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陳年往事,陌上人如玉2
房中燈火明滅,西念琴看著孫春蕊走出了書房的門,門簾剛一落下,他那眼里的柔情便慢慢淡去了,眼神里只露出一股深深的疲倦,還有些歉意和哀傷。 他看向桌上那幅畫,看著那畫中女子似笑非笑的眉眼,那亮晶晶的眼神,他伸出手指去觸碰那畫中女子的臉頰,纖長潔白的手指在那畫紙上輕輕撫過,西念琴猛地閉眼,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滿是痛楚,嘴里喃喃道:“盈盈,盈盈!” 孫春蕊出門后并未走遠,卻怔了怔,默默站在窗下,只聽得房中的西念琴口中痛呼:“盈盈!” 她的心突然驀地一痛,腳步卻是再也移不動了,心里想著,就算是蘇盈盈已死,但她在西念琴心中的位置已定,恐怕就算她孫春蕊無論如何努力,也是難以超越他心中的那個蘇盈盈了。 想到這兒,她有些黯然。 原來,這兩日來西念琴對她的柔情蜜意,還是出于愧疚的多,真心的少。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綁著她,暗藏心事,彼此折磨,佯裝歡笑恩愛? 她默默垂下頭,不自覺地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為了她屢次三番不惜犧牲性命的人,她此刻好想念他。 房中的西念琴喃喃道:“盈盈,他為你至此,想必,心中是恨極了我!”說著,倒退了兩步,頹然坐倒在椅中,垂了頭,那兩鬢墨黑的長發絲絲縷縷垂散在那雪白的衣襟上。 窗外的孫春蕊,已經陷入了莫名的悲傷里,只聽得丈夫的那一聲痛呼,已將上一刻還在云端的她立刻就打回了谷底。 她也沒再聽見西念琴說些什么,眼角滑落一滴清淚,顧不上擦干,便抬腳走了出去。 枕云居的書房里。 書案上的紅燭,靜靜地燃燒著。 燭淚緩緩地、慢慢聚滿了燈芯周圍的小蠟坑,慢慢鼓起成一個半透明的小蠟包,而后發出“噗嗤”一聲輕響,“哧溜溜”地順著長長的燭身滑落,最后在燭臺上慢慢變硬。 燭光下,桌案上的那幅畫中,那雪地里、梅樹下的女子眼睛亮晶晶的,纖纖玉指放在琴弦上,朱唇輕啟,仿佛正在彈琴唱歌。 西念琴將臉埋進了手中。 耳邊回響起蘇盈盈死前唱過的那首歌。 “撣去花瓣,拂去雪粉,長袖一身輕。 陳年往事,伊人是否如昔? 鴛鴦振翅,憂思漣漣,寒聲凄凄切切。 命運如浮萍。 夜半心遠鐘疏,聞者孤身獨寢。 哀鳴寒徹枕畔,愈發惹人神傷。 淚漣漣,意潸潸。 無常命運足可堪,相戀之人罪業深。 且將無度悲哀,一腔憂焚齊拋卻。 舍去浮世,明月清風,寒梅作伴……” 那歌聲纏繞著他,像一張網,將他的心越網越緊,他掙不脫、逃不掉,只覺得渾身冰涼,滿心絕望。 西念琴抬起臉來,看著桌案上的那幅畫,凄然一笑:“盈盈,他恨我是應該的,如果不是我,你不會死!”他苦笑了一聲,喃喃道,“相戀之人罪業深……呵呵,相戀之人罪業深?!?/br> 說著慢慢站起身來,慢慢走出門去。 桌上那幅畫,突然無風自起,畫角劃過燭心,那畫便一下子點著了,而后靜靜地落在了青石地板上。 孫春蕊默默走進了隱香院的臥房里,看見那碧紗窗下的搖籃時,她一時竟呆了呆。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心道:“是了,我在瞎想些什么呢?玉兒還沒找到呢,我竟還有時間在這兒胡思亂想?!?/br> 她輕輕嘆了口氣,里室的門卻被推開了,是婢女小荷來臥室里為她整理床鋪了。 小荷見孫春蕊進門來,滿臉都是倦容,立刻柔聲道:“夫人!被褥已經整理好了,婢子服侍您歇息吧?” 