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趙懷亦冷冷地抬眸看著他,聲音仿佛結了冰:“你究竟是誰的奴?” 振陽撲通一聲跪下,在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聲響:“是殿下的……” 趙懷亦站起身,狠狠一腳踩在振陽的背上,他眉眼旁皆是染上了緋色,眸光冷然肅殺,與平時溫潤如玉的模樣大相徑庭。 振陽不敢有絲毫反抗,將頭埋得愈發地低,咬著衣袖,甚至連聲音都不敢出。 腳上的力道松開,振陽依舊跪伏在地上,趙懷亦嫌惡道:“還跪著干嘛?生怕縣主看不到?” 振陽立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面色如初地站到趙懷亦身邊。 趙懷亦指了指門口的香:“熄了它?!?/br> 振陽跑過去,抽出兩炷香,按熄在香泥里。 趙懷亦使勁按著太陽xue,運氣點了兩個xue位之后,服用了隨身攜帶的解毒藥。 振陽小聲道:“殿下,要不您先回宮,我留下與縣主解釋?!?/br> 趙懷亦搖了搖頭,淡淡道:絕不能讓縣主看出母妃動了手腳。 他拿出多余的解毒藥丸,揉碎了放到唐映楓食用的茶水里。 衛國公是何等正直之人,若是知道母妃用這樣的下三流的手段在楓兒身上……后果不堪設想…… 方才他觀察過,唐映楓中的毒沒有自己深,現在又出去晃了一圈,等會服下這個解藥之后,應該能解得差不多。 清脆悅耳的鈴鐺聲在忽然從走廊上傳來,外面人聲鼎沸一片喧騰,那鈴聲卻絲毫沒被掩蓋,反而越發顯得清寂。 趙懷亦搖了搖茶壺:“外面發生了何事?” 振陽道:“今日是咸粟閣老板的生辰,特意請了人來助興,下面搭了戲臺,許多人都趴在走廊上看?!?/br> 他緩緩點了點頭,將茶壺放到唐映楓的座位旁邊,放置瓷器發出的叮鈴聲響與外面舞女的鈴鐺聲巧妙地混雜在一起,趙懷亦揉了揉眉心,按捺住體內忽然涌起的躁動。 照理說,這鈴聲不會如此近。 “出去看看,什么情況?”趙懷亦輕聲道。 “是?!闭耜柕?。 走廊忽然傳來一陣蓋過一陣的尖叫聲和歡呼聲,振陽打開門,就見幾位半遮半掩、姿態曼妙的舞姬輕靈地穿廊而來。 她們皆是身著淡藍色的紗衣,玉似的肌膚若隱若現,腳腕和手腕上皆纏繞著幾圈綴著鈴鐺的紅繩,隨著一陣陣清脆的鈴鐺聲而至的,還有淡淡的異香,混雜在走廊的木香里,愈發清遠又隱匿。 一行舞女拂袖而至,振陽回頭,真準備關上門,一道白色身影便猛地從身邊閃過。 為首的舞女被人粗暴地按在走廊邊,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啊??!” 三層樓的人皆是翹首望來,就見一個面容英俊、身著錦袍的大家公子將舞女按在木欄桿邊,他臉色赤紅,手撕去舞女的外衣,露出白皙的肩膀。 所有人目光和尖叫聲都變為模糊的背景,趙懷亦只覺得渾身燒得太難受,這破布也礙眼…… 振陽驚詫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趙懷亦。 方才不是已經用藥清醒了嗎?怎么會…… 這飯店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難保不會有人認出殿下皇子的身份來。 耳邊一道腳步聲急促地趕來然后忽然停止,振陽僵硬地回過頭,就見唐映楓杏眸圓瞪地愣不遠處,傻傻地叫了一句:“三哥哥……” 振陽腦子一激靈,猛地撲上前,一掌劈在趙懷亦的后頸。 貴妃娘娘明明說過這藥對女子更烈,對殿下造不成太大影響……為何為何……振陽只覺得腦子嗡嗡一陣響,一切發生的太快太快,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任何東西,直接蹲下身將趙懷亦背下樓。 唐映楓捂著嘴,看著趙懷亦的背影,眼眶紅紅的,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唐映楓從小在咸粟閣野慣了,常來這兒吃飯的客人一眼便認出那是衛國公府的嫡女,那方才那位…… 議論聲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一人好奇道:“方才那位……不是三皇子吧?” 聽聞的人嚇得面色一變:“皇家貴胄豈容你我議論…嘴嚴實些…” 雖是這么說,可這樣不能放在明面傳揚的秘辛在暗處反而傳播地越快。 沒多久,唐映楓便聽到自己身后的議論聲:“這縣主還在呢,這三皇子便如此放肆嗎?” “這也太放肆了吧,光天化日之下……” “你們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有什么奇怪的,位高權重之人的膽量,爾等是想象不到的……再說只是一舞女,又不是什么正經人家的女子……” 唐映楓委屈擦了擦眼淚,失魂落魄地一般地擠開人群往外走。 她步履沉重,儼然一副被心上人拋棄的模樣,眾人看著她的背影,皆是一陣唏噓。 本以為天賜良緣一對,怎料妾有意而郎無心…… 唐映楓緩緩走進門,將門窗全部關上,靠在門邊喘了口氣,隨即一臉冷漠地擦了臉色的淚痕。她走到趙懷亦的座位旁邊,將他用過的碗筷裝進一旁的食盒里,唇角緩緩揚起。 