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日后出門當心些?!?/br> 只此一句,沒旁的話。 阿梨忙乖順應下,“奴婢日后定會小心的?!?/br> 李玄聞言不語。 他方才得知消息,回府的路上,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日后寧肯鎖著她,也不能放她出府了。 才出門幾日,先是風寒,再是刀傷。 在京城,她從不出府,只安安靜靜守著世安院,從不會受傷,也鮮少生病,更不會讓他這樣心神不寧。 她像他養在府里的一株梨花,活在他的庇佑下,任由外邊凄風苦雨,都落不到她頭上半分。無論什么時候,只要回到府里,就能看見她面上帶著溫順柔軟的笑容,站在世安院庭院中桂樹下,抿著唇、帶著笑,迎接他,輕輕柔柔喚他一句,“世子”。 其實,他可以不放她出府,只要他開口,以阿梨的性子,絕不會忤逆他,日后只會繼續乖乖守著世安院。 他知曉她的性情,還未開口,便猜得到她的反應。甚至,回來的路上,李玄已經想好了說辭,如何略施小戒,叫她害怕,又如何順理成章要她少出府。待她答應了,如何安撫嚇壞了的她。 這些手段,李玄了然于心,以他的心計,絕不會叫阿梨看出半分。 但真正到了要開口的時候,幾乎在一瞬間,他就放棄了原先那些念頭。 算了。 何必在她身上用這些手段。 對她,他總歸是沒那么舍得的。 第20章 天還下著蒙蒙細雨,馬車恰恰在武安侯府外停穩。 云潤踩著矮凳下了馬車,抬手去扶要下來的阿梨,邊道,“主子慢著點,注意腳下?!?/br> 主仆兩人下了馬車,李玄已經同來迎他們的管事吩咐好了,轉身見主仆兩個撐著傘,還站在門外,神色未變,朝眾人道,“進府?!?/br> 說罷,他率先邁出大步,邁過侯府高高的門檻,入了府。 云潤怔住,一時忘了朝前走。 還是阿梨輕輕喚了她的名字,云潤才回過神來,遲疑看著自家主子。她方才還以為,世子爺會過來,即便不像在蘇州時那樣牽主子的手,至少也會有一句囑咐。 但,世子爺只是朝她們看了眼,便頭也未回地走了。 明明在蘇州時,世子爺待主子不是這般的,怎么一回府,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云潤想不明白,但瞧阿梨神色,亦無什么不對勁之處,只得拋開這些念頭,扶著阿梨進府。 回到世安院,素塵領著一堆丫鬟婆子,站在院里候著。 眾人見禮后,李玄看了眼阿梨,道,“我去母親那里一趟?!?/br> 阿梨乖乖應是。 李玄這才抬步,朝正院走去。 侯夫人在家中早已等了數月之久,此時也是滿臉喜意,李玄一進門,侯夫人便捉著他上下打量,然后道,“我一瞧你,便覺得瘦了不少?!?/br> 林嬤嬤在一旁接話,“自然還是侯府養人?!?/br> 侯夫人也連連點頭,“可不是么!這回回來,一時半會兒總不出門了?!?/br> 李玄頷首稱是,坐下陪侯夫人,母子二人一貫有些生疏,尋常寒暄尚能有話,可真坐下了,卻沒什么話可說了。 侯夫人也只擠得出些關心的話,然后道,“你meimei有好消息了?!?/br> 李玄出門前,李元娘肚子沒半點動靜,此時一聽,也替meimei高興,道,“過幾日,我去邵家走一趟?!?/br> 侯夫人高高興興答應下來,她提出來,自然也是打的這個主意。元娘嫁邵家,不算高攀,但元娘那個婆婆是個難纏的,她這個當娘的,到底是怕女兒吃了虧。