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青黛老實道:“小姐,你沒吃飽也追不上我的!” 風波鑒(19)禍不單行 冷清的長街上只有這主仆二人的嬉鬧追逐聲。青黛只顧向前跑,差點兒撞到拐角處突然走出的人。青黛會武,輕盈地閃身避過,可是身后的沈笑卻是不管不顧地撞了上去。 那一身黑衣的女子打著傘低著頭只顧走自己的,全然沒想到會有人突然沖出來,她側身避開了那人,沒想到身后又撞過來一個,她再也避不開,被那人撞得摔倒在地,她手中的傘也脫手了。 沈笑見自己闖禍撞到了人,忙要去扶倒地的黑衣女子,“這位姑娘,你沒事吧?” 黑衣女子避開了沈笑伸過來的手,撐地自己站起身來,又去拾起了自己的傘,理也沒有理睬沈笑,順手撐起了那把黑傘,繼續前行。 沈笑難得放下身段去和別人賠不是,人家卻是理都未理她。她不由得氣道:“什么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陰陽怪氣的,還撐把黑傘,晦氣得很?!?/br> 可是那黑衣女子卻如同沒有聽見一般,漸漸走遠了。 沈笑氣得一跺腳,“青黛,都怪你啦,跑那么快做什么!”咦?腳下似是踩住了什么東西?沈笑奇怪地低下頭去撿,是一塊破牌子。 青黛見沈笑從地上撿起一物翻來覆去地看,便也湊上前去,“什么呀,小姐?” 沈笑疑惑地搖搖頭,“好像是個什么令牌吧?你看看?!?/br> 青黛接過來看了兩眼,只見上面畫滿了奇怪的文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將令牌翻了個個,反面卻是畫了一只海鷹,那海鷹栩栩如生,而海鷹似乎還站在了一艘艦船上。 沈笑問道:“這是誰的牌子?” 青黛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應該是剛剛那位被小姐撞到的姑娘的吧?哎呀小姐,人家丟了東西一定很著急,咱們趕緊追上去還給人家吧!” 沈笑別扭道:“哼!那女人真討厭,我才不去呢!” 青黛卻是拉著她家小姐的手向前拖,“走吧,小姐?!?/br> 不過才走出幾步,那本該走遠了的黑衣撐傘女子卻在前面等著主仆二人了。見她們走近,她便伸出手對沈笑二人道:“東西還我!” 天色已經漸漸發白,陸元青和沈白才帶著眾衙役返回了衙門。昨夜在八弦小館搜了整整一夜,也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衙門里的弟兄們都是一臉疲態,沈白也是皺眉不語。 陸元青一邊走一邊沉吟道:“不在八弦小館……那會在什么地方呢?” 沈白道:“或許邵鷹和玉棠會帶回什么消息吧,我們先回衙門?!?/br> 只可惜二人回到衙門之后,等待他們的是一個噩耗:祝東樓失蹤了,沈笑也不見了。 沈白一臉冷凝之色,“青黛,笑兒去了哪里?快說!” 青黛手足無措道:“我……我醒來后小姐就不見了,我不知道……少爺……我……” 陸元青安撫了一下青黛,“大人,讓她從頭開始講吧?!?/br> 沈白深吸一口氣后道:“講!” 青黛把昨夜的經歷都對沈白和陸元青說了,二人聽后皆靜默不語。 許久,沈白道:“源姬?” 陸元青點頭道:“源姬?!?/br> 沈白不解道:“她抓我meimei做什么?” 陸元青略想了想便問青黛:“青黛你仔細回想一下那塊令牌的樣子,詳細說一下?!?/br> 青黛又將令牌的正面和背面自己能記住的東西全都講了一遍,卻見陸元青抬頭看向沈白,沈白也疑惑地看著他,隨后兩人異口同聲道:“倭寇?!” 沈白一拍案道:“那個圖案是海上倭寇通用的一種令牌,難道說源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帶走什么東西?” 陸元青點點頭,“倭寇這些年屢犯我大明沿海之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汴城的北面沿海,來往于各地的商船很多,如果想在其間隱匿倭寇的船只,的確很容易。能夠出動清和源氏的幻術師出馬,應該不僅僅是求財而已,恐怕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八弦小館沒有任何可疑之處只能說明兩點:第一,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在八弦小館;第二,東西已經被轉移到了別處。如果是后一種猜測,我想源姬馬上就要離開汴城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我們時間很有限,大人,無論是找尋沈小姐還是阻止源姬帶走那所謂的東西,我們的動作都要快,否則一旦倭寇的船只駛離了汴城北岸到了汪洋大海之上,想要抓他們就難于登天了?!?/br> 沈白因為沈笑的失蹤心緒煩亂,他冷聲道:“那為什么要抓笑兒呢?” 