水,真的不是嘴上的一句話。 阿梨輕輕將臉貼在女兒的小臉邊,輕輕蹭了蹭,小聲道,“娘不會讓你吃苦的?!?/br> 這時,秦懷進來了。 半年相處下來,阿梨早將他視作兄長,便喚他過來,道,“二哥,你抱抱她吧?!?/br> 秦懷應了聲,小心翼翼將襁褓抱進懷里,小孩子骨頭很軟,秦懷連力氣都不敢用,但又怕抱得松了,將孩子摔了,一小會兒,便額上出了層薄薄的汗。 阿梨看得好笑,不忍心再為難他。 秦懷很快將孩子還給阿梨,問她,“給孩子取名了嗎?” 阿梨搖搖頭,“還沒有,二哥給取吧。我怕取不好?!?/br> 秦懷應下,回去翻了一晚上的書,第二日便過來,道,“叫洛瑜吧。上善若水,取洛河之意。美玉無瑕,是為瑜。這名字可好?” 阿梨念了幾遍,點頭,“自然很好,多謝二哥。小名我想好了,便叫歲歲?!?/br> 秦懷便笑了,“歲歲平安,你倒是會取?!?/br> 阿梨輕輕笑著道,“我就盼她歲歲平安,這便夠了?!?/br> 秦懷沒有自己的孩子,便把歲歲當成自己的孩子,他原也不大出門,便日日親自照顧歲歲。 倒是阿梨,入了冬,便一頭扎進書肆的生意了,斗志昂揚。 她如今是有女兒的人了,自然不能像從前那樣倦懶,她得給閨女攢下一份家業來。 有的時候,秦二哥會帶著歲歲過來找她,歲歲挺黏著阿梨,一天不見她,便會哭。 阿梨在這方面倒是個嚴母,反倒秦二哥是個慈父,歲歲一哭,便立即抱起來哄,哄不好,便抱過來尋阿梨,叫阿梨抱抱她。 以至于明明沒有血緣關系,歲歲卻很喜歡秦爹爹,父女倆親如一人。 這一日,阿梨出門辦事。 最近有一套書,是蘇閣老的大作,在京中賣得極好,只是蘇州還沒有。有不少人來書肆問過,阿梨如今對生意十分上心,便記在心里了。 聽說城西有個印書坊,很有些本事,從京中弄來了雕版,阿梨便尋了個日子,帶著劉嫂去和書坊坊主談生意。 她如今謹慎許多,每次出門都會記得戴上帷帽,連頭發絲都不露一點,生怕再招惹了什么人。 同書坊坊主談妥了生意,她同劉嫂便回書肆,還未進門,就見外面站著幾個侍衛模樣的人。 阿梨一愣,走上前去,輕輕朝那侍衛道,“我是這家書肆的掌柜?!?/br> 侍衛沒攔她,客客氣氣道,“是我家大人在里面,掌柜的直接進便是?!?/br> 阿梨略略松了口氣,心道是哪位大人,這樣大的陣仗。 心這般想著,阿梨朝劉嫂一點頭,兩人一前一后踏進屋子。 阿梨走進去后,便見到兩人站在柜臺前,似乎在挑選硯臺。 負責看鋪子的小伙計一見到阿梨,便喜出望外道,“掌柜,您總算是回來啦?!?/br> 他這一聲“掌柜”,令正微微低頭看硯臺的兩人同時抬了頭,其中一個側過頭來看阿梨,然后笑著道,“原來是掌柜的回來了,你家這小伙計未免膽子太小了些,我不過問他這硯臺是如何做的,他便支支吾吾不敢說話了?!?/br> 那人說罷,便等著阿梨回話。 阿梨卻結結實實愣在了那里,顧不上回答那人的話,震驚的目光穿過帷帽垂下的白紗,落在站在內側的李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未見,李玄似乎高了些,人清瘦了些,長身而立,身姿挺拔,穿一身青色云錦的錦袍,他微微垂著眉眼,面色清冷,像是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有一種濃郁的疏離。 她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敢開口說話。 李玄怎么會來蘇州? 來辦案? 還是……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