孫春蕊輕輕搖了搖頭,想到了她還要找回小玉臺,而且,她如今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如今又是累了大半天,她可不能這樣空著肚子去睡覺。 于是便吩咐道:“你去廚房弄點吃的來吧?!?/br> 小荷忙道:“夫人想吃什么?婢子給您熬碗木蝴蝶湯來吧,還照著昨晚的那方子,婢子看夫人喝了那湯后,今日也不那么咳嗽了,面色也好多了。另外再弄兩個精致的小菜,翡翠丸子和豆腐魚羹怎么樣?” 孫春蕊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就照你說的弄吧!” 小荷見夫人面露贊許的微笑,心中一喜,忙道:“婢子這就去?!?/br> 孫春蕊忙道:“等等!” 小荷回過頭,有些詫異:“夫人還有什么吩咐?” 孫春蕊頓了頓,道:“莊主也餓了一天了,你吩咐廚房多做點,送一份去莊主那兒,還有紅冰那?!?/br> 小荷“呵呵”一笑:“夫人放心好了,紅冰公子才不會餓著自己呢,剛才奴婢來隱香院時見紅冰公子帶段神醫去廚房用晚膳了。婢子這就去準備莊主和夫人的?!?/br> 孫春蕊想著準備晚膳需要費時些許,今日在那峭壁上爬上爬下,累得她渾身酸痛,她此刻只想在用餐前舒舒服服地泡個澡。 她抬腳走進了側房的浴室里。 立刻便來了幾個婢女為她準備好了一切。 圓桶的浴盆里,溫熱的水面上漂浮著朵朵馨香的花瓣。 孫春蕊道:“行了,你們都下去吧?!?/br> 婢女應聲退了出去。 孫春蕊輕輕伸出手指,劃了劃盆中那溫暖的水,而后輕輕褪下衣衫,滑入水中。 她捧了一捧溫水拂面,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波光粼粼的水面,印出一張朦朦朧朧的美人的臉。 看著燈光下,水面上的臉,她突然笑了。 她在計較些什么呢,是了。 她如今是金刀峽的莊主夫人,即便丈夫的心中有一個無法磨滅掉的女人,可她還是莊主夫人。蘇盈盈已死,已經成為了過去。 沐浴完畢,她換好衣衫,坐在銅鏡前,燭光下,銅鏡里,映出了她那雪白的脖頸,一頭閃著光的黑緞子般的青絲,和一張白皙通透的芍藥花一般的臉。 孫春蕊突然一怔,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默默抬手撫摸自己的面頰,喃喃道:“這,是我嗎?” 昨日夜里,她還神色憔悴,眼圈發青,額頭上還帶著傷,怎么現在? 她撫了撫自己光潔白皙的額頭,怎么傷口已經不見了? 她那額頭上的傷是那日她與西念琴在藥房里爭吵時,被藥罐碎片割傷的,后來又在地牢里關了幾天,沒水沒糧,她額頭上的傷口疼痛發炎,后來好不容易在紅冰的幫助下逃出金刀峽,江曉風為她在額頭上敷上了草藥,天一亮,她就被西念琴又帶回金刀峽來了。也就是昨日。 昨日回金刀峽以后,她一直都未好好休息,即便是敷了藥,也不會一天一夜就痊愈,此刻竟是連疤痕都看不出來了? 她仔細瞧著自己那光潔白皙的額頭,根本連一點受過傷的痕跡都沒有。 她又卷起衣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幾日前被她用匕首割開的刀痕也消失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雙大眼,黑白分明,眼波盈盈,仿若深潭。臉頰上的皮膚更似吹彈可破,簡直比她十六歲的時候看起來還要水嫩白皙。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恐慌起來了。 怎么會這樣,怎么她在一夜之間,竟變得看起來年輕了這許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