陸元青道:“應該是因為沈小姐看到了源姬的那塊令牌吧?!?/br> 沈白穩了穩自己的情緒,“那為何又要放回青黛呢?青黛不是也看到令牌了嗎?” 陸元青看了看沈白,“有分量的人質一個就夠了。青黛是被放回來傳話的。源姬是告誡我們沈笑在她手中,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br> 沈白皺眉道:“源姬……不會傷害笑兒吧?” 陸元青聞言也皺了皺眉,“大人,落魄書生一共寫了五本《風波鑒》小篇,《玄玉》《水鬼》《夜半怪談》這三本已經害死了四個人,余下的小篇還有《野墳》和《虎女》……” 沈白聞言神色一冷,他閉了閉眼才傳令道:“叫張彪和趙誠速來見本官!” “我和趙誠進了那個院落之后,只見到一名女子在那里彈一把怪琴,我們弟兄走近,那女子也仿佛不曾看到一般彈個不停。我和趙誠一左一右正要動手,那女子忽然停止了彈奏倒了下去,然后……”張彪似是不知該如何描述后面發生的事,看向趙誠。 趙誠只得接口道:“然后我兄弟二人就一覺睡到其他兄弟發現我們為止了?!彼贿呎f一邊將一本書輕輕放到了沈白的案上,“這是在彈琴女子桌旁發現的?!?/br> 沈白低頭一看,依然是《風波鑒》。只是他盯著這本《風波鑒》,卻半晌沒有翻開。 見沈白低頭不語,陸元青只得替他拿起了這本《風波鑒》。見沈白抬頭看他,陸元青才輕輕說道:“這篇是《野墳》?!?/br> 風波鑒(20)最后一篇 沈白慢慢站起身來,“那剩下的就是《虎女》了?!?/br> 陸元青看完了《野墳》中描紅的那一段后,略微思索后便問張彪:“汴城的南邊可有什么山嗎?” 張彪道:“南邊只有一座小鳳山而已?!?/br> “村南頭有座不知名的墳……南頭……應該就是在那里吧?!标懺鄧@了一聲,“大人,祝東樓應該就在小鳳山中了?!?/br> 沈白卻道:“笑兒呢?笑兒又在哪里?” 陸元青靜默了片刻后道:“大人,如果源姬知道沈小姐可以如此影響大人的判斷,那么沈小姐的處境才會更加危險。大人此刻應該親自帶領衙役前往小鳳山才是?!?/br> 沈白靜了半晌才點點頭,“元青說的是,我親自去小鳳山?!?/br> 沈白去了小鳳山,邵鷹和宋玉棠執行任務未歸,衙門里只剩下了陸元青。他呆呆地看著旭日漸漸升起的方向,靜靜地站了許久,才慢慢地走出了縣衙。 他去了威凌鏢局。幾日前,韓千芝曾經說過,威凌鏢局的武公子剛剛押鏢回來…… 無論源姬的出現是因為什么,但是倭寇的目的從來就只有一個:不是求財就是為物。他們從不喜歡空手而歸,掠奪是他們的本性,所以在八弦小館什么都沒有搜到,只能說明東西已經被轉移了。這么明顯的財物怎樣才能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悄然離開汴城呢?鏢局。 陸元青抬起頭看了看匾額上的四個大字:威凌鏢局,然后他邁步走了進去。他這時登門是因為他覺得這個時辰武少陵應該不在,可是他偏偏在,而且就在院中。 院中那人連背影看起來都是那么的驕傲,一如初見:喂,你贏了我手中的劍,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穿女裝,你敢不敢和我比?贏了我,我才會真正服你…… 往事淡得已似云煙,誰還會去記起呢?可是武少陵偏偏記得清楚,并且一直履行著諾言,無論當日和她比劍的那人在還是已經不在了…… 陸元青的思緒被打斷了,在他跨進院子沒多久,武少陵就扭頭看到了他。他微微一愣,才走到近前,“陸公子?” “武公子?!标懺辔⑿c頭,“冒昧登門,希望沒有打擾到武公子?!?/br> 武少陵客氣道:“怎么會?不知陸公子登門有何指教?” 陸元青微微一笑,“那在下就開門見山了。武公子幾日前是否護了一趟鏢?” 武少陵不解道:“幾日前?是有一鏢,如今貨物還在鏢局之內,托鏢人說今日酉時前運到北鎮碼頭即可。怎么,有何不妥嗎?”武少陵和韓千芝、柳琴風等人相熟,自然知曉陸元青如今是汴城衙門的師爺,見他詢問便也不曾隱瞞。 陸元青聞言點點頭,“武公子還記得托鏢之人是個什么樣子的人嗎?” 武少陵略想了想道:“是位不能開口講話的姑娘?!?/br> 陸元青懇切道:“如今衙門正在追捕要犯,此人極可能就是武公子口中提到的托鏢之人,還請武公子行個方便,在下要驗一驗這批貨?!?/br> 武少陵聞言猶豫道:“這恐怕不妥……” 陸元青深施一禮道:“沈大人現在不在衙中,衙門的搜捕令事后一定補給武公子。此事事后如有半絲差錯,都由陸某一力承擔,還望武公子幫忙?!?/br> 那啞女所托的箱子很大,共有二十口。一一打開來一看,鏢局中的人也都有些傻眼。那不甚起眼的啞女所托之物竟然如此值錢:茶葉、絲綢、瓷器、玉器、古玩字畫,還有許多前朝奇物。 至此武少陵也覺得此事有古怪,“陸公子,這……” 陸元青卻是搖了搖頭,無意間看到后面還有一口棺木,突然目光一凝,“武公子,這是什么?” 