這是鬧市里最繁華的飯店,貴妃既然敢在這里用計,必然不會讓她跟趙懷亦同時神志不清。所以……她提前安排,偷偷又給趙懷亦加了料。 舞女手上的鈴鐺和異香便是最后準備給他的禮物。 這出戲,她準備了那般久,總算沒白費。不過今晚,全京城的人都將知道他趙懷亦是個表里不一的浪蕩人物,辜負了從小定親的樂安縣主。 而貴妃娘娘只會以為是她的計謀出了意外,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唐映楓緩緩坐到椅上,星眸冷銳地看著趙懷亦方才坐過的地方。 你該有多懦弱,才會把對貴妃和皇上的不甘與怨懟,都發泄在我身上…… 她揉了揉太陽xue,覺得頭腦有些昏沉,貴妃下的那春……藥確實猛烈,她未經人事,即使事先服下了解藥也難免有些承受不住。 唐映楓喝了幾口水,自己又服了預備好的解藥,打算外面議論聲散去之中再走。 她垂眸看著手腕上的手鐲,輕輕一搖,便發出清凌凌的聲響,極為悅耳。 方才七哥哥問她為何戴這個手鐲,唐映楓紅了臉,又算著時間緊迫,拔腿跑了。 藥效逐漸上來,她身體的熱氣和欲念褪去,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唐映楓雙眼朦朧地看著鈴鐺上刻的楓葉,輕聲呢喃道;“……因為喜歡啊……” 靠著街邊的窗戶忽然發出細微的聲響,唐映楓迷糊地靠在手肘上,轉頭看去。 趙云憐穿著淡藍色長衫,肩膀寬厚體態從容清雅,站在窗邊,像是名家畫里走出來的人物。她一直覺得趙云憐疏遠,明明從小一起長大,卻好像永遠隔著云霧。 趙云憐在方才便發現唐映楓面色不對勁,在她跑走之后去藥店買了解藥。 一進飯店就聽聞眾人議論紛紛,他大致聽懂是何情況,一進門就見唐映楓一臉憂傷地坐著。 趙云憐神情冷了幾分,抬步走過去,將解藥遞到唐映楓手邊:“吃了?!?/br> 唐映楓沒有接過,笑眼彎彎地看著趙云憐,一臉癡笑。 她一點一點地伸出手,用指尖探了探趙云憐的手背,隨即更開心地笑起來。 女孩rou嘟嘟的臉笑起來便像一團粉粉的棉花,趙云憐微怔,緩緩蹲下身與唐映楓平視,聲音柔和了些:“把藥吃了?!?/br> 唐映楓搖了搖頭,緩緩湊近趙云憐,認真地觀摩著他每一處的五官和肌理。 七哥哥眼睛湊近了看,原來不是黑色啊…睫毛好濃啊……皮膚真…… 唐映楓抬手,用指尖輕觸了一下他的臉:“七哥哥,你怎么臉紅了?” 、 第十四章 三流伎倆 咸粟閣內一片喧嘩,振陽憋紅著臉將趙懷亦背著下了樓。人聲沸騰的一樓在他們靠近時逐漸安靜,振陽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方才……殿下在眾目睽睽之下,戲辱舞女……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低落,跨出門檻那一刻,振陽聽到有人清清楚楚的提到了三皇子三個字。 他不敢有絲毫停留,趕緊將人帶著離開。 今天那柱香,是他點的。 * 歸云湖盤的岸流亭里,貴妃休憩在美人榻上,悠哉悠哉地喝著茶。 那香可是她特意讓心腹從西域帶來的異香,能溶于百濯香,無色無味,需兩者共有方能生效,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事兒…… 而且,那藥是專攻女子的,到時候只能是唐映楓情難自禁,而不是趙懷亦不知禮節。 她已經吩咐振陽,點到即止,到時候再把這件事兒瞞下來,跟衛國公一商量,不信這婚事成不了……而到時候,衛國公定會感念她通情達理,多留幾分情面…… 玉柳端著糕點走上來,輕聲道:“娘娘放心,有人盯著?!?/br> 貴妃點了點頭,微微閉上眼睛,聲音懶散:“差點被那個突然鉆出來的野丫頭壞了事兒?!?/br> 一提及此,玉柳也不禁掩唇輕笑:“還好娘娘有先見之明,派了人去盯著?!?/br> 貴妃輕嗤了一聲,半睜眸中滿是嘲諷之意:“一個鄉下的野丫頭,居然膽大包天到想用巴豆把楓兒騙走,自己跟懷亦獨處,真是……蠢……” 他們臨時換了藥,給謝含卉的藥粉就是普通的清熱解毒的藥粉,而讓謝含卉拉肚子的藥粉,是他們另外派人抹在了謝含卉食用的碗筷上的。 玉柳倒了些熱茶,遞到貴妃手中:“娘娘您好生歇息便是,好消息馬上就……” 匆忙的腳步聲傳來,貴妃美眸一掃,就見平日里最是穩重的貼身宮女玉園提著裙邊疾步而來。 一股子莫名的心慌突然襲來,貴妃緩緩坐起身:“何事?” 玉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何處出了問題,三皇子他……當著眾人的面發了情毒…脫了一舞女的上衣……” 玉園跪伏在地上,聲音發抖地說完。 “砰——??!” 尖利刺耳的聲音伴隨著碎裂的聲響響起,貴妃臉色在短短幾瞬之內變了好幾下,玉柳臉色一白,也趕緊跪下。 碎裂的杯片滑落在腿邊,兩個宮女瑟瑟發抖,不敢多喘半口氣。 貴妃看著玉園纖弱的背脊,聲音如同被崩成了一條隨時會斷的細線:“馬上派人去傳播消息,就說三皇子今日在宮內與大儒學寫文章,根本不曾出宮?!?/br> 玉園站起身:“……是?!?/br> * 一直到晚飯時,咸粟閣還是一片熱鬧,所有人坐下的第一件事兒,便是談論今日京城最令人大跌眼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