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魏寧和道:“沒有?!?/br> 人群嘰嘰喳喳,不知誰說了句“廢物!”魏寧和恰好聽見,無所謂勾唇,自顧自向前走,只當充耳未聞。這是上輩子練就的功夫,她這做族長的,兩姓相爭,不得有私心;族人責備,須靜心聽講,不得存私憤……是以,再如何委屈,她都得聽著,忍著。久而久之,忍功大成。 魏寧和一不計較,吳家人罵起來愈發無所顧忌。突然,蘇雋腳步一頓,轉過身去。 這一轉猶如閻王回頭,罵人者險些心臟停跳,親娘嘞?。?! 人群安靜如雞。 半晌,一人顫巍巍說:“還望族長多多費心。早讓逝者入土為安?!?/br> 魏寧和淡笑了聲,“緊張什么,蘇雋脾氣和善,又不吃人?!?/br> 吳家人:“………”比吃人還嚇人好么! 魏寧和拽蘇雋袖子,“走吧?!?/br> 這時,有一清亮聲音突然開口,口氣十分放肆:“你們魏水村的族長,居然是個女人?” 蘇雋輕飄飄掃去一眼,魏寧和拽住他袖子。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人長得有些刻薄,面白無須,嘴下一顆指甲大的黑痣。 “這位似乎沒見過?!?/br> 年輕男子桀桀地笑,嘴下黑痣黝黑發亮。那一瞬間,魏寧和以為看到了吳保人,二人雖非父子,但笑起來十分相似。他說:“我叫常遇?!?/br> 魏寧和表示疑惑。就她所知,吳書魚可沒有姓常的親戚。 旁邊有一吳家人道:“族長,他是我媳婦的娘家人,過來祭拜?!?/br> 魏寧和頷首,沒再停留,圍繞棺材行走。 石頭屋內光線黯淡,只有棺材旁燃燒幾根蠟燭,更顯得室內陰涼。她裹緊大氅,感覺到室內陰氣比之以往更盛。繞著棺材走,在棺材兩側邊沿,瞧見兩個暗紅色的手印。 血液已經凝固,只是血手印位置微妙,像里面的人扒住棺材,往外爬出去留下的。 屈指敲了敲,聲音篤篤,空蕩蕩的。 魏寧和與蘇雋站在棺材兩側,對視一眼,緊接著魏寧和往后退了兩步,蘇雋伸手,打開棺材。 吳書魚跳起來厲聲質問:“魏寧和,你們干什么!” 魏寧和:“你自己看?!?/br> 吳書魚瞬間變了臉:“我不看!” 魏寧和嗤笑他的膽?。骸肮撞氖强盏??!?/br> 眾人大驚失色。有膽大些的上前探頭看,只見棺材空空如也,只有底部殘留大片血跡與細微rou沫,證明吳保人的尸體確實在此處待過,只不過后來自己打開棺材蓋爬走了。 比尸體躺著更可怕。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只覺得心里嗖嗖發涼。 吳書魚噗通癱坐在地,語氣艱澀:“我爹……” 魏寧和:“顯而易見,他下山了?!?/br> 吳書魚臉色更加白了。一旁的吳家人聽得腿都軟了,左右顧盼,生怕從某個角落躥出個吳保人。眾人心驚膽戰地向魏寧和請求離去,隨即逃也似的離開石頭屋。 那個常遇還想說什么,被另一個吳家大人生拉硬拽拽走。 人都走了,吳書魚也哆嗦著要走,魏寧和蹲到他跟前,低聲道:“吳書魚,你禍害貓狗自有報應,但,別碰族人一根寒毛?!?/br> 吳保人瞳孔驟縮,嗤笑:“族長說的,我不明白?!?/br> 魏寧和:“聽不明白也好。我勸你盡早收手。你照過鏡子沒有,現在這鬼樣多嚇人?!?/br> 言盡于此,魏寧和轉身離開。和蘇雋兩人一道,繼續去檢查護村陣。 石屋外,有一雙眼睛,目送著魏寧和與蘇雋離去。 人都走了,石屋內空蕩蕩的,吳書魚呆坐半晌,正欲起身,突然,從背后探出一只手,將他摁住。 吳書魚魂飛魄散。 “表哥,你怕什么呀,是我?!?/br> 常遇走到吳書魚身前,一屁股坐地上,笑嘻嘻道,“方才那個真是你們村的小族長?模樣真他娘俊。柔柔弱弱,身嬌體軟,怪不得那個修士如此寶貝她?!?/br> 吳書魚猛松口氣,氣得想揍常遇。他陰沉著臉:“漂亮?那賤人難纏著呢,我怕你無福消受?!?/br> 常遇嘿嘿笑出聲,嘴下黑痣高高揚起:“再難纏,也不過一小女人。我有個主意……” 吳書魚遲疑:“昨日放的陰靈,全被蘇雋捉去,那夫妻倆沒一個好對付?!?/br> “全捉了?這個蘇雋真是礙手礙腳,留下終究是禍患?!?/br> “我想想?!眳菚~站起身,卻不小心碰到棺材,當即被火燒了似的一跳幾步遠。誰知倒下的時候,又踩到個骨頭。 “啊,走走走!”吳書魚魂飛魄散,頭也不回跑出石屋,身后常遇叫他都聽不見。 到了山下,離石屋遠遠的了,吳書魚才咽口水,不知為何,他身上很冷,很冷。 喉嚨仿佛無數貓爪在撓,他不可抑制低叫出聲:“喵——” “表哥?” 吳書魚咬住舌頭,眉間郁氣森森:“無……事?!?