武少陵趕忙道:“這也是那女子托的鏢,是運往蘇州的?!?/br> 陸元青看了那棺木半晌才道:“煩勞武公子請人來幫忙,我要開棺?!?/br> 古人多忌諱棺木,尤其是棺木最忌諱關了又開,所以那些幫忙起板釘的鏢師在陸元青沒有開棺之前,一溜煙都躲了出去。 見狀,陸元青便對武少陵道:“請武公子也暫時出去一下?!?/br> 武少陵出去之后,陸元青將門反鎖上,才走到了棺材面前。黑漆漆的棺材蓋有些厚重,可是陸元青推起來卻似乎并不費力。 隨著棺木的開啟,一張安詳的面容出現在了陸元青的面前。那是個男人,很年輕。他雖然已經死了,可是卻沒有任何腐朽的氣息。他的雙臂交叉于胸前,壓住了胸口處的一摞手稿,往下看他的腿卻呈現一種萎縮無力的狀態。 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看此情形,陸元青也能猜到,這就是《風波鑒》真正的筆者——落魄書生陳言了,他果然已經死了。 不知源姬在他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腳,總之他的尸身還沒有開始腐化的跡象。 陸元青在棺材的各個位置摸了摸,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那篇《虎女》是陸元青唯一從頭至尾讀過的一篇,其中關于死亡的描寫只有最后的那一部分:棺木中躺著的是他的妻子,她即使已經死了,面龐也是栩栩如生的,她的面容平靜而安詳,她的懷中抱著她生前最喜歡的…… 陸元青失望的同時,也暗自松了一口氣,最后的一篇《虎女》應在了陳言的身上,所以沈笑應該沒有在源姬要殺之人的行列里,那么她去了哪里? 他皺眉思索著,在踱步到了棺木的另一頭時,他突然愣了愣,剛剛那個角度他怎么沒有發現這口棺木如此厚重呢?他又往后退了幾步再看,不錯,這口棺木比起其他的尋常棺木要厚出許多…… 陸元青再次回到棺木前仔細觀察,棺木的邊緣很細膩,很像是由楠木制成。他的手指拂過每一個邊邊角角來回感受著指尖傳來的觸感,在轉了兩圈之后,他發現了右側比左側要高出少許——有夾層。 這個發現讓陸元青重新皺了皺眉,如果這個棺材底下有夾層的話,那躺在里面的會是誰?他突然希望那不是沈笑。如果夾層中的人是沈笑的話,她不是也同時應了《虎女》這最后一篇了嗎? 陸元青雙手同時按下了他覺得高出的那部分,果然棺木被彈開了。陸元青輕輕推開了上層的陳言,然后他看到了下層躺著的人,是沈笑。 她很安靜,至少陸元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安靜的沈笑。她總是或笑或鬧,卻永遠鮮活靈動,不像此刻,安詳寧靜得已經有些不像她了。 陸元青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慢慢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當那略帶濕漉漉的溫熱氣息拂在陸元青的手背上時,他覺得自己一直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沈小姐。沈笑?!标懺噍p聲呼喚她,見她毫無反應,突然并指在她身上點了數下。 咳咳……沈笑終于有了動靜,她微微地睜開眼卻看到了陸元青的臉,便驚喜道,“小陸,是你嗎?我沒有在做夢吧?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陸元青一臉正色道:“還沒有,禍害遺千年嘛?!?/br> 聞言沈笑的嘴角撅了撅,陸元青趕忙搖頭道:“在下說錯了,沈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br> 沈笑突然摟住陸元青的脖子大哭起來,“我好害怕,小陸……我討厭棺材,我討厭死人……嗚嗚……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就知道……” 陸元青感到她的眼淚流到了自己的脖頸,很溫暖。他無奈地笑笑,微微環住了沈笑的肩頭,輕輕拍了拍,“沒事了……別哭了……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濕了?!?/br> 沈笑能夠安全回來,沈白才終于舒了一口氣。如果沈笑出了事,他不知該如何向父親交代。 “元青……幸好有你?!鄙虬卓粗懺嗾J真道。 陸元青謙和地搖搖頭,“在去威凌鏢局之前,我其實沒有半點兒把握,沈小姐可以最終沒事,只是因為源姬并沒有想殺她而已?!?/br> “那今夜源姬還會出現在北鎮碼頭嗎?” “會,倭寇們不會看著到手的財物就這樣溜走的,所以他們依然會按照原計劃攜帶那批‘鏢物’離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