三郎若是去一趟,邵家無論如何也要謹慎幾分。 說罷李元娘的事情,侯夫人又道,“你可還記得出門前,娘同你說的事情。這些日子,我也瞧了不少名門閨秀,看來看去,倒覺得還是尋個宗室的好。那些清貴門第的姑娘,好是好,識文斷字、說話也秀氣,但當世子妃便欠了幾分。似平郡王府上的三姑娘,在家中是管家慣了的,門第也相稱……” 李玄只聽著,等侯夫人停下,才道?!澳赣H可打聽過其素日性情?” 侯夫人一呆,道,“高門大戶養出來的閨女,自是有幾分驕縱的,你瞧你平日管元娘那般嚴,她不也有幾分拗脾氣?!?/br> 李玄聞言搖頭,“那便算了。還是尋個性子溫和寬容的。若是娶個善妒驕縱的,鬧得家宅不寧,非我所愿?!?/br> 侯夫人有些遺憾,但仍是點頭,“也好,娘聽你的。那過幾日,娘在家里設個宴,給各府夫人遞給帖子。你那日若得閑,便露個面?” 李玄頷首應下。 而這頭,阿梨目送李玄走遠,迫不及待想回屋子,這一路委實累得不輕,她剛邁出一步,便聽得旁邊傳來一聲包含深意的嗤笑。 阿梨微微一愣,聞聲望去,便見那人不是旁人,是素塵。 素塵不知什么緣由,朝她笑著,見她望過去,也毫不躲閃,大大方方看向她,抿著唇,依舊沖她笑。 阿梨心里隱隱有一絲不大好的預感,面上卻沒露出分毫,只平靜邁過門檻,回到屋里。 一番休整,待她洗漱換了衣裳出來后,云潤同香婉已經在屋里侯著了。見她出來,香婉屈膝福身,笑吟吟道,“主子?!?/br> 比起出門前,香婉氣色好了許多,面色紅潤,人也圓潤了些,還是瘦,但不像先前那樣骨瘦如柴了。 阿梨朝她點點頭,叫云潤取了她帶回來的胭脂,給二人分了,才問香婉,“我不在府里這段時日,一切可還安好?” 香婉是個極有主見的人,阿梨對她也很放心,香婉聞言便回道,“一切都好?!庇旨毤氄f了些世安院的情況,末了添了句,“對了,大小姐有身子了,前幾日的消息。侯夫人很是高興,特意賞了正院和咱們院里的下人?!?/br> 阿梨微微一怔,點頭道,“這事我知道了??蛇€有旁的事?” 香婉收起面上笑意,壓低了聲兒,輕聲道,“還有件事,主子聽了別害怕?!?/br> 阿梨失笑,“什么大不了的事,還能叫我害怕?!?/br> 香婉抿抿唇,緩聲道,“柳眠院那位付姨娘,沒了?!?/br> 阿梨心底猛的一顫,失神怔住,腦海中不由得想到,她出門去蘇州前,付鶯娘還扭著腰來了一趟,笑得風風火火,叫自己給她捎件蘇繡,也叫她開開眼。 這才幾個月,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那樣沒了? 阿梨聲音有些發顫,“怎么沒的?” 香婉輕聲說道,“奴婢沒打聽,但府里人都說,付姨娘是投井沒的?!?/br> 付鶯娘那樣活得熱烈的人,怎會投井自盡,阿梨如何也不信。她心底生出點寒意來,早知道二公子那院子里亂,爭寵、失寵……不似他們世安院這樣太平,可活生生一個人,就這樣沒了,還是叫阿梨打心底覺得膽顫。 香婉似乎是覺著自己多嘴,嚇著了阿梨,不肯再提付鶯娘的事,轉而說些趣事,想叫阿梨高興些。 阿梨卻如何也笑不起來,初夏悶熱潮濕的天里,后背居然起了一層冷汗。她捏了捏出汗的手心,道,“把窗關上吧,有些冷?!?/br> 云潤應聲前去關窗,卻瞧見一人躲在游廊院子后,似是打探著這邊。 