/br> 第11章 稻草人(4) 魏水村外。 一陣橫流狂掃山林,上百紙鶴煽動翅膀飛躍崇山峻嶺,突然間,仿佛碰上了透明墻壁,紙鶴簌簌而落,白雪紛飛,山林震蕩。半晌,蔚林鳥獸恢復祥和安定,一派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陣法無破綻,魔修,非破陣而入,不知采用了何種法子,護村陣接納了他?!?/br> 觀云峰頂,下方發生何事一覽無余,魏寧和道:“這魔修潛入村子,寄亡靈書,殺吳保人,短短兩天,村子雞犬不寧!” 魔修進入凡人居住的村子,仿若狼入羊群,隨意宰殺。 魏寧和心頭涌起恨意。 惡人作惡,尚有心存不忍之時,魔修卻毫無底線,濫殺無辜,手段殘忍,從未把人當人看,普通人在他們眼里,就是皮囊包裹的牲畜,揭了皮,可訓化為鬼奴,也可制陰幡。 上輩子,她被全魔道糾纏,人人視她為陰幡材料。 而今,那魔修將魏水村當作屠宰場。 蘇雋召回龍侯劍,蹲下身,魏寧和跳到他背上:“老祖宗留下的護村陣沒問題,這魔修能潛入,還不被發現,顯然早就有了準備。蘇雋……你說他是不是早就看上我們村子?,F在他在明,我們在暗,想找到他還真沒那么容易?!?/br> 蘇雋“嗯”了聲,遙望鹿吳山蔚林遠山,提議道:“天色還早,要不要去別處看看?!?/br> “嗯?也好?!?/br> 蘇雋拋出龍侯劍,牽著魏寧和的手走上去,龍侯劍嗡嗡叫喚兩聲便向前飛去。身上有個身嬌體弱的女孩,這把劍飛得極慢,眼看著歸林的鳥兒打眼前掠過,驕傲地撲騰翅膀喳喳叫。 龍侯劍不甘示弱,才想卯足勁加速,蘇雋冷哼警告。 龍侯劍這才不甘不愿地維持龜速。 鹿吳山重巒疊嶂,密林高峰,靈氣豐盈,鳥獸魚蟲盡皆肥壯無比,是絕佳的修煉好地,可惜幾乎沒有修士愿意來此。 從前也曾有修士嘗試于此地開辟凈室修煉,說也奇怪,但凡閉過關的,無一例外都是一閉不出,坐死關中。后來有大能測算,說此地千山拔地而起,如出鞘利劍,血煞鋪天,諸事不吉??诙鄠?,久而久之,鹿吳山再沒有修士敢來。 也就極少有修士知道,山中其實有一群普通人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的富足而快樂。 魏水村族長,有責任守護好這份安寧。 走馬觀花地看了遍山林景象,幾乎飛出鹿吳山,魏寧和凝了凝神,捕捉到密林上空一閃飛逝的魔氣,忙道:“停!” 與此同時,蘇雋已經cao控龍侯劍向下俯沖。 這見鬼的默契! 魏寧和別過頭,蘇雋輕笑。 不多時,降落一處山洞前。 山洞位于一個小山坡上,周圍老樹遒勁,人煙絕跡,不仔細尋找無法察覺。洞口遠看形如地窖,以大石遮擋,洞xue不知多深,宛若開在人間的地獄,呼呼陰風呼嘯而出,淡淡血煞溢出洞口,剛鉆出,又被一雙無形之手攝回。 這場景可太熟悉了。 魏寧和臉色瞬間冷凝,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魔氣?!?/br> 鹿吳山,不知何時住了個魔修。 “跟我走?!碧K雋手握龍侯劍,牽著魏寧和的手進入石洞。 一到洞xue內,龍侯劍嗡嗡嗡發出金黃燦光。寒風無孔不入,蘇雋攬住她也無濟于事,魏寧和嘴唇凍紫了。 蘇雋嘆息:“要不你去外面等著?!?/br> 魏寧和可憐巴巴:“夫君,把我一個弱女子放在外面,你放心啊?!?/br> 蘇雋遲疑了。他自然不放心,除了自己身邊,擱哪里都不放心。 魏寧和:“凍一下又凍不壞。阿——嚏!走、走啊?!?/br> 洞內陰暗,上方嘀嗒嘀嗒水聲。走過漫長黑暗的隧道,來到魔修日常修煉的石室。為防止打草驚蛇,魏寧和特意使用了斂息符,卻發現多余。 主洞內,根本沒人! 也不能這么說,有一個死人。 室內沒有桌椅,也無床榻蒲團,只有一個月牙形血池,插滿陰旗。陰旗無風舞動,血池瀲滟起細小微波。 血池內,一中年男子靜靜漂浮水面,身著錦衣,五官周正,看模樣是個好脾氣的,可看他眉心浮現的猙獰紋路,是魔修無疑,而且…… “生機已斷……死了大半年?!蔽簩幒碗p手哈氣,說道。 魏寧和辨認了下血池外的陣法紋路,蘇雋拔掉陰旗查看,沉聲道:“奪舍陣法?!?/br> 魔修察覺到自己死期將近,提前找了個人奪舍。 魏寧和突然走著血池對岸,從角落里勾起一只柳編筐,柳編筐獨特的交織紋路,來自村里一個叫吳三四的手藝人,那人古道熱腸,是個老好人。哪怕魏家人,也說不出他一個不好。編筐用的村子里獨有的玉柳,盈綠如翠玉的顏色,族人一向追捧。 魏寧和心情沉下去。 被奪舍之人,不言而喻,是魏水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