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死了? 阮希睜大眼,“你喜歡的那個人,死了?” “死了?!?/br> 宋書綿眨眨眼,語氣輕松,聽不出疼痛,仿佛在談論今天中午的飯食。也許是痛得麻木,他沒有做過多反應,也不想繼續話題,轉而詢問阮希的情況,“你呢?你和什么人同行?” 阮希情緒低落,“我和我的朋友?!?/br> “朋友?”宋書綿怪叫,“你除了我,哪里還有朋友?” “是陸征河?!?/br> 阮希說著,抬頭望向他,伸手去撫摸后頸被割掉腺體的傷口,“他還活著?!?/br> 宋書綿不說話,只是詫異地看著他,一臉“你是不是瘋了”的表情。 “真的,你會見到他的?!?/br> 阮希嘆一口氣。 earthquake·26 入夢來。 第二十六章 群青色與損毀的石塊是地震之城的象征。 站在僅能窺探一小圈天空的洞口之下,阮??匆娝槭稽c一點地往洞xue里墜落、填塞,有些是灰白色的,有些是群青色的。 而這些原本都是高樓。 現在,他們待在這處因為災難而形成的洞xue之中已經有幾個小時了。 阮希身上沒有帶過耳麥,更沒有其他能幫助尋路的工具。當下看來,他們連離開這個洞xue都是難題。 洞xue內的氣溫要比地面低不少,整個空間內充斥著一股刺人骨髓的疼痛,好在他穿得足夠厚實,再加上身體足夠健壯,暫時不會有太大問題。 可是宋書綿看起來不太好,他的唇色蒼白,臉頰卻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紅。 阮希湊過去摸他的手,摸摸額頭,再摸摸自己的,意識到對方可能是因為身體不適應而導致了發燒。失去腺體的omega非常脆弱,稍微照顧不周就會生病,這是生理課課本上會科普的常識。 “你先穿我的吧?我身體好,冷一點兒也能扛得住?!?/br> 說著,阮希撕開粘扣,抬手把沖鋒外套脫下來披在宋書綿身上。 這件沖鋒外套是他才換的。才換完的時候,厲深還笑他是不是要穿著去登雪山。 之前去行李包內拿衣服的時候,阮希還看見他在單身派對上穿的那件黑絲絨金線斗篷。它正安靜地躺在那里,時時刻刻在提醒他那晚發生的一切悲劇與喜劇。 “我,我發燒了嗎?” 宋書綿的語氣聽起來驚慌不已,連粗喘也帶著熱氣,“我沒有地方治病了對嗎?”他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盯著阮希,原本發亮的眼眸好似蒙了一層霧。 “放心,有醫生?!比钕H嗳嗨暮竽X勺。 “醫生?” “同行的朋友?!?/br> 碎石仍然在一塊接著一塊地往洞xue內掉落。 阮??梢耘袛嗟氖?,地震已經停了。他們非常幸運,因為現在暫時還沒有發生余震,眼下是逃出洞xue的最好時機??墒撬螘d生病了,一直待在這里等人營救并不是良策。而且剛剛就有人偷襲了,難不保之前扣押宋書綿的人還會找來,到時候兩個人都麻煩。 跟著阮希來到洞xue的邊緣,宋書綿仰頭看向明朗潔凈的天空,天空下是割手又難抓住的石壁?,F在他們要從這里爬出去。 宋書綿問道:“除了你和陸征河,同行的還有別人?” 阮希道:“別緊張,那都是陸征河的戰友?!?/br> “戰友……你是說,陸征河現在是軍/隊的人?”宋書綿問。 他已經許久沒有在阮希嘴里聽到過這個名字,沒想到再聽到是這種情況。 他努力回憶著他對陸征河的印象,只記得那是個高大健壯的男人,總是神情陰郁地站在阮希身后,氣質優越,威懾力十足,天生給人一種壓迫感,像是高價聘請而來的守衛者。 “他……”阮希點頭,又搖頭,“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的行為舉止很明顯是一名來自北部聯盟的軍人,但他的隊伍松散得又像一支城市保衛隊?!?/br> “他沒有向你說明情況?”宋書綿忍不住提高音量。 “很遺憾,”阮希莞爾,“他已經忘記了我?!?/br> “忘記了你?” 宋書綿現在對一切都是警惕的,“那他還是好人嗎?他會不會來自與北部聯盟相對的勢力?那他帶我們去雪山之巔,我們豈不是送死,或者會被拿去換取什么利益……對,你的未婚夫肯定在尋找你,現在全陸地都在尋找你?!?/br> 阮希皺眉,“我知道衛家的人在找我。但是為什么全陸地都會找我?因為衛家出了價值不菲的賞金?” “你不知道嗎?流言說,《二十六城預言》出現了新的一頁,”宋書綿說,“那一頁寫,這次的災難來自于海上,是海神的懲罰,想要城市平安,就需要海神的庇佑。還記得嗎?蘇里海、圣殿、蚌中的明珠……那就是你了,阮希?!?/br> “根本是胡扯?!?/br> 眉頭擰成一團,阮希搖搖頭,無奈地否認,“我這一路上路過這么多座城市,它們還是照樣地消失在世界上了。而且災難并非來自于海上,它是地面下陷和裂口引起的。退一步說,我是abze人,那為什么abze城也覆滅了?” 宋書綿搖頭,眼神透露出絕望,“城市需要alpha和omega的結合?!?/br> “結合?” “是,他們需要你的腺體?!?/br> 阮希越來越不懂他的意思,“腺體?” “蚌中的明珠!你還沒有明白嗎?