她裝作沒事模樣關了窗,轉身便把游廊上有人的事情說了,末了,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道,“那人看著有些眼熟,像是付姨娘的貼身丫鬟?!?/br> 阿梨腦中忽然閃過付鶯娘第一回 來尋自己時候的場景,穩住心神,朝香婉道,“香婉,你去看一眼?!?/br> 香婉很快推門出去了,沒一會兒,便回來了。 她走過來,從袖中取出個青色繡蓮紋的荷包來,雙手遞給阿梨。 阿梨接過去,遲疑了會兒,沒打開,收進袖子里,問道,“那丫鬟方才可說了什么?” 香婉搖頭,“什么都沒說,只塞給奴婢一個荷包,便頭也不回跑了?!?/br> 阿梨頷首,叫云潤和香婉出去后,才打開那青色錦布荷包,里面是疊得厚厚的一疊銀票,夾著一張紙,阿梨取出來,打開后,發現上面只寫了一個地址。 阿梨微微一怔,明白了付鶯娘的意思。 她是要自己想辦法把這些銀票送出府,交給某個人。 至于那個人是誰,阿梨一無所知,付鶯娘并無家人,先前同付鶯娘的交往中,她也未曾提及分毫。 阿梨猜不到,也沒心思去猜,一想到付鶯娘的死,她便覺得心里害怕,怕得厲害,就連李玄進來,她都沒察覺到分毫。 第21章 . 李玄進門,便見阿梨攥著個荷包在手里,怔怔出神,他走過去,伸手去碰阿梨的手,一碰便蹙了眉頭。 “手怎么這么涼?” 阿梨被他驚得回過神,穩住心神,邊站起身要給李玄行禮,邊順勢將荷包塞進了袖子。 她抿唇露出溫軟的笑來,輕聲喚道,“世子?!?/br> 李玄“嗯”了聲,抬手就去摸阿梨的額頭,倒沒發燙,只有些冷,稍稍安了心,抬聲叫了丫鬟進來。 香婉進來,低垂著眉眼,沒敢朝兩位主子看,屈膝福身。 李玄淡聲吩咐,“替你主子取件薄襖來?!?/br> 香婉立刻去內間翻衣柜了,片刻便抱了件淡藕色的薄襖出來,正想上前,給阿梨披上。剛邁進了一步,薄衣便被李玄接了過去。 香婉微微一怔,便看見世子爺親自拿了薄襖,給自家主子披上了,又細致攏了攏衣襟,動作間不經意流露出些許的溫柔,叫她看得一傻。 二人這般瞧著,比起通房和主子,反倒更似恩愛夫妻。 香婉曉得世子爺不愛叫人在屋里伺候,見沒了自己的事,便屈膝一福身,轉身出去,不忘輕輕關上了門。 她一走,李玄坐下,抬手去握了阿梨的手,順勢攏在掌心,替她暖著,溫聲道,“大夫開的藥,要記得吃?!?/br> 說罷,似乎是怕阿梨忘,改口道,“還是叫章嬤嬤替你記著?!?/br> 阿梨溫溫順順點頭。 先前在蘇州的時候,她病了一回,李玄不知從何處找了個大夫來,替她摸了脈,說她體虛,需得用藥溫補著。開了藥,日日都得吃一回,一日都不能落下。 對自己的身子,阿梨自是上心。無論如何,好好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阿梨打起精神,臉上露出點柔軟的笑意,輕抬起手,替李玄解了衣襟扣子,邊道,“世子去換身衣裳吧,這一路也是折騰,您又騎了馬,定是一身的汗。我叫人送熱水來?!?/br> 說罷,便要起身,喚香婉去叫水,卻被李玄拉住了。 他淡著聲道,“不急,你先坐下,我有話同你說?!?/br> 他語氣有些嚴肅,像是有什么極為重要的事情,阿梨心中不解,只順從坐下,抬起眼,望著李玄,等他開口。 李玄抬眼盯著阿梨,見她那雙明潤眸子里淡淡的疑惑,心頭不知為何一軟,緩了語氣,盡可能溫和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