如果想要城市留下來,就需要你的腺體去獻祭?!彼螘d小聲地說著,眼底的情緒開始波動,“更有流言說,說如果抓不到你,用abze城omega的腺體都可以拖一拖,暫緩災難,因為我們是來自海邊的omega。所以……” “……”阮希內心的震驚無法言喻。 錯了,一切都錯了。 他根本就是一個被神化的存在而已啊,其實自己明白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流言、傳聞都是被有心人所捏造的。 腺體獻祭? 那些人是不是已經瘋了? “陸征河是abze城人,他怎么去北方了?”宋書綿忽然想起來,抓住阮希的胳膊,“你沒有懷疑過他?他會不會就是來取你的腺體的?” “懷疑過,但是……”阮希垂下眼,復而將目光迎上宋書綿的,認真道:“但是他不會的。你放心,我和他重逢在災難開始之前?!?/br> “我不想你也這樣,”宋書綿的臉越來越紅,皮膚發燙,像是比之前燒得更猛烈,“我不想,我不想你被當作祭品……” 阮希沉默一陣,將手放在小雁翎刀刀柄之上,冷聲道:“如果真有那天,我會自己把腺體劃破?!?/br> 他想起來宋書綿所談到的“結合”,不免追問道:“alpha和omega的結合又是什么意思?全陸地不是都知道我會和衛征舉行婚禮嗎?” “可是衛征的態度不明確?!?/br> 宋書綿使勁回想著這一路上偷聽而來的流言蜚語,信息量砸得他捋都捋不清,“他好像失蹤了,衛家人都在找他。也有人說衛征去雪山之巔閉關了,要等你上門才會出來?!?/br> “現在在追捕我的是他哥哥衛弘,”阮希頭疼道,“這一路上我和衛弘手下的人倒是打了不少交道,干過好幾次架,都不太好解決,個個都把我往死里逼。而且我目前還沒遇到有人告訴我自己是衛征的人?!?/br> 宋書綿只心痛阮希又遇到不負責任的alpha,氣得頭頂冒煙,憤怒至極:“你那個未婚夫居然不管你?提親的時候說得那么好聽,還說要來接你,現在大難臨頭各自飛……” “別管我才好,”阮希咬咬牙,“我不會嫁給他?!?/br> 宋書綿點點頭,很欣慰阮希的堅定,繼續道:“現在外面還在通緝你的情夫,說你如果沒有死,身邊肯定有個和你一起的alpha?!?/br> 情夫? 他也不算是吧? 阮希聽得嘴角快要抽搐,說:“情夫是指……陸征河?” 而且我身邊哪里才只有一個alpha,算上文愷、厲深,明明是三個。難道認為三個人都是我的情夫?阮希感到頭痛。 “你這算在和陸征河私奔?”宋書綿睜大眼睛。 阮希否認:“不算。他都不記得我了,我們兩個人現在是合作關系。他帶我去雪山之巔,他拿我回去領功,只要兩個人都還活著就行。我自有我毀婚的辦法?!?/br> “毀婚的辦法?你真的要劃破腺體?” “如果真的有你說的事情發生,等快到zenith城,我就把它毀了?!?/br> 討論結束。 十幾年來,宋書綿和阮希相處的時間足夠漫長,他太了解阮希的性情,俗話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拿來形容阮希足夠貼切。 此時此刻,阮希的思維一片混亂。 顯而易見的,什么用他的腺體去獻祭災難可以得到海神的原諒、因為和情夫私奔違背了神的意愿、陸地因為他而受到懲罰等等所謂的“預言”,很大概率是衛弘那個混賬四處派人散播的謠言,或者就是陸地上某些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死到臨頭了還要拿他當談資。 全陸地的人都來抓他,來追尋他的下落,一旦得手,那么衛弘的目標范圍也能縮小了。 阮希揉揉眉心,想不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覺得海神也在懲罰他。 · 震后,從山谷的那一頭吹來一陣風。 風趕走灰塵揚起的陰霾,陽光平靜無聲地出現,將天空照亮。 陸征河是被一片落葉弄醒的。 落葉飄到他臉上,如同誰在輕輕地撫摸他。 他翻了個身,渾身酸痛,窗外的光刺得眼睛也睜不開。他沒注意到這一片從車窗外悄然掉進的樹葉,只隨意地用手將它拿掉了。 落葉來臨之前,他做了個夢。 陸征河夢到一片蔚藍、廣闊的大海,海岸邊有矮小的椰樹,它們果實飽滿,有的已經滾落到了柔軟的沙地上。 夢里,他的腳受著傷,于是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走到海邊,被陽光曬得溫熱的海水舔舐他的雙腳,流血不止的傷口忽然就完全愈合了。 緊接著,他看見沙灘上橫躺著一座雕塑,他不顧疼痛地跑過去看,發現雕塑通體潔白,沒有任何風吹日曬的痕跡。 雕塑閉著眼,手里緊握了一束荊棘玫瑰。 它的皮膚被劃破了,鮮血涌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么,夢里一直有個潛意識提醒著他:你離開這里已經四年了。你是不是忘了他的臉了?你看看他的臉吧。 于是陸征河又跪坐在雕塑旁邊,抹去它面龐上因為海風而吹來的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